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婉拒

婉拒

兩個厲鬼是因為玩家的努力才得以掙脫契約的束縛, 能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因此,它們不會特意找玩家的麻煩。

它們會殺小小姐,殺老爺, 殺夫人。

接着, 嬰兒鬼或許會消停下來, 但已經變得心狠手辣的安妮一定會向其他仆人尋仇, 報複他們的冷眼旁觀、落井下石。

他們倆活下來的指望就在安妮身上。

只要這門撐得夠久, 久到足夠讓安妮找上女總管複仇,他們就安全了。

淩惜活下去的欲望無比強烈,但凡有一絲希望,她就不會放棄掙紮。

所以,一旦女總管闖進來,她就會推程浮去送死, 用他的命再拖延一點時間。

程浮肯定是完了,她完不完要看運氣。

程浮見淩惜沉默不語,忽然輕聲道:“你躲起來吧, 如果女總管闖進來,我會用飛刀殺掉她。”

淩惜怔住了。

她抿唇看向程浮,就見青年懶洋洋地向後一靠,表情是與此刻局勢完全不符的淡然。

“我已經沒力氣再戰鬥了, 女總管進來了我必死。”

“我活了這麽多年, 還沒有徹底死過,我可不想随随便便栽在一個雜魚NPC手裏,怎麽着也得地獄動手抹殺我。”

程浮說着, 語氣中帶了些驕傲和任性,“女總管嗎, 這種貨色也想殺我,要死也是她先死。”

“我死了之後,你如果運氣好,不被其他路過的NPC找到,就能通關了。”

“幹嘛露出這麽驚訝的表情。”程浮擡起手,似乎想觸碰一下淩惜的臉。

不知是他的傷太疼,導致他無法擡起胳膊,還是他想到少女可能不會喜歡他這麽做,他的手很快又垂落下來。

“你很想活下去吧,很想很想,我當初就是看到了你的決心,才心軟放過你的。”

“既然我已經幫了你一把,不如就再幫你一次,這也是你們人類說的好事做到底吧?”

喂,你這樣顯得我好壞啊。

淩惜有一種被別人的光輝照到了醜惡靈魂的即視感。

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猶豫了片刻,只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接着她就麻溜利索地鑽到了床底下,并沒有和程浮同生共死的打算。

程浮看着她敏捷利落的身影,淺淺笑了,随即目光落向房門,擱在膝上的右手輕握着殺豬刀。

在他們交談的時候,女總管一直在賣力地往門板上開洞。

她放棄了剛剛挖的“貓眼”,在門把手附近的位置另外開了個洞,那洞已經很大了,差不多能讓人将手伸進去。

女總管采取的開門策略和他當屠夫時用的一樣。

程浮這麽想着,就看到洞口裏伸進了幾根手指。

但這洞還是有點狹窄,女總管的手在半路卡住了。

“噗嗤。”

程浮發出無情的嘲笑。

女總管聽見了這笑聲,她将手抽了回來,氣急敗壞地用刀砍着洞的邊緣,又将洞口擴寬了一些。

金屬小玩意兒相碰撞的清脆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女總管再次将手伸進洞口,兩根手指間還夾着一把鑰匙。

程浮挑眉,他拿起了刀,開始對着門口預先進行瞄準。

“咔噠。”

門鎖解開的聲音傳來,鑰匙失去了利用價值,被女總管随手扔在了地上。

女總管抽回手,從門外擰動把手,緩緩推開了門。

似乎是因為獵物已經無路可退了,女總管的精神狀态穩定了下來,她不再急切,不再像某種瘾發作了似的瘋癫。

她變回了端莊得體的樣子,只是表情不再嚴肅,臉上挂着愉悅的微笑。

女總管一手提着裙擺,一手舉起還沾着少許細小木屑的刀,款款向程浮走來。

程浮也坐在椅子上,向女總管揚起了刀。

他的刀絕對比她的更快更利。

這把殺豬刀會紮進女總管的眉心,把她整個人往後扯,将她的屍體釘死在門外走廊的牆壁上。

程浮眯起眼,正欲将殺豬刀投出,動作卻忽然停頓了。

他的目光放空了一瞬,似乎是聽見了什麽聲音。

程浮遲疑了,他依舊握着手裏的刀,維持着随時能将刀投擲出的狀态,卻沒有立刻動手。

一步,兩步,三步。

程浮注視着女總管逐漸向他逼近,在心中不斷估算着她将刀刺進他身體裏的時間。

同時他也留意着走廊上的動靜,估t算着“她”趕到的時間。

“啊啊啊啊——”

就在女總管即将走到他面前、與他的距離還剩不到半米時,程浮忽然微微歪頭,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刺耳的慘叫聲自女總管的喉間爆發了出來。

“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樣好聽。”

程浮傾聽了片刻,才睜開眼,垂下眼睫瞧着地上兩個女人瘋狂糾纏的畫面。

只見厲鬼安妮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房間裏,她将女總管撲倒在地,身體壓了上去。

整個厲鬼如同一張人皮做的被子,蓋在了女人的身上。

這被子輕薄柔軟,卻并不舒适。

安妮将女總管的頭、肩、頸都籠罩在了她脖頸下裂開的血肉之中,接着,她身上成排的、密密麻麻的利齒伸了出來。

女總管的慘叫聲、牙齒咀嚼骨肉髒器的聲音連綿不絕。

在安妮“進食”的時候,程浮就垂眸靜靜看着,像是在欣賞一副畫。

幾分鐘後,安妮才停下咀嚼的動作,她揚起脖子,深深看了程浮一眼,發出一聲冷哼。

她卻沒有繼續靠近青年,而是蠕動着從女總管面目全非的屍體上滑下來,向門外爬去。

安妮救了他。

程浮将殺豬刀收進袖口,靜靜目送着厲鬼離開。

安妮曾經想殺他,被他殘忍地反殺,她因他吃了不少苦頭,最後卻成了他活下來的原因。

她和他的關系說起來還挺奇妙的。

程浮偏過頭,望向不遠處屬于他的那張床,眼角輕輕彎起。

他和她的關系也是。

[玩家已經通關了本場游戲,可以選擇立刻回歸玩家空間,或在此副本待到游戲時間結束,玩家是否回歸?]

一段文字信息出現在了程浮的腦海。

這段來自地獄的提示可以讓很多玩家喜出望外,他卻并不驚奇。

這本就是地獄的習慣,而不是特意給他的優待。

一場游戲中,如果玩家已經達成了通關法的關鍵部分,并經歷了游戲設置的所有危險劇情,地獄就會默認玩家通關。

如果當時游戲時間還有不少剩餘,地獄會給予玩家選擇的權利,是立刻回歸玩家空間,還是繼續留在副本裏。

大多數情況下,玩家要治傷,也不願意在危險的地方多待,會選擇立刻回歸。

但也有玩家為了多享受幾天活着的時光,選擇留下來。

程浮撐着桌子起身,緩緩來到他的床前,單膝跪在地上,彎身朝床底下看了一眼。

少女已經消失了。

“果然。”程浮輕聲說着,下一秒,他的身體也瞬間蒸發,消失不見了。

宅子裏再無外來的靈魂,只有已經在這裏居住多年的鬼與人,繼續用自己的方式清算着他們之間的恩怨因果。

……

【恭喜玩家成功通關游戲,提前回歸。】

此刻,淩惜已經站在了田園小屋的地板上。

天花板上落下無數淡金色的光點,組成一道光柱将她籠罩在其中,為她治愈傷口,緩解疲勞,清洗灰塵。

淩惜一邊享受着療愈,一邊看着眼前風格清新的小窩,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她住的寒酸女仆房間。

“系統,把空間的模樣換換吧,這屋子我有點住膩了。”

淩惜忽然有了點報複性消費心理,她走出光柱,對半空中的白色光球道。

這時,一只胖乎乎的橘貓喵嗚着蹭到了她的腳邊。

淩惜彎腰把貓抱在了懷裏,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肚皮,“貓留着。”

話音未落,她周圍的環境就完全變了模樣,從擺滿綠植、清新優雅的田園風小屋,變成了可以用富麗堂皇來形容的複古風西式豪宅。

系統果真對她的心思了如指掌,每一處安排都符合她的喜好。

“真不錯。”

淩惜環顧四周,滿意地對系統點點頭,“以後我可能會經常換環境了,這取決于地獄接下來又會把我扔到哪個鳥不生蛋的地方。”

【随時為您服務。】

一個小時過後。

淩惜在巨大的浴缸裏泡了舒服的玫瑰牛奶浴,換上一件真絲睡衣,正在豪宅的露天陽臺上吃着晚餐。

時間被她設定成了夏夜,外面沒有讨人厭的蚊蟲,只有布滿星子的夜空,涼爽的晚風,倒映着月色的海面和海另一頭的萬家燈火。

“原來這是地獄的習慣啊,我還以為是它怕程浮死在上個副本裏,特意給他開了後門呢。”

淩惜一邊聽着系統對她這次能提前回歸的解釋,一邊慢條斯理地切着牛排。

【這是地獄的規則。】

“既然是規則。”淩惜用叉子戳向空中的光球,又被它給躲了過去,“你當初給我講規則的時候,怎麽不告訴我呢?”

她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統兒,我們的愛消失了嗎,說好要做彼此的天使呢?”

【地獄的隐藏規則本身就是對玩家的考驗,只有通過考驗,玩家才能收到規則的說明。】

系統并不吃她這一套,一本正經地回答。

考驗嗎?

淩惜對這話倒是挺贊同。

這場游戲中,規則上寫的通關條件是“存活至第五天晚上12點”,而不是“幫助厲鬼複仇”。

這就給玩家制造了一種假象,讓他們覺得發掘故事真相是不重要的,想辦法茍住才是關鍵。

一開始,她也是這麽想的。

如果她不是心眼子足夠多,加上她在游樂場副本中就差點吃過虧,對地獄的陰險歹毒深有感觸,覺得這次事情也不會這麽簡單……

那麽,在她意識到“女玩家上二樓就能避開嬰兒鬼的攻擊”時,她就不會再糾結厲鬼的事了。

怠惰的後果是,她會在第五夜被兩個強大的厲鬼圍攻,凄慘死去,到死都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

但是,地獄在規則上撒謊了嗎?

并沒有,地獄永遠不會對玩家說謊。

地獄只是把“幫助厲鬼複仇”這個真正的通關條件隐去了,挂上了另外一個條件,使了一個非常陰險的障眼法。

“活到第五天”看似更簡單,實則更難,玩家不達成“幫助厲鬼複仇”這個真正的通關條件的話,根本活不到第五天。

也就是說,理論上來講,地獄的這個障眼法并沒有影響游戲的結果。

玩家成功幫助厲鬼複仇,立即就會被判定通關,他們實際上沒有虧什麽,可能還會為提前離開恐怖的副本而感到高興。

玩家不幫助厲鬼複仇,沒達成真正的通關條件,就會在第五夜團滅,“存活至第五夜晚上12點”這個通關條件自然是達不成了。

這只是“理論上”。

實際上,地獄的這個障眼法會坑死無數玩家。

“真歹毒啊。”淩惜都不知道她是第幾次對地獄做出這樣的評價了。

說完,她将切好的牛排送進嘴裏,舌尖接觸到汁水四溢的牛肉的一瞬間,她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這才叫飯呢,她在上個副本裏吃的幹面包算什麽東西!

“我猜,地獄的隐藏規則應該不止這一條吧,以後都得靠我自己去發現了,而你只能當個馬後炮?”

淩惜笑眯眯地問。

系統不說話了,開始裝死。

淩惜不打算繼續為難系統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已經摸清了這光球的性格,知道再糾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

要知道,上次她對系統死纏爛打了很久,一哭二鬧三上吊都玩遍了,也只得到了存活玩家的數目,沒拿到具體的名字。

系統這小東西嘴巴嚴實得很,能說的它早就說了,不能說的它一個字都不會透露。

淩惜卷着意面,換了個話題,“說起來,這次副本結束的時候我沒接收到背景故事,以前都有的。”

【這次的游戲和你之前經歷過的兩場不同,是劇情解謎向,背景故事在游戲過程中就會逐漸顯露。】

淩惜想了想,确實,以往在游戲尾聲時出現的背景故事,都是對游戲本身進行劇情補充,這次倒是不需要了。

【如果你好奇的不是游戲的背景故事,而是游戲背後的原型的話,我也可以講給你聽。】

【安妮的原型是個被拐賣的女人,她和許多同樣遭遇的女人被關在一起,被人當做生育機器,做着代Y的生意。】

【她一直在重複經歷着懷孕、生産、被拿走孩子的循環,直到最後難産而死,一屍兩命。】

【不只是這些。】

【這個副本是地獄融合了許多零碎的怨念創造的,有很多很多個小故事參與其中。】

【第一個小故事是這樣的……】

“打住。”淩惜只想要個解釋,并不打算聽那麽多細節,“不用講了,我對地獄創作的心路歷程并不感興趣。”

說着,她問了個自己感興趣的問t題,“這個副本一共有幾個玩家活下來了?”

【四個。】

四個……

除了她和程浮,另外兩個人最有可能就是顏靜和衛錦鯉了。

淩惜微眯起眼睛,有點不爽,顏靜和衛錦鯉都活到了最後,可整個游戲的結局部分基本都是她和程浮推動的。

天知道她被鬼追的時候有多慌,撞到鼻子的時候又有多疼。

她們倆死哪去了?

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這倆人在躺平擺爛。

她們知道第四夜是玩家最後的機會,她和程浮定會竭盡全力實現通關法,且他們一旦成功,所有人都能沾到光,索性就連出門犯險都不願了。

淩惜雖然想得很清楚,但她也只是吐槽一下,并不打算以後見面的時候質問兩人。

如果換成是她,她可能也會這麽做。

悠閑地享受了一頓美味大餐後,淩惜洗了漱,跑到陽臺看了好一會兒的夜景,就回到了卧室睡覺。

其實光柱的治愈功能裏也包括消除困意,她可以通過沐浴光線保持全天不困。

但淩惜就是喜歡睡覺,她愛死了這種不用思考、不用做任何事、安詳躺着的放空感。

她一頭栽進柔軟的公主床裏,嘟嘟囔囔地道,“系統,定個鬧鐘吧,我只休息半天,剩下的時間我還得鍛煉身體呢。”

【好的。】

【玩家收到一條新的組隊邀請。】

淩惜翻過身來,盯着頭頂精致的床幔,“是程浮發過來的嗎,是的話就晾着吧,等下個副本開始,這邀請就自動失效了。”

【好的。】

系統并不多話,默默退出了卧室。

淩惜在床上抻了個懶腰,舒服地閉上眼。

她早就猜到程浮會向她發出組隊邀請,畢竟他們在上個副本裏也算互相幫助、合作愉快。

但她不想和他組隊。

上上個副本中,他那麽殘忍地對她,她也殺了他兩次,二人梁子結得老大。

而在上個副本裏,他救過她,她也幫了他很多,關系算是有所緩和。

但也只是緩和。

如果說,她之前對屠夫的好感度是負無窮,那麽她現在對程浮的好感度最多也就是個零蛋。

零,是個圓,往小了看就是個句號,作為他們這段孽緣的結束最好不過。

再見啦,屠夫先生。

希望他們以後都不會再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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