第82章 玫瑰花壇

玫瑰花壇

孕婦的屍體不在垃圾堆。

也許在他們趕到以前, 屍體殘餘就已經混在部分垃圾中、被送到了栅欄外。

徐燕目的達成,并不覺得失望,她用這樣的理由搪塞了其他玩家。

尋找孕婦屍體的小插曲便這麽過去了。

接下來是無聊的挖墳埋屍時間。

玩家們齊心協力将黃美玉和喬興旺的遺t體安葬以後,又組成幾個小隊, 在樹林裏分散開來尋找小小姐的墳墓。

淩惜昨夜和程浮“私會”時, 就已經從青年口中得知, 小小姐的墓不在這。

但淩惜不信任程浮, 她尋找得格外認真, 把之前摸魚攢下的精力都用上了。

事實證明,她的擔心多餘了。

玩家們把樹林找了個遍,卻一無所獲,他們來到宅子後面的石磚地上,望着菜園子裏的蔬果發呆,順便懷疑人生。

衛錦鯉:“我們要不去查查花壇?”

人和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 衛錦鯉依然是一副充滿元氣的樣子。

衛錦鯉随意地擡起手,五指微張,每說一句話, 每列舉一條,一根手指随之扣下來。

“宅子的二樓我們至今沒機會搜索。”

“宅子的一樓我們早就翻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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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處于工作狀态,就算去找普通仆人NPC套話,他們的反應也會和女總管的手下差不多, 白費力氣。”

“樹林我們剛剛也翻遍了。”

“如果說, 我們在打道回府之前還有什麽地方可以查看,那就是花壇了。”

小小姐的屍體會在花壇裏嗎?

以屍體做花肥這種橋段,就算不經常看恐怖故事的人也略有耳聞。

“花壇可以碰, 我之前打掃庭院的時候沒人看管。”程浮忽而淡淡開口,算是支持了衛錦鯉的觀點。

程浮說完又平靜地補充:“只不過我們要小心不能傷到那些玫瑰, 否則會落得和那個打碎花瓶的炮灰一樣的下場。”

他們上午休息,手頭又有工具。機會難得,過了這個村可能就沒這個店了。

徐燕捏了捏手裏的鋤頭,做了決斷。

“走吧,我們去查花壇。”

這個華麗宅邸的前方是大片平整的石磚地,一個巨大的噴泉正對着大門,水流倏地噴出,濺出碎鑽般的泡沫。

許多個花壇對稱分布在噴泉的周圍,深棕色的土壤上開滿了嬌豔的血紅色玫瑰。

徐燕站在噴泉旁邊,環顧四周。

周圍沒有女總管或者她手下的身影,宅子走廊的窗玻璃後也許久沒有人經過。

确實是一副無論他們做什麽都沒有人管的樣子。

徐燕這才放下心來,對玩家們道:“我們開始吧,女玩家兩人一組,男玩家一人一組,去挖不同的花壇,誰要是有發現了就通知其他人。”

淩惜自然是和顏靜同一組。

淩惜瞥了一眼正走向衛錦鯉的徐燕,對顏靜低語道:“徐燕讓女玩家兩人一組,她這麽安排,可不是為了照顧咱們這兩個嬌氣的弱雞。”

“徐燕的室友死了,她今晚不想自己住,就得提前找下家。”

“徐燕之前棄衛錦鯉選黃美玉,小小地得罪了衛錦鯉。”

“她現在再想與衛錦鯉一起住,免不得要花些時間好好勸一勸對方。”

“所以徐燕要和衛錦鯉組隊,一邊幹活,一邊還能說話。”

“但她這麽安排,男玩家們若是覺得不公平,心中有怨,只會把賬算到我們頭上。”

“我們這個領頭人呀,聰明着呢。”

當然,就算淩惜發現了這一點,她也不會英勇地提出女玩家一人一組的方案。

她自己可應付不了那麽大那麽深的花壇。

調侃歸調侃,淩惜還是得好好幹活。

淩惜握着鐵鍬把手的底端,把鐵鍬當大號鏟子用。

她小心翼翼地将玫瑰花連帶着根須下的土一起鏟出來,放到花壇旁邊的地上,才終于能甩開袖子挖土。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勞動點亮生命的燈火~

淩惜幹活幹得非常賣力,奈何實力有差距。

當其他玩家都已經把各自的花壇翻了個底朝天時,淩惜和顏靜的花壇還剩下一半左右的土。

“我什麽都沒發現啊。”

“我這也沒有。”

“我倒是弄斷了不少條蚯蚓。”

“還要繼續挖嗎?”

玩家們又是什麽都沒找到,他們重新聚集起來,七嘴八舌地交談着。

因為游戲進度始終停滞不前,衆人的語氣都不自覺地暴躁了許多。

這份暴躁也不光是因為探索沒有進展,還因為恐懼,因為疲憊,因為睡眠不足。

徐燕揉揉太陽穴。她對當下的局面再清楚不過了,因為她現在也很暴躁很疲倦。

她連續兩天缺乏睡眠,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折騰了一上午,卻什麽新線索也沒找到。

沒有什麽能比一直做無用功更打擊人的了。

與其繼續無意義地消磨時間,還不如讓大家回房休息以應對下午,反正,她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

這麽想着,徐燕看向站在旁邊的程浮,卻見青年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徑直朝不遠處還在忙活的兩個少女走去。

确切地說,他是在朝淩惜走去。

“給我。”

程浮對淩惜低聲說着,從她手裏半接半奪地拿過鐵鍬,翻攪花壇裏的土壤。

那有些分量的鐵鍬被他握在手裏,就像鍋鏟一般輕盈。片刻的功夫,他就完成了淩惜剩下的工作。

他和她,他們……

目睹了這一幕,徐燕微眯起眼睛,腦海中似乎有什麽念頭呼之欲出。

就在這時,程浮突然偏過頭來道:“你們都過來,這邊有發現了。”

找到了?

那尚未成型的想法轉眼就被徐燕抛到了腦後。

徐燕快步走到花壇邊,垂眸一瞧,只見一截細細的灰白東西躺在土壤裏。

那東西的一部分還被土掩埋着,有點像被挖斷的老樹根。

程浮用食指和中指夾住了那個東西,把它從已經被翻松了的土壤裏抽出,轉過身來面向其他人。

“這是斷裂的人骨。”

程浮絲毫不在意其他玩家是以多麽灼熱的目光盯着他的手的,他随意地把玩着骨頭,平靜地陳述道。

“骨頭很細,應該來自于嬰幼兒,形狀比較直,不是臂骨就是腿骨。”

這根骨頭并不完整,且沒有保留任何一端,兩邊都是還算整齊的斷口。

徐燕舒了一口氣,總算是有進展了,“這肯定就是小小姐的骨頭了。”

衛錦鯉眼巴巴地盯着那根被程浮當玩具玩的骨頭。

聽到這話,她忽然如夢初醒,拎起鐵鍬走到花壇邊,甩開膀子翻攪泥土。

“別找了。”淩惜敏捷地閃了下身子,避開了被衛錦鯉的鐵鍬撅起、正沖她面門飛來的小土疙瘩。

淩惜:“這花壇裏只有這一塊骨頭,沒有別的東西了。”

羅吉:“就這麽一小塊?”

聽到這話,在邊上圍觀的胖子羅吉不淡定了,饅頭般臃腫的臉頓時皺成了油皮包子。

羅吉:“我們剛剛挖了五個花壇,就一個花壇出了骨頭,還就只有一根?”

一根殘缺的人骨對玩家來說沒有意義,要想有意義,他們至少得把小小姐的屍骨收集全才行。

但五個花壇才出一根骨頭,爆率實在低得可憐。這麽多花壇,他們一個個翻開得忙到明天。

王東海:“還要繼續找嗎?”

随着王東海的發問,所有人都将視線投向了徐燕,等待她拿主意,或者,看她能拿出什麽主意。

徐燕垂眸看向腳邊的碎土,沉默了足足幾秒才開口道:“時間還算充足,大家先将自己負責的花壇複原,我們再開個會吧,我剛剛有了一些新想法。”

把花壇複原比破壞花壇要複雜許多。

玩家們重回工具間取了掃帚和簸箕,清掃石磚地上的土,又小心地将土壤和玫瑰花移回花壇。

等所有痕跡都被清掃幹淨後,他們才重新聚集了起來,等待徐燕開口。

“小小姐屍體的位置太詭異了。”

徐燕将手裏的笤帚靠在附近的花壇邊上,說道:“小小姐的屍體沒有被安葬在主人墓地,反而被分成了數塊,埋進了不同的花壇。”

“這件事絕對是經過夫人授意的,無論是老爺、女總管還是那些仆人都沒膽子擅自這麽做。”

“夫人很愛小小姐,在她死後還用娃娃當替身。既然如此,夫人用這麽殘忍的手段對待女兒的遺體,原因是什麽?”

徐燕語氣中自問自答的傾向太明顯了,這次就連衛錦鯉這種嘴快的人也沒有插話。

徐燕接着道:“一種可能,是夫人的性子本來就瘋。她不想把女兒就這麽埋葬,想讓女兒以另一種方式永遠陪在她的身邊。”

“于是夫人把小小姐的屍體分成數塊,埋進花壇裏,再種上玫瑰。”

“從今以後,這些嬌豔欲滴的玫瑰就是她的女兒。”

“另一種可能,t就是夫人想複活小小姐,分屍是複活儀式中必然的一環。”

“如果我們相信了‘複活小小姐’這個前提,那很多事情就都有了答案。”

“比如,夫人為什麽寵愛假娃娃,裝成小小姐還在世的模樣?”

“因為娃娃就是暫時存放小小姐靈魂的容器,對夫人來說,她的女兒從未離開過。”

“比如,這些花壇為什麽有的有骨頭,有的沒骨頭?”

“因為不是每個花壇的位置都正确,這片石磚地應該是個巨大的法陣,只有處在特殊節點的花壇裏面才會埋骨頭。”

“夫人留下孕婦的原因,也有了新的解讀。”

“夫人需要安妮生下健康的女孩,作為複活小小姐的軀殼。晚宴原本是夫人慶祝自己失而複得的宴會。”

“可惜安妮生的是男孩,夫人的計劃失敗了,她勃然大怒,才那麽殘忍地處死了安妮和她的孩子。”

徐燕說了很多,其他玩家靜靜消化着她口中的內容,許久沒人發言。

過了好一會兒,衛錦鯉才緩緩開口道:“你的意思是,在小小姐死後,夫人用分屍和設下花壇陣法的方式,把小小姐的靈魂封存在了假娃娃中。”

衛錦鯉:“夫人原本打算,等孕婦安妮生出女孩,她就進行複活儀式,把小小姐的靈魂轉移到女嬰體內,讓小小姐死而複生。”

“但孕婦生的是男孩,儀式失敗。”

“沒有利用價值,安妮和男嬰慘死。”

“以這種殘忍手段保留下來的小小姐魂魄也終于異變,化作了厲鬼。”

“嘶,小小姐才是這局游戲的Boss?”

徐燕頻頻點頭。

衛錦鯉緊緊皺着眉,繼續往下推測。

衛錦鯉:“第一天晚上我們平安無事。昨天晚上、也就是孕婦生産結束的當天晚上,我們才遭到攻擊。”

“這和小小姐異變的時間對得上。”

衛錦鯉:“在小小姐眼中,玩家是平等的。昨晚小小姐随機挑目标,選中了喬興旺和黃美玉。”

“這也能解釋為什麽程浮沒被攻擊。”

顏靜搖搖頭,“不對,如果是這樣,那喬興旺和黃美玉的屍體又怎麽說?”

衛錦鯉思索了片刻,“确實,這一點就矛盾了。”

“不,不矛盾。”徐燕抱起了胳膊。

徐燕:“你們別忘了,喬興旺的致命傷是拔頭,黃美玉的致命傷暫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兩具屍體的致命傷和孕婦、嬰兒的故事無關。”

“我們分析喬興旺和黃美玉的屍體時,做了‘厲鬼通過玩家屍體展現故事’的推測,但這也只是個猜想,可以有別的可能。”

“說不定厲鬼小小姐非常有智慧,她先殺了兩個玩家,再裝點他們的屍體,讓屍體具備和孕婦嬰兒有關聯的元素。”

“當我們受了迷惑,把調查的大方向始終放在孕婦和嬰兒身上,以為自己離通關越來越近時,其實我們早已經走上了死路。”

啊這……

徐燕的話讓人一時間難以反駁。

衛錦鯉沉思了片刻,她沒有駁斥徐燕的觀點,而是換了個話題。

衛錦鯉:“我剛剛又有了個新猜想,會不會,其實小小姐的屍體是因為特殊的原因被弄碎的?”

衛錦鯉說完停頓了幾秒鐘。

其他人包括淩惜都在等着她的下文,沒人說話,場面安靜極了。

在這沉寂下來的安靜中,衛錦鯉擡手捋了下碎發,用講鬼故事般的神秘口吻低聲道,“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個地獄笑話,叫夾娃娃?”

夾娃娃?

從衆人疑惑的表情中,衛錦鯉已經知道了答案,她也不賣關子,娓娓道來。

“這不是你們想的游戲廳裏的那種抓娃娃,而是指人流手術的一種。”

“孕婦進行流産手術時,如果胎兒已經基本成型,就不能靠吃藥打針來堕了。”

“方法是要用一把細長的鉗子伸進孕婦的體內,把嬰兒夾碎,分批次取出來。”

“還在腹中的嬰兒的骨頭很脆弱,這個操作并不難。”

“當然,這是我在書裏看到的,現實世界科技在不斷進步,現在應該已經沒有這種手術了。”

衛錦鯉說着,話鋒一轉,“不過在這個副本裏,我倒覺得這件事有可能發生。”

“比如,夫人難産,孩子遲遲生不出來,再耽誤下去就會一屍兩命,也就是當初安妮面對的情況。”

“安妮是仆人,子比母貴,因此她被剖腹取子。”

“但夫人的地位不同,當時的情況多半要保大,把小小姐夾碎弄出來是極有可能的。”

衆人:“……”

離譜,離大譜了。

他們先前關于喬興旺和黃美玉屍體的猜測就已經夠天馬行空了,至今還沒能找到确鑿的證據證明。

現在又多了一堆關于小小姐的推論,把人的腦子都弄亂了。

讨厭複雜、讨厭麻煩是人的天性。

沒有人能違背自己的天性,處于生死游戲中的迷茫玩家更是如此。

玩家們面對的情況已經夠複雜了,沒人想把這份複雜擴大化。

衆人都下意識地排斥徐燕和衛錦鯉的說法,一定要選一個,也是“夫人發瘋把玫瑰花當女兒”聽起來最像那麽一回事。

徐燕讀懂了玩家間的氣氛,說道:“現在對小小姐的事情下定論還太早,等我們收集了更多情報再說吧。”

“不過,我們找齊小小姐的屍骨總歸是沒錯的。”

“我們先繼續找其他屍骨,等到11點的時候就收工。”

徐燕看了一眼懷表,“大家也都累了,留點時間午休吧。”

徐燕這話說得圓滿,衆人都沒什麽意見,繼續去翻花壇了。

理論上,玩家們挖的花壇越多越好。

實際上,等到11點時,他們這群人也就多翻了七個花壇而已,多出的那兩個還要歸功于程浮。

這次的骨頭爆率比上次高很多,有三個花壇裏面都有骨頭。

兩塊裂開的頭骨,一根折斷的肋骨,兩根小小的指骨,就是玩家們全部的戰利品了。

好消息,骨頭中最重要的頭骨被找到了;壞消息,花壇裏确定只有骨頭,不會再有其他什麽線索了。

這時候,當領頭人的好處就顯現出來了。

在小小姐的屍骨集齊以前,這些骨頭都被徐燕收進了布袋子中,由她來保管。

這個布袋子沒能裝上孕婦的屍塊,卻将小小姐的骨頭收了進去,也算不辱使命。

11點已過,玩家們期盼的午休時間終于到了。

衆人返回宅子,紛紛走進各自的房間,似乎要抓緊時間休息,在下午到來以前享受短暫的平靜與安寧。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顏靜:“徐燕去了衛錦鯉的房間。”

顏靜:“羅吉去了程浮的房間。”

顏靜:“羅吉出來了,這才過了幾分鐘。”

顏靜:“羅吉又去了王東海的房間。”

此刻,3號房間裏正上演着很有趣的一幕——

淩惜躺在床上,雙手交疊擱在腹部,以一個非常安詳的姿勢閉目養着神。

顏靜則站在門口,拉開一條門縫窺視着其他玩家的行動,時不時就向淩惜低聲彙報。

顏靜:“淩惜,我們什麽時候去找程浮,他手裏的情報非常重要。你之前不是還說他是個必争點嗎?”

不同于淩惜的懶散悠哉,顏靜的神經始終緊繃着。

顏靜很清楚,從11點到下午1點的這兩個小時很重要。

喬興旺和黃美玉的死亡強烈影響了玩家們的心态。

徐燕從游戲開始以來維持的“齊心協力”的假象正在逐漸碎裂,玩家們的私心會表現得越來越明顯。

這兩個小時裏,玩家們會換房間、會交流情報、會暗中結盟,等這兩個小時過去,局勢會完全改變。

所以……

淩惜,你這個時候你怎麽睡得着的?

顏靜哀怨地朝床上的淩惜瞥了一眼,繼續監視着屋外的動靜。

床上,淩惜仍舊閉目一動不動地躺着,也難怪顏靜會以為她睡着了。

然而事實上,淩惜現在就像是一只趴在絲網正中央的蜘蛛,看似什麽都沒做,但周圍有任何風吹草動,她都能感知到。

即便沒有顏靜盡職盡責地朝她彙報,淩惜也早就預知了目前為止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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