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瑪麗
瑪麗
下午1點鐘, 玩家們準時來到大堂集合,面沖二樓的方向站成一排。
女總管這次早早到了,她正立在二樓平臺的欄杆前俯視着衆人。
現在只剩下七個玩家了,大堂裏顯得空曠而冷清。
到了這個時候, 玩家們抱團已經不用再遮掩了, 站隊時, 同一隊的玩家們自動聚在了一起。
由于隊形的緣故, 有兩個來自于不同隊伍的人緊挨着。好巧不巧, 那兩人正是徐燕和淩惜,兩隊的領頭人,一山不容二虎的“二虎”。
淩惜和徐燕沒什麽話可說,她沒出言寒暄,只默默偏頭瞥了一眼女人的臉色。
只見徐燕就像剛剛和攝魂怪們開過party似的,整個人的狀态糟糕極了。看來羅、王那兩個蠢貨可把她給氣得夠嗆。
淩惜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同情, 當然,也有一丢丢的幸災樂禍在。
“你們都聽好了,我只說一遍。”
女總管那仿佛摻雜着冰碴子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 淩惜不由得一個激靈,她縮縮脖子,朝頭頂看去。
女總管依舊挂着一張死人臉,冷冷地向玩家們發布了下午的工作內容。
淩惜和徐燕負責去洗衣房洗衣服;衛錦鯉和顏靜去廚房幫忙;王東海和羅吉要去打掃宅子。
程浮今日依舊落單, 他負責去宅子後的菜園和樹林采摘蔬菜和果子。
洗衣房?
聽到自己的工作地點, 淩惜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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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衣房那裏會有不少女仆幹活,女仆們會閑聊、會八卦,而晚宴剛結束沒多久, 最大的八卦莫過于老爺夫人和安妮的愛恨情仇了。
她去那兒應該能打探到不少有用的線索。
淩惜是這麽以為的,心中格外喜悅, 這份喜悅甚至讓她不介意徐燕也會共享這些線索。
在女仆的帶領下,淩惜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步伐輕盈地來到了洗衣房的門前,和旁邊臉色極差的徐燕形成了鮮明對比。
然而淩惜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洗衣房裏的确有很多女仆,白天這些普通女仆都恢複了狀态,可以與人正常交流。
如果淩惜有機會和她們攀談,或多或少是能套出來點什麽的。
可惜她沒有。
淩惜沒想到,她今天的工作還有人監工。
這個負責帶路的冷臉女仆把她和徐燕帶到地方後,居然沒有離開,而是留在了洗衣房裏。
她不幹活,整個人就往門口一杵,一雙眼睛X光般地在房間裏來回掃視着。
這下別說套情報了,淩惜連大氣都不敢喘。
她坐在木頭小板凳上,小心翼翼地洗着身前大木盆裏泡着的衣服,生怕一不小心把衣服洗破了,就會被一群突然冒出來的女仆按在地上捅刀子。
時間變得異常難熬。
從下午1點到晚上8點,除開吃晚飯的那點功夫,淩惜一直都在洗衣服,洗到麻木,洗到癡呆,洗到憎恨世界。
她感覺自己的腰都快斷掉了,手指也因為長時間在冷水裏和布料摩擦而變得通紅。
“咚——”
終于,就在淩惜以為自己即将被生活折磨得要嗝屁時,洗衣房裏響起了天籁般的鐘聲。
8點鐘了,她可以下班享受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了。
這個念頭湧入腦海,淩惜才總算續上了一口氣,沒有當場撒手人寰。
聽到鐘聲,女總管手下的女仆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什麽都沒說就打開門走出了洗衣房。
接着,其他女仆也如同被寫定好程序的機器人,齊刷刷地起身,從洗衣房消失了。她們的動作十分麻利,一點都看不出工作了這麽久的跡象。
在她們走後,徐燕甩甩手上的水珠,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消失在了淩惜的視野中。
淩惜也想起身,但她剛擡起屁股,就感受到了來自尾椎骨的極致酸爽。她不得不又坐了回去,按揉了半天尾椎。
過了好一會兒,淩惜才宛如腰椎間盤突出患者一般,一邊扶着後腰,一邊拄着牆壁,緩慢地蹭回了房間。
3號房間的門開着。淩惜走進門時,發現顏靜和程浮都已經在屋中了。
程浮懶洋洋地靠在搖椅上,手裏捏着幾根狗尾巴草。他正低着頭,把那些狗尾巴草編成小兔子的形狀,以打發時間。
顏靜則坐在自己的床上,盯着門口等着她回來。
這兩人在她面前都挺有話說的,此刻卻好像兩個社恐,誰都不搭理誰。房間裏彌漫着淡淡的尴尬氣息。
“嘶,你這是怎麽了?”顏靜剛看到淩惜進門,就被她慘兮兮的樣子驚到了。
顏靜連忙扶着淩惜來到床上,讓少女換成比較舒服的趴姿,“你是腰痛嗎,要不我給你揉一揉?”
淩惜:“別問了,說多了都是淚。”
淩惜趴在床上,把枕頭圈在懷裏,歪着腦袋枕了上去,哀怨地開口道:“不用,我們直接開始共享下午查到的情報吧。”
“我先來,洗衣房裏有女總管的手下全程監工,我如履薄冰,什麽情報都沒能得到,徐燕也是一樣。”
說完,淩惜就像是許久未被澆過水的植物,徹底蔫了下去。
淩惜都這麽說了,顏靜也就不再堅持。
顏靜将房間的門關上,坐回自己的床邊道:“下午我和衛錦鯉在廚房幹活,我們也有人看着,還是女總管親自監工。”
聽到這話,淩惜就覺得沒戲,正欲把目光投向程浮,沒想到顏靜這一招是欲揚先抑,她接着又說了下去。
“女總管在場的時候,所有人都老實極了,我和衛錦鯉也不敢吱聲。但中途女總管有事離開了一小會兒,我的情報就是在那個間隙得到的。”
“當女總管離開後,仆人們都松懈了下來,聊起了天。”
“他們怨聲載道,紛紛抱怨這個女總管太嚴厲、太能壓榨人,以前的總管性格溫柔好說話,他們還能七點鐘就結束大部分工作去休息。”
“聽到這裏,我便見縫插針地問以前的女總管是誰,得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答案。”
顏靜說完停頓了幾秒,等待另外兩人的接話。
然而淩惜已經處于半歇菜狀态,非必要她一句話都不想說。
程浮不知道是沒猜出來還是根本就懶得搭腔,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梗沒人接,掉到地上摔了個稀碎。顏靜尴尬地摸了下鼻子,繼續道:“我想你們應該都猜到了,安妮就是以前的女總管。”
“那些仆人說,安妮從前是夫人最喜歡、最信任的女仆,總管這個職位是夫人專門為她而設的。”
“總管不只是管家,地位和主人差不多。總管可以自由進入二樓,總領所有仆人,并掌握他們的生殺大權。”
“我還聽說,夫t人失去小小姐後便和老爺分開住了,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呆在房中養身體,那時夫人也只允許安妮一個人近身侍候。”
“可惜安妮不知好歹。”
顏靜說完覺得不對,加了個前提做補充,“在那些仆人的視角中,安妮不知好歹,她居然背叛了夫人,跑去勾搭老爺。”
“後來事情暴露,老爺不打算為這個身份低賤的情人出頭,安妮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至于現在這個女總管,她是仆人中幹的年頭最長的人。”
“女總管想上位想很久了,但夫人從前只肯正眼看安妮一個,對其他的女仆理都不理,沒給過她機會。”
“女總管嫉妒安妮嫉妒得發瘋。當安妮落魄後,女總管成功上位,便極力打壓她。”
顏靜說着,發表了自己的見解,“我認為,普通仆人們對安妮的态度如此惡劣,不光是覺得安妮活該,也有見風使舵、奉承新任女總管的原因在。”
“我知道的就是這些,女總管沒多久就又回來監工了,我沒有機會再問別的。”
顏靜說完看向程浮。她和程浮并不熟,兩人之間唯一的紐帶便是淩惜,她的語氣因此也有些疏離,“輪到你了。”
程浮輕聲道:“我下午在外面工作,和之前一樣,宅子外無人看管。”
程浮輕輕一抛,将手裏已經編好的草兔子丢在了桌上。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在桌面上彈了兩下,幾顆新鮮的細小草籽蹦了出來。
“趁着去樹林摘果子的時候,我到墓地那邊瞧了瞧,發現仆人墓地裏多出了一個墳墓。”
墳墓?
淩惜一下子被吊起了胃口,精神了幾分。
“和我們一樣,弄出這個墳墓的人也特意留了空位,留的比我們多得多。”程浮說着瞧了一眼趴在床上的淩惜。
不知道是出于對少女的思慮周全的欣賞,還是對她這副慘兮兮的模樣感到好笑,他的嗓音裏帶了一絲隐秘的愉悅。
“這個墳墓極其隐蔽,沒有立墓碑,又位于墓地的邊角位,因此上午我們埋葬喬興旺和黃美玉時,沒有一個人發現它的存在。”
“我之所以能找到這個墳墓,是因為湊巧。”
“那時我想去檢查之前藏起來的鋤頭是否還在,路過了那個角落,注意到有一塊土地比正常地面高出了約一厘米。”
“這個高度差并不明顯,如果不是刻意觀察,很難注意到。”
“發現這個地方特殊,我立刻刨開了看看,裏面卻沒有屍體,只擺着一件疊得整齊的女仆裝。”
程浮看向距離他不遠的顏靜,目光在她的裙擺上停留一秒便移開了,“就是你們身上的這種黑裙子。”
“除此之外,我還在土裏翻找到了幾片花瓣,是我之前提過的,種在垃圾堆附近用以掩蓋臭味的花。”
“之後我将現場還原,我把花瓣清理幹淨,抹平了這片地。除非徐燕他們掌握了相關線索,否則他們不可能察覺到這個墳墓。”
“那些花瓣我也沒扔。”程浮說完,起身走向淩惜的床,在少女的床頭前停步。
淩惜仰起頭,打算瞧瞧他要做些什麽。
只見程浮将手伸進兜裏,又握成拳拿出來,放到她的眼前。
随着他修長的五指徐徐舒展開,幾片花瓣悠悠落在了她的枕頭上,床單上,手背上。
“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一并落下的是他的嗓音。
輕薄的花瓣與手背相碰,在皮膚上蕩漾出一片奇異柔和的觸感。淩惜擡起手背,垂下眼眸細細打量。
色澤濃郁到發紫的深藍色花瓣,已經開始枯萎幹癟了,邊緣如同被揉搓過的紙一般卷了起來。
如果摘下來只過了幾個小時,這些花瓣應該還會比較新鮮才對。
來自垃圾堆旁的花朵的枯萎花瓣;用以代替屍體的女仆裙;留的空位遠超她計劃數倍的隐秘墳墓......
淩惜沉吟了片刻,緩緩開口:“這個墳墓是為安妮而設的。弄出這個墳墓的人不是某個僞裝萌新的老玩家,而是NPC。”
“這些藍花生長在垃圾堆附近,是附近,不是周圍。如果那人徑直去垃圾堆翻找屍塊,沒理由身上會挂上花瓣,還讓花瓣落到墳墓前。”
“我猜是某人摘了這些花放到墳墓前,離開時又把花帶走了。過程中幾片花瓣落下,那人覺得不會有人發現,草草用薄土掩埋了事。”
“玩家就算埋葬安妮,也不會有閑情雅致去給她獻花,這麽做的只會是NPC。”
“NPC要在這裏待很久很久,光留幾個空位遠遠不夠,只要再死幾個人,墳墓馬上就會暴露,所以那人将墳墓設在了墓地的邊角位。”
“可即便如此,這條裙子也總有被翻出來的一天。”
淩惜眯起眼睛,舔了舔幹澀的嘴唇。
“有意思,那人明明可以在林子裏随便找個地方把安妮埋了,卻偏要冒風險把墳墓放在仆人墓地裏,好像有什麽執念似的。”
至此,淩惜已經還原了事件真相——
昨夜她和程浮回房以後,有個NPC去了垃圾堆。
NPC想找到安妮的屍體埋葬,卻撲了個空,便用安妮穿過的衣裙代替屍體,将墳墓設在了仆人墓地的角落。
這個NPC甘願冒險埋葬安妮,肯定與安妮交情匪淺,知道不少事情。
想到這裏,淩惜嘆了一口氣,“早知如此,昨夜我不那麽謹慎好了。”
“如果昨夜我們在墓地裏多待些時候,就能碰見那個NPC,獲得情報,今天我們不至于還停留在兩眼一抹黑的階段。”
這個NPC應該就是本場游戲為他們準備的重要情報源了。
淩惜最擔心的,就是情報的“過時不候”。
現實世界中的游戲就有這樣的機制,有些NPC只在特殊劇情節點刷新,玩家錯過了就是永遠錯過了。
顏靜猜中了淩惜的顧慮,安慰道:“還來得及,那個NPC既然掌握了夜間可以出門的規律,今夜她一定會再去墳前吊唁的。”
但願如此吧。
今夜注定不會安穩太平。當10點的鐘聲響起,玩家們就要去探索情報,過程中他們既要防着另一隊的玩家,更要擔心來自厲鬼的攻擊。
對比之下,8點到10點的這段休息時間反而是最安全的。玩家們若想安心睡會兒,只能趁現在。
見程浮已經把他知道的都交代清楚了,淩惜無情地下了逐客令,把青年趕回了房間。
接着淩惜在床上打了個滾,由趴改躺。她将被子拽起來蓋到身上,對顏靜道:“你也睡吧,這兩天你休息的時間比我還少。”
“我們就這麽睡了?”顏靜關門的時候還有點不放心,“要不要我監視下徐燕那邊的動向?”
無人回答,顏靜鎖好門,朝淩惜瞟去。
只見少女閉着眼睛,十分安詳地躺着,胸膛随着呼吸的節奏舒緩地起伏,似乎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經睡着了。
不論淩惜是真睡還是故意不回答,她的意思都表示得很明顯了。
顏靜糾結了片刻,選擇相信淩惜的智慧,也爬到床上躺下。
她的身體剛挨上床面,就仿佛成了鐵塑的,沉重地下墜,深深地陷進了被褥的包裹之中。
顏靜早就困極了,比淩惜還要困,只是她一直裝作精力旺盛的模樣。
地獄游戲裏的團隊不養閑人,團隊中主要是淩惜在謀劃,那她自然要多付出一些精力做別的事。
正如淩惜的判斷,在兩隊玩家分別聚集起來讨論又各自回房之後,剩餘的休息時間,走廊一直都靜悄悄的。
所有玩家都選擇了閉門休息,為接下來的行動做準備。
這也是第一次,所謂的“休息時間”真正成為了玩家休息的時間。
淩惜這一覺睡得很好。當10點的鐘聲響起時,她就像是養成了良好生物鐘般自然醒了。
淩惜爬下床,打開房門,将門推開了一條縫。
接着她叫醒顏靜,她們倆一人悄悄監視外面的動靜,另一人則換衣服做準備,輪流着來。
為了不讓監視被徐燕等人發現,房間中沒有點燈,兩人的動作因此遲緩了許多。
當她們倆忙活完,正巧到了團隊約定的行動時間,兩人踩着點來到了走廊。
天上挂着的月燦爛又明亮,仿佛是擺在夜幕中的、裝滿雪花銀子的盆,這盆被人一腳踢翻了,名為月光的銀塊便嘩啦啦地鋪滿了大地。
今夜的光線十分充足,與昨夜相比,是新裝的白熾燈與老舊黃燈泡的差別。
環境足夠亮,淩惜這次就沒帶提燈,她兩手空空,輕裝上陣,顏靜也是如此,但兩人的裙擺下都藏着小小武器,用布帶綁在大腿上。
淩惜帶着一把小刀。小刀是她從房間的犄角旮旯裏翻出來的,上面積了很多灰,擦幹淨了也是鏽跡斑斑,t又名破傷風聖劍。
顏靜拿的是她在廚房裏偷偷撿到的一塊碎瓷片。瓷片形狀有些像貝殼,邊緣很是鋒利。
這兩件武器都挺寒碜的,拿上也只比空着手強一點。不過,淩惜本來就沒指望她和顏靜能在戰鬥中打出什麽傷害。
她倚仗的,是名為程浮的人形武器。
程浮到得比兩人早,淩惜匆匆邁出房門時,一擡眸,就瞧見青年抱着胳膊坐在不遠處的窗臺上,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些什麽。
程浮的腿格外修長,他的姿勢說是坐,不如用“靠”來形容更為恰當。
月光鍍在他的發絲上,因着光線變幻,他的頭發時而烏黑時而銀白,斑斑駁駁,讓他的容貌更加充滿了非人的奇異美感。
聽到不遠處的腳步聲,程浮面無表情地偏過頭,冰冷的目光從淩惜和顏靜的臉上刀子般地刮了過去。
确認了她們的身份,程浮的眼神才總算有了些溫度。他對淩惜輕輕颔首,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向大堂。
淩惜和顏靜也放輕腳步,快速離開了走廊。
三人沉默了一路。
直到離開宅子,眼前出現了好似勾着銀邊的噴泉和花壇,程浮才打破了這份死寂,“還是我們的手腳快一些。”
被搶了臺詞,淩惜依舊什麽都沒說,她凝視着前方那道高挑的背影,等待程浮接下來的話。
果然,片刻後,青年低沉的嗓音再次從前方傳來,落入了淩惜的耳中。
“我在休息時間就收拾利索了,鐘聲一響,我便推門而出,玩家中不會有人比我更早到走廊。”
“我一直在走廊裏守着,監視着幾扇門,打算看見徐燕那邊的人出來就将其殺掉。”
“只要我做得幹淨,不在走廊上留下痕跡,再将屍體處理好,女總管那邊就抓不到我的把柄。”
“不過,我沒有動手的機會。”
程浮的語氣中帶了一絲令人顫栗的遺憾,“徐燕那邊約定的出門時間比我們晚,一直到你們倆出來,其他房間都沒有任何動靜。”
噫,這麽兇殘的嗎?
淩惜挑了挑眉,感覺不對。
徐燕知道今晚必是兩隊玩家争線索的局面,趕早不趕晚,她不會這麽遲動身。
要麽,就是徐燕悄悄看到了走廊裏的程浮,為避其鋒芒,故意延後了出門時間;要麽,就是徐燕那邊出了狀況,無法出來了。
對淩惜而言,無論是徐燕那邊的人動作比他們慢,還是徐燕那邊的人成了厲鬼攻擊的目标,都不算什麽壞事。
可不知怎麽,她的心沉甸甸的,墜得她胸口發緊。她總覺得哪裏不妙,一時卻又想不出原因。
淩惜晃晃腦袋,把這個問題暫時抛到腦後,加快了腳步。
約莫半個小時後,三人終于來到了墓地。
程浮朝身後的兩個小短腿瞥了一眼,扭頭徑直跨過了仆人墓地的籬笆圍欄,走到墓地的其中一角。
見狀,淩惜和顏靜也立刻繞路,推開墓地圍欄的門走了進去。
還未等她們進入程浮的十米範圍內,原本背對着她們的青年忽然微微側過身子,“別過來。”
程浮說完垂下眼睫,皺着眉掃視着腳下的土地,接着他蹲下身,目光在地上那些細小的、不起眼的石子沙粒之間游動了片刻,轉身走向了淩惜。
淩惜果真聽話地停在了原地,“有什麽發現嗎?”
程浮:“我之前在地上留了許多隐秘的記號,如果在我之後還有人進入這個墳墓周圍,這些印記會被破壞,我就能知道。”
程浮歪了下頭,“可能是怕女總管懷疑吧,那人沒敢趁着休息時間過來,我們待會兒和她碰面的可能性很大。”
聽到這裏,一直沒吭聲的顏靜忽然左顧右盼起來,“既然這樣,我們是不是得先躲起來?”
顏靜:“那人不想被其他人看到,如果她發現墓地裏有人,可能會扭頭就走。”
淩惜聞言朝四周的樹林瞧了瞧,擡手指向遠處的一棵大樹道:“就躲那吧。”
這棵樹有些年頭了,亭亭如蓋,樹幹很粗壯,樹底下生的雜草也又密又高。
這個位置選得很好,程浮和顏靜都沒有意見。在淩惜發話後,他們倆便朝那棵大樹走去。
“等等。”淩惜忽然想到了什麽,叫住了兩人,“在躲起來之前,我們先去樹林裏摘些花。”
在淩惜生活的地方,給死者送花通常選黃色的或白色的菊花。
這裏肯定是找不到菊花了,不過三人忙活了一會兒,也湊出了一大捧白花,看起來像模像樣的。
之後他們走到大樹下,選好各自的位置,安靜地躲藏了起來,守株待兔。
程浮獨自站在大樹的背面,他抱着胳膊,倚靠在樹幹上閉目養着神。
這棵樹的樹冠枝葉茂密,仿佛巨大的傘,幾乎沒什麽光透下來。
黑暗中,一身黑衣的程浮幾乎與樹幹融為了一體,讓人不禁聯想到自然界捕獵者的色彩僞裝手段。
淩惜和顏靜則藏在樹下的雜草叢裏,她們都身形嬌小,隐藏起來并不費力。
有趣的是,她們倆一開始還是蹲着的,随着時間的流逝,她們不約而同地改成了更輕松的坐姿,最後又都默契地伏在了地上。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十二點。
淩惜看向手裏的懷表,微微皺眉。
每個夜晚對玩家來說都很珍貴,她真的要把希望都壓在墓地這嗎,這片樹林這麽大,會不會此刻某處正發生着什麽?
時間越是流水般匆匆淌過,淩惜心中的焦躁感就越濃,但理智告訴她,應該繼續等下去。
淩惜悠長地吐了口氣,目光落向懷表表盤裏的時針。
再等兩個小時,就兩個小時,如果半夜兩點依舊無事發生,她就離開這裏,去別處看看。
淩惜在心中默默規劃着,突然,她身旁響起了枯葉被鞋底碾碎的聲音,是程浮動了。
淩惜轉頭朝身側望去,只見兩點绮麗的碧綠光芒在濃郁的黑暗中亮起。
她晃了神,無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當她再次擡眸朝那邊望去,綠光已然消失了。
程浮走出樹蔭,來到光線可及的草地,一雙眸子在月色下有着寶石般的光澤感。他俯視着淩惜,輕聲道:“有人來了。”
黑暗中,狼的眼睛有時會“發出”綠色的光芒。因為狼眼中存在着特殊的晶點,能收攏環境中微弱的光線并反射,給人以狼眼本身就在發亮的錯覺。
淩惜的腦海中瞬間就浮現出了這個概念。
這是主人格淩西看書得來的知識,也歸她所有。她繼承這些生僻的信息時,沒想過有一天她真的會見到狼,還是人形的狼。
淩惜立即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樹幹背後。她繞到樹幹的另一側,借助大樹的陰影隐蔽身形,悄悄探頭觀望。
只見遠處的樹林中,一個年輕女人正匆匆朝墓地的方向走來。
女人每走幾步,就冷不丁地扭過頭朝身後看一眼,即便回過了頭來,她的目光也不斷地飄向兩側,人顯得有些慌張。
女人盤着頭,穿着裙擺較小的深棕色長裙,懷裏抱着一束莖枝細長的白花。
這副打扮,這個神态,女人确定是他們要找的NPC無疑了。
女人懷裏的白花淩惜見過,樹林裏很多地方都長着這樣的花,她摘的花裏就有幾朵。
看來她先前的推斷沒有錯,NPC就是在垃圾堆附近摘了花,獻到墳墓前,離開時又把花帶走,只留下了幾片花瓣。
淩惜看着女人逐漸向他們靠近,嘴角緩緩上揚。
這個年輕女人的臉,她也見過。
她們的相遇,并不是指在晚宴上遙遙打了個照面,她還和她說過話呢。除了女總管以外,她相處得最多的女仆就是她了。
你說是不是啊?
親愛的瑪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