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非禮勿視

非禮勿視

在現實世界中, 恃強淩弱、傷害他人的行為會遭到譴責。

但在地獄裏,優勝劣汰的殘酷法則早已經被所有人接受。

女玩家殺死了男玩家,已經證明了她的實力,她取而代之成t為了第十九位, 可謂實至名歸。

女玩家站在藍衣女人面前, 接過了作為獎勵的血酒, 一飲而盡。

飲罷, 她擦擦唇角望向旁觀的玩家們, 見衆人的眼中都帶了些忌憚和提防,也就沒打算朝他們走過來。

她丢掉沾血的樹葉子,站在原地,一步未挪,神情清冷,整個人沉默又安靜。

但這次, 沒有人會忽視她的存在了。

藍衣女人微笑着等女玩家喝完,才轉身對衆人道:“既然各位貴客已經飲過酒了,我們現在就該出發去山莊了。”

“在我們正式進入樹海深處前, 我先給大家講一下規矩。”

“我們穿行于樹海之間,必須全程沿着小路走,不要踩到草地,不要發出聲音, 不要東張西望, 不要向後看,更不要向上看。”

藍衣女人說完,将酒壺收進籃中, 就提着籃子走上了小路,不給玩家們一點反應的時間。

衆人見狀趕忙跟了上去, 生怕一個不注意藍衣女人就消失了。

礙于路的寬度,玩家們最多只能兩人并排走,明明才不到二十個人,最後卻排成了老鷹捉小雞般的長隊。

淩惜思索片刻。

地獄已經用先後順序為條件淘汰了一名玩家,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故技重施,否則它的手段就太單調了,與游戲難度不符。

想通了這一點,當其他玩家都搶着往隊伍前面擠時,淩惜就慢悠悠地走在後面。

做人嘛,張弛有度,該搶的要搶,該讓的得讓,事事都和別人争,好處不大,還會讓自身變得紮眼。

常言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更何況人在地獄,身邊的風從來就沒有停歇過。

淩惜如此佛系的結果,就是她和她的臨時隊友們都排到了隊尾。

她自己位于隊伍的倒數第二排,旁邊是程浮,前面是莊夢蝶和小隊裏的女玩家,再往前一排是小隊裏的兩個男玩家。

整條隊伍無聲行進着。

趕路是這場游戲中最簡單的環節了,玩家的通關法相當明确,就是按照藍衣女人所說,低着頭專心跟着前面的人走。

淩惜垂着頭,目光緊緊盯着莊夢蝶的紫色碎花裙的下擺,像條小尾巴似的綴在女人的身後。

走啊走。

走啊走。

天氣酷熱難耐,即便躲在樹林的陰翳之下,淩惜依然覺得像是被放在了蒸籠裏一般難受。

她沒能從口袋裏翻出頭繩,隊友那也沒有,她更不敢把程浮用來綁小丸子的那根頭繩薅下來用,就只能披散着頭發。

她的頭發很長,還非常濃密,像一匹柔順的黑色錦緞蓋在後背上,将她的後頸都悶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好熱。

淩惜抿抿唇,擦掉後頸上的汗,又用手背輕輕拭了拭額頭。

幸好她是黑長直中分發,額頭可以露出來透氣,不然她估計很快就要中暑了。

他們已經走了大約兩個小時,到底還有多久才能到,這條路真的有盡頭嗎?

雖然淩惜最近每次游戲結束後都有在鍛煉身體,但她依然是個弱雞,身體已經有些吃不消了。

她的腳掌和小腿酸得不行,一直低垂的脖頸也有些僵硬,她現在只要微微一歪頭,就能聽到骨頭的嘎嘣響聲。

地獄給她安排的鞋子也并不友好,讓她享受到了和游樂場副本中的白玲差不多的待遇。

淩惜穿的是涼鞋,造型精致漂亮,還能露出白生生的腳趾,卻不舒适,堪稱美麗的刑具。

連續走了這麽久的路,她雙足的側邊已經被磨破了皮,冒了血絲。

她每一次邁步,傷口就會被摩擦一次,火辣辣地疼。

身體的不适和長久機械的行走讓淩惜有些呆滞,她的目光無意識地緩緩向下。

出現在她視野中的不再是莊夢蝶的裙擺,而是女人的腳踝和她腳下的一雙白色帶跟涼鞋。

莊夢蝶似乎習慣了高跟的鞋,走在這種林間小路上也非常穩,沒有出現深一腳淺一腳的尴尬情況。

淩惜眉毛一挑。

她記得這鞋是米色的。

淩惜舔了舔略微起皮的嘴唇,努力回憶着。

她看人時有大致掃一眼對方穿着的習慣,她絕對是看過莊夢蝶的鞋子的。

到底是米色的還是白色的來着?

淩惜看是看了,但她根本沒把這個小細節放在心上,現在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可惡。

淩惜皺了下眉,又自我安慰,肯定是她太敏感了。

可話雖如此,她的大腦卻不受控制地模拟出了一種可能。

那就是,她早就在不知不覺間迷失了,周圍的玩家都被替換成了鬼,只是她自己還沒有意識到。

有的人活着,她已經死了。

她觸發了死亡條件,卻沒有被當場執行死刑,厲鬼們排成隊伍配合着她表演,它們裹挾着她向前,永遠也不會停下。

等到她筋疲力盡、神思恍惚,不小心犯了錯誤,她才能迎來真正的死亡。

淩惜用指甲掐了下手心,中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她正要心無旁骛地繼續趕路,卻又注意到了另一處不自然。

那就是風。

她的頭頂始終回蕩着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可她走了這麽久,卻半點微風都沒感受到。

雖然有高度差的原因在,但她這麽久都沒感覺到一點風,還是有些怪異了。

也許陣陣作響的不是風與樹,而是某些不可言說的存在正竊竊私語着。

那些東西就在她的頭頂。

這時,淩惜突然感覺身上落了一道視線。

這視線來自于她的正後方,仿佛是裹着粘液的蛇,黏黏糊糊的,自下而上沿着她的軀體攀爬,盤在了她的後腰上。

淩惜下意識地就想回頭看,但緊接着她就清醒了過來,呼吸和心跳都加快了幾分。

她差點就犯錯了。

如今玩家共有十九名,兩兩一排,她在倒數第二排,她後面是個落單的玩家。

她沒怎麽關注過對方,只記得那是個又瘦又矮的男人,很不起眼。

她背後應該是他的,只是不知道現在換成了什麽“人”。

聽着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淩惜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恢複了清明堅定。

越是危險的未知,越是能激起人的好奇,可她不會回頭看的,她更不會做任何事。

地獄失算了。

如果地獄讓她繼續這麽走下去,久而久之,她思維遲鈍、神經緊張,再看到些蛛絲馬跡,她也許就會以為她已經迷失了。

她如此惜命,知道自己死到臨頭必然會陷入瘋狂。

接着,她或許就會為了求生而搞些不必要的操作,害死自己。

可地獄偏偏折騰了這麽多花活,又是讓她感覺不到風、卻聽見風聲,又是讓她察覺到了背後那一股不正常的視線。

它好像生怕她感覺不到異常、生怕她不驚慌似的。

過猶不及啊。

淩惜垂下眼睫,眼裏帶着淡淡笑意。

她現在能百分百确定,她仍然走在玩家隊伍中,沒有掉隊,也沒有迷失。

莊夢蝶的高跟鞋從一開始就是白色的,是她記錯了。

淩惜正想着,垂在身側的手突然被人輕輕握住了,皮膚傳來的觸感很奇妙,溫暖幹燥又略微粗糙。

那是程浮的手。

他的手和她的一樣,外形看着很漂亮,養尊處優似的,摸起來卻并不柔軟,指腹和掌心上都帶着一層薄繭。

淩惜垂眸,餘光朝身側瞥去,她看到她的手已經完全被青年的大掌覆蓋住了,肌膚上傳來暖融融的包裹感。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勾了勾。

淩惜不喜歡被人觸碰,她猶豫了片刻,卻沒有甩開手,只安靜地等待着程浮接下來的動作。

她不覺得青年這麽做是單純地想和她牽手。

地獄裏幾乎沒有戀愛腦存在,甚至可以說,絕大多數玩家連情愛方面的世俗欲望都無。

玩家空間暫且不提,至少在危機四伏、随時會淘汰人的游戲副本裏,玩家們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求生上。

除非玩家們死到臨頭,想進行最後的瘋狂,否則他們是生不出這份閑心的。

這也是為什麽,明明淩惜生得精致清麗,是個洋娃娃般的美人,她卻從未在游戲中得到過美女的待遇。

程浮就更是如此了,他可是地獄的作品,有着極具沖擊力的、令人驚豔的美貌,但他也從未因此獲得過衆人的注意。

玩家們會被他吸引目光,是因為他高大的身形和充滿力量的肌肉,以及這兩者所代表的強大武力。

與其說是注意,倒不如說玩家們是在評估他、提防他。

淩惜正發着呆,就感覺到程浮握住她t的四根手指,輕輕将她的手彎了起來,接着,他把一個小東西放到了她的掌心。

那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頭繩,青年将自己的頭繩取了下來,讓給了她。

淩惜怔了怔,有些意外,她立刻将頭繩接過套在手腕上,一邊低頭看着腳下的路,一邊熟練地将頭發盤起。

不一會兒,她就給自己紮了個丸子頭,整個人頓時顯得元氣又清爽。

終于涼快了。

淩惜舒服地輕嘆了一口氣,她注意到,身後那道怪異的視線已經消失了,頭頂樹葉的沙沙聲也弱了許多。

地獄的考驗似乎結束了,它發現她不上當,就把這些伎倆都收了回去,還了她清靜。

地獄向來公平,不會只針對她,她剛剛經歷的考驗,所有玩家應該是同步接受的。

不知道這次樹林之旅會篩選掉幾個人。

淩惜放下手,低垂着眉眼繼續往前走着。

她現在依然不能擡頭看,不過,地獄的殺招既出,這段旅程估計很快就要結束了,到時人數自然會給她答案。

淩惜的猜測很準。

但她誤會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察覺到的目光并非地獄的手筆,而是來自她身後的男玩家。

而程浮将自己的頭繩送給她,也并不僅僅是憐惜她受熱,他也想借此轉移她的注意力。

事實上,就在淩惜專心紮頭發的那點工夫,程浮借地獄的刀,輕松殺死了她身後的男人。

這是他第一次純粹利用智慧殺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