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血酒

血酒

在游戲規則公布完以後, 玩家們紛紛來到鳥居前集合。

出于謹慎,誰都沒有穿過鳥居,所有人都站在小路上,靜靜地等待着藍衣女人走過來。

“歡迎各位貴客來人偶山莊度假。”

藍衣女人在鳥居的下方停步, 隔着這道特殊的門對玩家們欠身道。

她的動作和聲線都是溫和柔婉的, 可表情和語氣卻僵硬冰冷極了, 這種怪異的反差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家小姐擔心各位貴客會在樹海中迷失, 特意派我前來為大家引路。”

藍衣女人說完, 蹲下身将手中的籃子放到地上,揭開蓋着的布。

只見籃子裏裝着一個精致的酒壺,一沓深綠色的寬闊樹葉。

女人抽出一枚樹葉,三兩下就将其折成了臨時的酒杯,她捏着杯口不讓樹葉散開,執起酒壺往杯中傾倒。

然而, 從壺嘴中流淌出的不是透明的清酒,而是一股紅色的、帶有血腥味的液體。

這液體的腥味非常濃重,無論站位遠近, 每一個玩家都能聞到。

“這是血?”一個資歷尚淺的男玩家有些沉不住氣,皺着眉問道。

藍衣女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站起身來,遙遙向玩家們舉起手中的綠葉酒杯。

“貴客們若想平安通過樹海, 在穿過鳥居後, 須喝下小姐為大家準備的酒,才能繼續前行。”

“當然,各位也可以拒絕喝酒, 如果半路上發生了什麽不幸的事,我也只能替那人感到遺憾了。”

這威脅如此明目張膽, 噎得那個男玩家說不出話來。

一時間,玩家們都陷入了猶豫糾結之中。

游戲規則中沒有明确要求玩家喝酒,這酒很可能是個圈套。

誰知道這玩意兒是怎麽來的,喝下肚招來大麻煩就糟了,到時候剖腹都來不及。

可不喝的話,聽藍衣女人話裏的意思,他們也許都活不到走出樹林的時候。

“怎麽辦,我們要不要喝酒?”

“那真的是酒嗎,我看液體的顏色和氣味都很像血,藍衣女人剛才也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酒壺裏裝的肯定就是血了,至于是人血還是動物的血,啧,難說。”

小隊裏的另外三個玩家叽叽喳喳地讨論了起來。

莊夢蝶沒理會他們的碎碎念,只對身側的少女問道:“淩惜,你是怎麽想的?”

淩惜覺得有些熱,她将垂到胸前的長發撥到了背後,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當然要喝。”

“藍衣女人那時用的詞是‘迷失’而不是‘迷路’,這兩個字差別大了去了,我還年輕,不想神隐。”

所謂神隐,即被神或者鬼怪隐藏起來。

“隐藏”的具體意思有很多種,包括但不限于受到招待、被誘拐、被強行擄走。

“而且,你別看玩家們現在一副很糾結的樣子,最後選擇喝酒的絕對是大多數。”

“畢竟論起壓迫感,眼下的危險可比以後的危險大多了。”

淩惜說完,又朝不遠處的藍衣女人看去,兩只眼睛如月牙般彎了起來,“你看,這不就有人開了頭嗎?”

莊夢蝶聞言擡眸,只見剛剛還站在她們身邊的程浮已經大步走出了鳥居,在藍衣女人面前停下了腳步。

他接過酒杯,利落地一飲而盡,整個過程連眉梢都沒挑一下,仿佛他剛剛飲下的真是适口的清酒。

倒是他喝完後,擡手用指節擦擦嘴角,掃了一眼其他玩家,目光中這才帶上了些許不耐煩,似乎不滿他們無意義的磨蹭。

接着程浮便走到草地上坐下,他修長的雙腿随意地屈起,左腿平放,右腿立起,兩條手臂各搭在雙膝上,一個很散漫的姿勢。

像是在等着看戲。

看戲……

淩惜想,恐怕等下确實将有好戲上演。

“該說不說,武力向的玩家就是潇灑自在。”莊夢蝶輕聲感概,“行事風格和咱們這種老陰比相差甚遠。”

可不是嘛。

淩惜贊同地點點頭,她拽了拽莊夢蝶的裙子,神神秘秘地低聲道:“我剛剛想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你要不要聽?”

莊夢蝶的身子歪了過來,淩惜踮起腳尖湊近她的耳朵,笑眯眯地說了句話。

話音未落,她就轉身向鳥居外走去。

莊夢蝶看着淩惜同樣潇灑的背影,先是微微一怔,接着立刻轉頭對她的三個隊友道:“我決定喝酒了,你們也盡快做打算。”

她匆匆說完,便去追趕淩惜的腳步。

此時淩惜已經來到了藍衣女人面前,她微笑着對女人欠身,禮貌地伸出雙手等待,“第二個是我。”

藍衣女人欣然遞過第二杯酒,淩惜剛把樹葉杯子接到手裏,就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

這股氣味仿佛有自主意識似的,拼命地往她的鼻腔和肺腑裏鑽,熏得她想吐。

淩惜皺眉,小心翼翼地調整手中酒杯的方向,快速仰頭一飲而盡,避免那些紅色液體沾到她的牙齒。

好濃t的血。

這所謂的酒,顏色是血,氣味是血,味道比普通的血液濃郁了數倍,她滿口都是濃烈的鐵鏽味。

好在淩惜是個連母子湯都喝過的狼滅,她除了皺眉以外就沒什麽大反應了。

喝過了酒,淩惜也來到了草地上。

她在程浮旁邊坐下,一邊輕撫着脖子安慰自己受苦的喉嚨,一邊留意着藍衣女人和其他玩家的互動。

在她之後,莊夢蝶也喝完了第三杯酒,女人明顯以前沒吃過這種苦,走過來的時候表情都有點沒繃住。

淩惜:“坐。”

見少女拍了拍身側的草地,示意她挨着她坐,莊夢蝶也就承了她的情,提着裙擺得體地坐了下來。

淩惜環抱住自己的腿,将下巴搭在并攏的膝蓋上,靜靜地盯着不遠處的藍衣女人,“接下來到底會是個什麽結果呢?”

“也許這裏即将有好戲上演,也許是我猜錯了,游戲不會這麽殘忍。”

她眨了眨眼睛,纖長的睫毛似黑色蝴蝶的翅膀輕輕扇動。

莊夢蝶不置可否。

你覺得,這酒壺裏的酒夠多少人喝?

這就是淩惜剛剛對她耳語的內容。

短短的一句話,含義卻豐富得可怕。

聽到少女聲音的瞬間,莊夢蝶的腦海中就湧現出了十分殘酷的一幕。

莊夢蝶什麽都沒說,只安靜地坐在淩惜身側,目睹着一切往少女預料的方向發展。

一開始,玩家們都在猶豫要不要喝酒,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程浮率先打破了局面,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淩惜馬上成為了第二個,接着就是被少女拿話點醒、匆匆趕到的她。

小隊裏三個比較厲害的人都選擇了喝酒,态度還如此淡定從容,剩下三個玩家雖不明所以,還是跟着把酒喝了。

已經有六個人喝了酒,其他玩家的态度也産生了松動,不一會兒,第七個喝酒的人出現了,接着是第八個、第九個……

從衆心理是非常神奇且強大的。

随着選擇喝酒的人數越來越多,剩下的玩家哪怕依然沒想明白該怎麽做,也無意識地傾向于了“喝酒”的選項。

局面的轉折,發生在第十二杯酒上。

一個男玩家走到藍衣女人面前,正要拿走她手中的酒杯,卻被女人躲了過去。

“你不是第十二個,她才是。”藍衣女人指了指男玩家身後的女玩家,“她先你一步走出了鳥居,理應排在你前面。”

男玩家愣了愣,回身看了一眼身後的女玩家,紳士地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于是女玩家第十二個喝了酒,男玩家變成了第十三個。

這看上去只是個無意義的小插曲,因為對這兩個玩家來說,他們做的事情沒變,只是先後順序調換了一下。

但對剩下的玩家而言,這是個相當危險的信號。

這酒不夠所有人喝,如果夠的話,藍衣女人根本沒必要講究順序。

剩下的幾個玩家當即争先恐後地穿過了鳥居,短短幾秒,他們就都擠在了藍衣女人的面前。

“我先!”

“是我先!”

藍衣女人倒了一杯又一杯酒,遞給了一個又一個玩家,當只剩下最後兩個玩家時,她丢掉了酒壺。

她的手裏拿着最後一杯酒,鮮豔的血紅色液體在酒杯中微微晃動着,被綠葉映襯得更加妖冶。

剩下兩名玩家,一男一女,很多人都看到男玩家是比女玩家先來的。

男玩家看到藍衣女人手裏還有一杯酒,明顯松了口氣,他上前兩步道:“給我吧,我就是第十九個。”

“不一定。”

不遠處,淩惜忽然開口道。

她的聲音很輕,但因為距離足夠近,這句話和眼前的場景又恰好能銜接上,程浮和莊夢蝶兩人都聽得很清楚。

“不一定。”

這次換成藍衣女人開口了,她不但沒有将酒杯遞過去,反而收回了手。

她意味深長地凝視着面前的兩個玩家,僵硬的臉上浮現出怪異的笑容。

藍衣女人緩緩後退,似乎要讓出一片地方來。

“你什麽意思?”

眼見藍衣女人耍賴,到嘴的鴨子要飛,男玩家急了,他下意識地往前追了兩步,忽然感覺不對。

男玩家猛地轉過身來,發現女玩家居然出現在了他的背後。

她什麽時候過來的?

這個女玩家很瘦,穿着簡單的寬松T恤和長褲,留着稍長的鲻魚頭,黑發包裹着一張白皙素淨的臉。

她的五官清秀中帶着些英氣,很有少年感,卻是眉壓眼加下三白,氣質因此有些陰郁。

之前她一直都沉默地站在鳥居下,沒什麽存在感,此刻她卻悄無聲息地貼近了男玩家的後背,像個突然冒出來的厲鬼。

男玩家被她吓了一跳,他還沒回過神,就被她狠狠掐住了肩膀,頓時痛呼出聲。

“已經結束了。”程浮微微搖頭,表情有些無聊,“毫無懸念的戰局,沒意思。”

淩惜也是這麽認為的。

因為她看到,趁着男玩家無法轉回身、也被疼痛吸引了注意力時,女玩家的另一只手已經伸向了他的眼睛。

她的動作極快,顯然早早就瞄準了目标。

“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一聲凄厲的尖叫響徹樹林。

男玩家捂着左眼倒在了地上,像一條被針紮得冒水了的毛毛蟲,痛苦地蜷縮起身體,左右翻滾着。

一塊尖銳的長石頭深深杵進了他的眼窩中,搗爛了他的眼睛,漆黑的尾端仍露在外面,被他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

鮮血從男玩家的手背上成股地流淌下來。

可女玩家的攻擊還沒有結束,她兇殘地撲了過去,騎到了男玩家的身上,試圖抓住卡在他左眼裏的石頭。

男玩家拼死掙紮,剩下的那只右手胡亂在半空中抓,撓破了女玩家的臉,又揪住了她的一縷頭發。

對男玩家來說,這縷頭發似乎成了扭轉戰局的救命稻草,他一邊高聲尖叫着,一邊使出吃奶的勁兒死命地往下拽。

不出片刻,伴随着一道幾乎被其他聲音淹沒的撕扯聲和女玩家倒吸涼氣的聲音,男玩家的手脫力向後摔去。

他的指縫間纏着一縷黑發,黑發末端連着一塊指甲大小的頭皮,頭皮下方的生肉還在滴滴嗒嗒地淌着血。

女玩家痛極了,表情也猙獰了幾分。

她咬緊牙關,偏頭躲過了男玩家的第二次抓撓,徹底發了狠,伸出手去。

她不再執着于男玩家左眼裏的石頭,而是直接将手摳進了他的右眼,修剪得圓潤鋒利的指甲貼着眼球的邊緣深深地往裏挖。

“啊啊啊啊啊——”

男玩家又發出了一聲凄慘的哀鳴。

慘叫連綿不絕,聲音裏傳遞的疼痛感讓所有旁觀的玩家心中一緊。

但他們也只是旁觀着。

無人上前阻攔。

最後,女玩家還是摸到了石頭的尾端,她伸手按在石頭上,用力将這枚“長釘”打入了男玩家的腦中。

男玩家當場斷了氣。

“呼……呼……”

現場寂靜極了,樹林中只剩下風吹樹葉的沙沙響聲和女玩家沉重的呼吸聲。

女玩家維持着跪坐的動作,她深呼吸了許久,才從男玩家的屍體上爬了起來。

她從褲兜裏摸出一塊帕子,按在頭皮的傷口上,大步走向藍衣女人,“現在我是第十九個了。”

她的嗓音像是熟得過了勁兒的蘋果,甜沙甜沙的,是甜美與沙啞兩種風格的奇妙混合。

眼看事情塵埃落定,淩惜從草地上站起身來,拍了拍短褲上的灰塵。

這個女玩家不算非常聰明,或者說,她的多疑壓過了她的聰明,不然她也就不會排在最後一名。

可她穿過鳥居後就沒蹲下過,說明她用來打人的石頭是在醒來後不久找到的。

也就是說,當其他玩家還在熟悉環境、接收規則的時候,這個女玩家早已做好了與其他人起沖突的準備,未雨綢缪了起來。

她還很了解地獄的惡趣味,知道比起直接淘汰玩家,地獄更喜歡借玩家的手殺人。

作為最後一名,她看見藍衣女人的手裏只剩下一杯酒的時候,表情一點都不慌。

甚至,在藍衣女人還沒有開口暗示最後兩個玩家要打起來時,她就已經将石頭拿在手心,朝男玩家攻了過去。

她要麽天賦異禀,天生适合在地獄裏生存,要麽就是經驗豐富的老玩家。

真是個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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