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好奇心
好奇心
小隊總共有六個人, 四人桌,怎麽都得拆。
淩惜想清楚後,立即快步朝角落走去。她的目标很明确,是離這三位NPC最近的桌子。
她和誰坐一桌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坐哪一桌。
但她還需要一個人。
淩惜邊走邊回頭, 欲叫程浮, 卻發現青年已經大步走到她前面去了。
程浮最先來到那張小桌旁, 他從小桌的兩邊各拿出一把椅子, 放到不會有人經過的空地上,把這張四人桌手動改成了二人桌。
“淩惜,過來坐。”程浮說着,将桌邊剩下的那一把椅子為她拉開,自己則坐到了對面。
無論是他的肢體語言還是他那冷淡的表情,都表明他不歡迎其他玩家的加入, 哪怕是和他臨時組隊的幾個人也不行。
見狀,莊夢蝶什麽都沒說,帶着剩下的隊友坐到了另一桌。
她站在隊伍的最前面, 近水樓臺,坐的位置也算離三位NPC很近。
但這個距離下,她怕是很難聽見NPC們低聲交談的內容了。
桌上擺着幾小碗磨牙的小食,莊夢蝶抓起幾粒鹽焗銀杏果, 邊磕邊覺得有些惆悵。
她後悔太早揭穿淩惜和程浮認識的事了。
她不揭穿的話, 這兩人或許還能裝裝不熟,她一揭穿,他們倆幹脆連演都不帶演一下的。
淩惜小聲對程浮道了謝, 坐在他的對面。
其他玩家也紛紛找了位置坐下。
玩家坐得離NPC最近,果然有特殊待遇。
在啞巴侍女給每張小桌的客人分發菜單的時候, 名叫福子的粉衣女人款款向淩惜這桌走來,嗓音輕柔婉轉。
“這裏是點單制,客人可以看看菜單,有什麽感興趣的就和侍女說,您想要的菜很快就會送到。”
“如果您有別的要求,也可以随時和我提。”
福子小姐說完,便欠了欠身,回去繼續用餐。
啞巴侍女送菜單送到了他們這桌,程浮接過菜單,看都沒看就交給淩惜,擡頭沖福子小姐的背影道:“等等。”
福子小姐才剛走了兩步,她轉身又回到桌邊,像個稱職的餐廳經理,從容禮貌地說,“客人有什麽需求嗎?”
程浮:“我沒什麽需求,只是想問一些問題,可以嗎?”
“當然。”福子小姐臉上的微笑不變,“但我長年在山莊隐居,與外界隔絕,可能很多問題都答不上來。”
程浮:“沒關系,我只會問與山莊有關的問題,你肯定知道。”
淩惜手裏拿着菜單,這菜單是手工制作的,黑色的紙封皮上是白筆畫出的壽喜鍋圖案,畫風精細,畫功相當不錯。
聽到程浮和福子小姐的對話,她連忙翻開菜單,将頭埋進去做認真看狀,留心着兩人的談話內容。
程浮不想便宜其他玩家,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問:“你是山莊的主人,那與你同桌的另外兩位是?”
福子小姐垂眸,同樣用很輕很輕的聲音答:“我的雙胞胎姐姐幸子,和她的丈夫淺羽先生。”
淺羽,很好聽的姓氏。
在游戲副本裏,任何語言被玩家看到、聽到,都會被自動本土化,方便玩家理解。
淩惜注意到,福子小姐介紹那位姓淺羽的美男子時,不是叫他姐夫,而是稱他為姐姐的丈夫。
這就很微妙了。
程浮:“他們倆是在山莊裏長住,還是來探親,過幾天就會離開?”
福子小姐:“姐姐從出生起就在這個山莊了,山莊就是她的家,她自然不會離開。”
“她要是走了,我一個人待在這裏會很寂寞的。”
“至于淺羽先生,他是孤兒,幾年前他來深山裏寫生,與姐姐結緣,便留下來和我們成為了家人,長住在山莊。”
淩惜越聽越覺得有意思。
福子小姐的兩次回答都表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她覺得她和姐姐是一體的,是彼此的第一位,姐夫是姐姐的附屬、是外人。
啞巴侍女發完了菜單,來到福子小姐的身邊靜候。
程浮看了一眼啞巴侍女的手,問道:“這位侍女的身體是怎麽了?”
福子小姐這次沒有回答。
淩惜悄悄擡眸,發現這個漂亮女人微微蹙起了眉,嘴角也繃得很緊,唇抿成了一線。
她生氣了。
這讓淩惜有點意外。
程浮目前就問了三個問題,一是兩個NPC的身份,二是姐姐、姐夫是否長住,三是侍女身上為什麽纏繃帶。
把副本想象成現實的場景,程浮的第一個問題是正常的,第二個問題就有點越界了。
你一個來旅居的游客,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管人家姐姐姐夫住多久做什麽?
程浮的第三個問題也是合理的。
任誰看到了全身繃帶、戴假發、戴面具還啞巴的侍女,也會好奇她是怎麽變成這副樣子的。
福子小姐沒有在程浮越界、涉及到她隐私的時候生氣,卻在侍女被提及的時候生氣了。
“怎麽了?”程浮無視了福子小姐的情緒變化,依舊很勇地追問道:“難道你不知道?”
福子小姐:“沒,只是這不是什麽好事,我怕提起了,我的侍女會傷心。”
福子小姐終于又出聲了,她将手放到身側侍女的肩頭,輕柔地拍了拍,頗有些安撫的意味。
看上去,福子小姐很在乎這位侍女。
但淩惜卻眼尖地發現,侍女被福子小姐拍肩時,她的上半身分毫未動,被袖子蓋住大半的手卻微微顫抖起來。
繃帶上的血跡因此也越來越多。
福子小姐說道:“幾年前,我的侍女上山去摘野果,被不知名的怪物襲擊,失蹤了好多天,我派人滿山地找她都沒找到。”
“幾天後,她居然自己回來了。她渾身血肉模糊,沒有一塊好肉,也再不能發出聲音了。”
“她的精神倒還正常,但她失去了在山上那幾天的記憶,每每試圖回想,都會既驚恐又痛苦。”
“我見她實在可憐,就不再逼她回憶了。安全起見,我下了死命令,不許任何人再上山。”
“後來,侍女的傷逐漸恢複,但她的模樣極其可怖。”
“為了不吓到其他人,我就讓她用繃帶纏住了身體,戴上假發和面具,用現在的這副模樣示人。”
你确定這面具比侍女恢複後的臉好?
淩惜瞥了一眼侍女臉上的怪異面具,覺得瘆得慌,又把頭縮回了菜單的掩蔽中。
程浮點頭,“是這樣啊,難怪之前給我們引路的侍女不讓我們離開山莊,原來她是怕我們上山遇到危險。”
福子小姐附和,“山莊內部是安全的,但外面就不同了。這些天客人們千萬不要離開山莊範圍,否則出了事,就太讓人惋惜了。”
程浮又問:“那,這位侍女叫什麽名字?”
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淩惜沒擡頭,都感覺到了福子小姐身上外放的冷意,好似有陣陣冷風吹到了她的後脖頸上。
淩惜緩緩放下菜單,只将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她看向程浮,想用眼神提醒他閉嘴,見好就收。
沒想到程浮根本沒看她,他的眼神鎖定在福子小姐的臉上,将女人的怒意和不耐盡收眼底,露出好看的笑來。
“是她的名字太複雜了嗎?”
程浮擡肘放到桌面上,手掌平攤,掌心正對着福子小姐的方向,“你也可以直接把名字寫在我的手上。”
福子小姐冷冷地看着程浮白皙的手掌,勾唇露出一絲笑來。
她擡起手,食指指尖落在他的掌心中。
福子小姐的指甲很長,修剪成尖尖的長杏仁型t。
她用的力道也大,剛落第一筆,她的指甲尖便如磨得鋒利的小刀,紮進了程浮的手掌中。
見指甲入了肉,她繼續用力,讓整個指甲游離線以上的部分全都刺進了青年的掌心。
她轉動着手指,讓整個指甲在青年手掌中最嫩的部分打出一個血洞來,并不斷用指甲的邊緣刮蹭着血洞壁上的肉。
嫣紅的血珠冒了出來。
福子小姐一邊動着手指,一邊淺笑着問程浮:“只是個侍女而已,你真的對她這麽好奇嗎?”
既是威脅,也是警告。
程浮的臉上沒有表情,眉目自然地舒展着。
他看着自己的手,好像單純地在發呆,好像手掌幾乎被紮穿的人不是他。
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擡眸,望向福子小姐微微揚起的嘴角,也笑了,“我想提醒你一件事。”
話音未落,他突然五指并攏,抓住了福子小姐的那根手指。
在福子小姐極力想抽回手指的情況下,他故意放水,讓出了手指的部分,只死死抓住她的指甲不放。
程浮:“指甲留得太長容易劈,僅僅是豎着劈還好,只要剪短,甲床還能保留,但要是指甲整個全掀起來......”
程浮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捏着女人的指甲面,狠狠往上一擡。
剎那間,游離線因為外力的作用硬生生往後退了一截,福子小姐頓時皺起眉,不斷發出抽冷氣的聲音。
一塊沾血的斷甲掉落到桌面上。
程浮從桌上的紙巾盒裏抽出一張紙,将那塊指甲掃落在地,又把桌面細致地重新擦了一遍。
他沒有用紙巾擦掉掌心的血,而是再次擡起手,“我真的很好奇,麻煩你快點寫給我看。”
福子小姐看了一眼她的指甲,只見她食指禿掉了,手指游離線以上、那些沾過青年血液的部分都被他掰了下來。
她的指甲蠻硬的,來回上下掰弄她的指甲,會牽扯到她的甲床肉,讓她感到很痛。
但她除了最開始被掀指甲的疼痛以外,就沒什麽感覺了。
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青年的指甲比她的更鋒利,他以指甲為刀,将她的指甲削了下來。
他表面上對她手下留情了,實際上卻是在用行動嘲笑她的班門弄斧。
福子小姐冷哼一聲,“好奇心可是會害死貓的。”
她雖這麽說着,卻不再有別的動作,配合地将名字寫了下來。
程浮挑了挑眉,手上的兩個字讓他略感訝異。
他啓唇正欲再問什麽,就聽“啪嗒”一聲,是對面的淩惜将手裏的菜單平放在了桌面上。
淩惜實在坐不住了。
她沖對面的程浮使了個兇惡的眼神,勒令他閉嘴。
程浮挑了下眉,收回了想要說的話,他乖乖低頭從桌上的小食碗裏拿開心果仁吃,不再吱聲。
淩惜這才像個正常的客人,對福子小姐道:“剛剛聽你說,淺羽先生是會畫畫的,我看這個手繪菜單做得十分精美,是出自他之手嗎”
這個問題太過正常了,福子小姐頓了頓,恢複了最初的狀态,“是的,他聽到你的誇獎肯定會很開心。”
淩惜随手翻着菜單,“這些美食圖畫得太逼真太誘人了,我本來不餓,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吃好多菜。”
“我現在準備點菜了,你也回去和家人吃飯吧。”
淩惜對福子小姐點點頭,臉上滿是歉意,“我的同伴好奇心太重,刨根問底浪費了你的時間,實在不好意思。”
在福子小姐離開後,淩惜将幾樣菜名報給了啞巴侍女。
将這兩尊大佛全部送走,她才抽出幾張紙巾遞給程浮。
意思意思就差不多,行動上既然關心了,嘴巴上就不用再重複,淩惜直入主題道,“侍女的名字是什麽?”
程浮接過紙巾按在傷口上,暫時止住了血,“也是杏子,不過是另一個字,杏仁的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