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分析
分析
淩惜知道, 此刻顏靜的頭上肯定長滿了問號。
她耐心地解釋道：“我認為玩家每次通關游戲，哪怕主要是因為幸運，也多少有實力的因素在，不會出現只靠抱大腿活下去的情況。”
“舉個例子, 就像你經歷的第二場游戲, 迷霧中的賽跑。”
“你說你能最先跑到終點是純靠運氣, 但我不這麽覺得。”
“那場游戲是個人賽, 你的冠軍是自己一步步跑出來的, 你沒有依靠其他玩家的幫助，付出的辛苦也不比任何人少。”
顏靜聞言微微怔住。
她自己都不覺得上一場游戲裏她有任何出彩的地方，淩惜卻認可了她。
顏靜捂住嘴巴，唇邊悄悄泛起一絲笑意。
這時淩惜又輕聲道：“說到這裏，來看看我們這一場游戲吧。”
“本場游戲的通關法是撕毀契約，解除兩個厲鬼的束縛, 讓他們去找老爺和夫人報仇，不再對玩家動手。”
“也就是說，只要有一人能撕毀契約, 所有還活着的玩家就都能通關，不論他們是否曾為此人提供過幫助。”
“地獄的每個副本都會招待無數批玩家，如果玩家被厲鬼盯上是必死的話，那麽, 一定會在某場游戲中出現這樣的情況。”
“有的玩家推動了游戲進展, 卻早早被厲鬼挑中慘死；有的玩家是純廢物，什麽正事都沒幹成，卻幸運茍到了通關。”
淩惜說着頓了頓, 語氣中帶了些自嘲，“雖然我認為地獄意志很歹毒, 但我也要承認，它有一點做得非常不錯。”
“那就是地獄講究公平，弱肉強食的公平。”
“地獄不會允許我剛剛說的‘烏龍’情況發生，以此反推，玩家肯定有在厲鬼的攻擊下保命的辦法。”
黑暗中，顏靜久久沒有出聲。
淩惜知道她是在思考其中的邏輯，說不定還在組織語言想要反駁她，所以并不着急。
過了好一會兒，當淩惜被困意襲擾，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時，顏靜的聲音才終于傳來。
“我明白你說的意思。”即便是反駁淩惜，顏靜用的語氣也非常委婉柔和，“但我覺得，那些‘優秀玩家’的死也是一種公平。”
淩惜的興趣被點燃了，“這話怎麽說？”
少女這個充滿鼓勵的疑問語氣，顏靜聽着總覺得過于耳熟。
她一時間捉摸不透，淩惜是真的不知道她即将說出口的這些話，還是故意裝不知道，以訓練她多動腦。
想到第二種可能，顏靜的語氣放得更加謙虛了。
“我認為，地獄掌管着那麽多游戲副本，它的視角會很高高在上，很冷漠無情。”
“這場游戲是PVE模式，玩家尋找通關法的快慢，彰顯了玩家整體的實力水平。”
“在地獄眼中，這場游戲裏，如果玩家們半天都找不到通關法，就說明所有人都很無能。”
“對它而言，這批無能的玩家中，誰稍微聰明一些，誰相對無能一些，都是無關緊要的細節。”
這麽想的話，地獄安排兩只厲鬼每晚随機殺人就很合理。
如果‘優秀玩家’真的足夠優秀，他們自然能在被厲鬼盯上之前找到通關法。
如果他們還沒找到通關法就先死了，恰恰說明他們還不夠聰明，也不算冤。
這些話顏靜沒說出口。
一來，她知道淩惜肯定會懂。
二來，她和淩惜開局就組隊了，現在已經是第三天晚上了，她們才找到通關法，而且因為情報不足，具體行動還得再往後拖。
顏靜擔心自己直說的話，會讓淩惜誤以為她是在埋怨她無能。
她沒有這個意思，如果不是淩惜，再過幾天她也想不到“夜間可以外出”，她是最沒資格埋怨的人了。
顏靜說完就縮回了被窩，緊了緊小被子，她還是挺怕淩惜會多心的。
好在這種事沒有發生，淩惜的嗓音聽上去平和依舊，“你這麽說其實也沒錯。”
“不過這有個前提，那就是玩家的确可以通過努力把游戲的死亡人數降為零。”
淩惜又向顏靜抛出了一個問題，“你覺得，理想情況下，玩家通關這場游戲最快要多久？”
顏靜陷入了思考之中。
也許是她資歷尚淺的緣故，她目前經歷過的游戲都類似數學題，難者不會，會者不難。
她一旦知道了這些游戲的通關法，再回頭看，就會覺得它們真的都簡單得不得了。
《最後的晚宴》這個副本正是如此，玩家只需要識破規則中的陷阱，出門去找瑪麗，就能直接得到通關法，連推理都省了。
“假如契約确定在神秘房間，假如夜間二樓走廊無人，假如夫人的房間和神秘房間都沒鎖門，假如夫人睡得很死......”
顏靜低聲自語了幾句，有了結論，“如果把其他所有情況都設定成理想條件的話，玩家在第二天晚上就能夠通關了。”
淩惜打了個響指，“問題就在這呢。”
淩惜：“第二天晚上，也就是昨夜，我和程浮又是去找屍塊、又是去挖墳，花了不少時間。”
“但直到我們倆打道回府，我們都沒有碰見瑪麗，這說明第二夜瑪麗外出的時間點很晚很晚。”
“我記得，昨夜我回房後，沒有過太久，我就感受到了厲鬼降臨的氣息，這是安妮出現的預兆，嬰兒說不定動手得更早。”
“那麽按時間來推吧。”
淩惜不緊不慢，娓娓道來。
“假設某玩家在第二夜外出，他得先等到瑪麗，這就過了很久，接着他還得用嘴炮攻破瑪麗的心理防線，套出通關法來。”
“我們剛剛經歷過這個的，你知道有多難。”
顏靜聞言猛點頭，對此表示十分認同。
在已經鬧出了兩條人命的情況下，她、淩惜、程浮三人還得各種演戲打配合，扮紅臉的扮白臉的都有，磨了老半天才讓瑪麗松口。
如果時間換成第二天，還沒有出現死人，玩家想要純靠嘴皮子打動瑪麗、讓她說真話，就更難了。
淩惜還在繼續說着。
“這就又過去了很長時間，最後，該玩家還得跑到二樓去，翻找到契約并撕毀。”
“在該玩家達成通關法之前，當晚被厲鬼選為目标的兩個玩家早就涼了。”
說了這麽多，淩惜總算推到結論了，“哪怕天時地利人和，玩家們用最快的速度通關，這場游戲也至少會死兩名玩家。”
“就算其中一名玩家是給安妮開刀的人，身上有厲鬼的仇恨，那另一名玩家也是随機被選中的。”
“他的死亡，與他聰不聰明、優不優秀沒有任何關系。”
顏靜全程默默聽着淩惜講話，沒有插嘴。
等淩惜說完，她才緩緩道：“我被你說服了，那你想出女玩家的保命方法了嗎？”
淩惜當然已經有了猜測，事實上，她對這場游戲的核心思想都有了些主意。
但她畢竟沒有真的見過嬰兒鬼，對自己的想法并無把握，擔心說出去坑了人，再給自己惹一身騷，那多不痛快。
淩惜猶豫了片刻，搪塞道：“安妮的情報我是從程浮那要來的，嬰兒的情報只有死去的黃美玉知道，我沒有切入點。”
顏靜嘆息道：“也對。”
話題聊到這就斷了，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寧靜的黑暗充斥着房間，讓人有一種連呼吸的空氣都是黑色的錯覺。
顏靜：“你剛才說的求生方法也是通關法吧？”
突然，t顏靜又開口了，聲音中多了些希冀和活力，“規則上說我們活過五天就能通關，我們沒必要幫厲鬼報仇，只要找到了自保的辦法，就萬事大吉了。”
淩惜想起她初來地獄的時候，鄭文彬說過，一場游戲的通關法也許并不唯一。
就像現實中的劇情類游戲，有多種通關方式，有的通關方式指向真結局，有的通關方式指向普通結局。
所以顏靜說的有道理。
但是，千言萬語也抵不過一個但是。
淩惜：“如果真像你所說，我們找到在厲鬼手下逃生的辦法就能茍到通關，那當然是最好的，但是我怕出現意外。”
顏靜不解道：“會有什麽意外？”
淩惜換回了仰躺的姿勢，輕聲回答：“昨夜我感受到了安妮的氣息，剛剛我又體會到了嬰兒的壓迫感，對比下來，我認為嬰兒比安妮強大得多。”
顏靜沒有聽明白，“衛錦鯉之前說過，有時嬰兒厲鬼會比成人厲鬼更強，我們不是早就知道這一點嗎，這怎麽了？”
生活不易，淩惜嘆氣，“如果真是這樣還好，我怕的是另一種情況。”
顏靜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淩惜提示道：“我剛剛是拿今夜的嬰兒與昨夜的安妮對比，你聽出問題了嗎？”
顏靜沉默下來，驀地，她倒吸了口涼氣，又緊了緊身上的被子，“我明白了......”
嬰兒的氣息比安妮的更有威壓，除了衛錦鯉提出的說法，還有一種解釋。
那就是嬰兒和安妮的實力不相上下，但這兩個厲鬼會随着時間流逝而實力暴漲，所以，今夜的嬰兒不是昨夜的安妮能比得上的。
淩惜：“這兩個厲鬼最初就很強了，但他們還保留着人類意識，奴性根深蒂固，所以他們才會被一紙契約束縛住。”
或許是因為談的話題足夠嚴肅，淩惜說話都有了一些語重心長的味道。
“我怕的是，這兩個厲鬼在增長實力的同時，意識也在逐漸消散。”
“也許等到第五天，兩個厲鬼就會完全失去意識，理智不複存，奴性自然也随之消失。”
“那時不用我們出手了，厲鬼根本不會在乎契約。”
顏靜明白這是多麽可怕的情況。
你以為不用玩家勞神，厲鬼自己就沖破了契約，對玩家來說是件好事嗎？
大錯特錯！
這幾天厲鬼不對老爺和夫人動手，卻去殺玩家，說明奴性在厲鬼的意識中占據主導，遠超“不能濫殺無辜”這個念頭。
那麽，當厲鬼掙脫了契約的桎梏，連奴性都沒了，又怎麽會對玩家手下留情？
一旦厲鬼大開殺戒，玩家們團滅也就是分分鐘的事。
最可怕的是，如果玩家沒想到這一層，哪怕他們知道通關法是撕毀契約，一旦他們掌握了在厲鬼手下保命的辦法，就會想着少錯少做，安靜茍到第五天。
殊不知，第五天就是他們的死期。
這場游戲确實很簡單，但坑也不少，玩家稍有差錯就會萬劫不複，是地獄一貫的風格。
想到這裏，顏靜不禁有些後怕。
單憑她的智慧，她絕對想不到這麽深。
相比之下，提出這個恐怖猜想的淩惜狀态就要好得多。
淩惜從床上坐了起來，轉了轉脖子，“咱們這寝室夜談會開了這麽久，兩個厲鬼也該殺完人了，走，我們出去收屍。”
說完，淩惜也不等顏靜，就先下床穿好鞋，拿着鑰匙走到房門前，打算開鎖。
意外的是，她手裏的鑰匙怎麽都怼不進鎖孔了。
怎麽回事？
淩惜轉頭道：“顏靜，把你的鑰匙給我，再去把蠟燭點上，幫我照個亮。”
燭火亮起，橙色的火苗在乳白蠟燭的頂端安靜燃燒着。
借着燭光，淩惜用顏靜的鑰匙又試了試，發現這把鑰匙也不好使。
淩惜皺了皺眉，她從顏靜手裏接過了蠟燭，蹲下身湊到鎖孔前觀察了片刻，又把手上的兩把鑰匙放到眼前端詳。
她發現這兩把鑰匙的大小和花紋都和鎖孔不匹配，但它們倆卻一模一樣。
淩惜直起了腰，把鑰匙還給顏靜，“行了，我算是體會到封門是怎麽一回事了。”
淩惜轉身把蠟燭放回了桌子上，“估計厲鬼動手後，全體玩家都會被封門，我們只能等到白天再繼續行動了。”
淩惜爬回自己的床，看到顏靜還愣在門旁，她輕笑道：“愣着幹什麽，快去睡吧，我們只剩幾個小時的安穩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