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下着小雪的晚上,足球酒吧裏擠滿了罵罵咧咧的人。

沈越冬戴了一頂暖和的黑色針織帽,不顯眼地穿過人群。她稍微在臉上做了點手腳,确保不會被認出來。

這裏說是一個“足球酒吧”,卻和足球沒什麽關系。

這個季節不盛産足球明星。

也和酒沒什麽關系。

要在這裏搞事的人一般需要頭腦清醒。

結賬的櫃臺前。

沈越冬對那個正在算賬的年輕人說:“我是舒何的女朋友,他的腿被撞斷了,我來幫他辭職。”

年輕人從寫滿密密麻麻數字的賬本裏擡起頭來,臉上的表情是吃驚:“舒何?真的嗎?他今天早上還好好的……”

她的眼神看起來很誠實可靠,流露出悲哀:“是的,被一輛貨車撞了。”

真對不起。

為了幫舒何躲避月亮聯執局的調查,她反正是盡力了。

年輕人彎下腰從櫃子下面掏出一個老式電話機的聽筒來,對沈越冬說:“你等等,我給老板打個電話。”

沈越冬等待着電話結束。

“沒問題,老板說只要你能提供舒何的身份信息、簽署一份保證書就可以代辦辭職了。”年輕人重新把聽筒塞回櫃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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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越冬在紙上刷刷寫下舒何的身份信息,簽署了全責保證書,用手指按了按印泥,印上指紋。

“舒何這個月的賬我這就結給你。”年輕人說。

沈越冬靠在櫃臺邊,摩挲着手指上的假指紋膜。

其實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原來樣貌來這裏,用自己的真實指紋留下記錄。

這樣,月亮聯執局調查員就會順藤摸瓜地從舒何這條線索找到她這裏。

可惜她不能暴露得太早,反派的逼格還是得維持到各個主角都發現線索之後。

想到這件事,她又微微嘆氣。

她環顧酒吧裏的客人。

那天葉知帶她去的小酒館和這裏完全不是一個氛圍。

“這裏全都是可疑的人類品種。”她調侃道。

那個年輕人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沈越冬的目光鎖定其中一個人。

在這個和足球沒關系和酒也沒關系的足球酒吧中,那人是唯一在真正喝酒的,獨自坐在角落裏,顯得格外正常。

【檢測到主角之一,陳鄢。】

【第二區空軍少校退役,現任安全監察官。】

撞運了。

她微微壓了壓眉毛,把手抄進口袋裏。

加速劇情,從偶遇主角開始。

只要能讓主角提早注意到她,開始“注意-懷疑-調查-抓捕”的流程,她就能更快達到目标。

而今天萬事俱備。

為了給舒何處理他的離職,她特地做了變裝,連帶指紋等細節都變換過了。

一個警方重點觀察的灰色地帶酒吧。

一個變裝過的女人。

安全監察官不可能不懷疑。

沈越冬蠢蠢欲動,她放在口袋裏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被針織帽沿包裹着的耳朵因為血液加速流動而有些燙。

但是櫃臺裏的年輕人還在結賬,慢吞吞地翻過賬本寫下數字:“再等等,對不起,我再看看……”

幾乎等不及的沈越冬壓抑住立即行動的沖動,眉峰壓下,像瞄準十字準星一樣眼睛微眯了起來。

迫不及待,血液沸騰。

完蛋,有時候覺得她真的有點代入反派角色了。

準星的中央,那人屈着長腿坐在角落裏,脊背筆直挺拔,或許是因為只穿了一件挺括的夾克,在穿着臃腫的客人裏顯得格外清瘦,垂着眼一口一口地抿着酒。

吊燈的陰影稀疏零落地落在他的臉上,斑駁破碎。

“你和舒何結婚了嗎?”年輕人又探過頭來問。

“沒有,你在算單身稅那一項嗎?”她收回目光。

年輕人笑:“是的,聽說昨天才通過修法,超過二十二未婚就要抽單身稅了,當然我們現在還按照之前的二十四單身稅标準在算……”

沈越冬敷衍地點頭,餘光看向角落裏的那個人。

那個人似乎有要走的苗頭,他把酒杯放在了前面的矮桌上,站起來。

年輕人一邊惆悵地給舒何的工資裏扣掉單身稅數額,一邊自言自語:“我也得趕緊了,萬一修改法案開始實行了,我那少得可憐的工資裏也要抽掉一部分單身稅了。”

就在年輕人愁眉苦臉算賬的時候,那人徑直穿過人群離開了這個喧嚷的足球酒吧。

那人起身的時候披上了一件風衣,身高優勢讓他在人群裏仿佛自帶氣場,散開幾分半徑的清冷。

年輕人還在絮叨:“聯邦生育率真的那麽拖後腿了嗎?二十二就抽單身稅是什麽人間地獄……”

眼巴巴等着年輕人把賬算完的沈越冬又眼睜睜看着她的獵物站起身,她繃緊的雙肩一下子耷拉下去。

她的工資裏不僅要抽掉單身稅,還要抽掉房産稅!

就是因為她買了那一塊破爛土地,超過了兩百平米!

她不難受嗎?她也難受。

嗚嗚。

她的獵物跑掉了。

“好了,你數數,是不是這個數?”年輕人把那一疊皺巴巴的現金遞給她。

好薄一疊。

可是怎麽算了那麽久的賬。

沈越冬愁苦地清點了一下錢數:“對,謝謝,再見。”

年輕人揮揮手:“再見,代我向舒何問好,希望他盡快恢複健康!”

不用交單身稅的毛頭年輕人真快樂啊。t

沈越冬悵惘地把現金塞進口袋裏,急着追出去。

足球酒吧裏鬧哄哄的,有人開始打架,你一拳我一拳,旁邊長着一排高高矮矮的不規則人類,探着腦袋像風裏的小麥一樣四處搖擺:“打得好!”

“這一拳真狠,啧啧。”

“這是發生什麽了?”

“別管那麽多閑事,好戲看着就得了。”

……

沈越冬剛好被攔在狹窄的過道。

她的目光在尋找那個身影,對擠在她前面的人說:“讓一讓,讓一讓。”

“出血了!”

“小心出人命啊。”

“哈,出人命就扔到後山的亂葬崗上去,反正誰也不知道是誰。”

前面的喧嚷聲更甚。

沈越冬:“……”

越急越慢是真的,只要開始努力,整個宇宙都會來阻撓。

她之前擺爛躺平走劇情的時候沒遇到這種事。

是命運在告訴她要繼續做鹹魚!

如果要出風頭,她可以手撐牆壁蹭蹭出去。

如果要招惹是非,她可以一拳一個路人開出一條血路。

——可是她打工本來就累,心理負荷薄得像張紙,根本不想應付這種混亂的場面,還是窩囊一點好了。

沈越冬耐下心來,像蝸牛一樣往前擠一點,再擠一點。

在快擠到事故中心圈時,旁邊一個圍觀者義憤填膺地想參與打鬥,擡起手一肘子撞到了她。

“你誰啊?快走!”那個動手的圍觀者推了她一把。

她口袋裏的現金掉了出來。

“快走,別攔在這裏!”又有人推了她一把。

打鬥中其中一人的手被啤酒瓶砸了,流了血。

地上有一些血,有兩張紙幣飄到了那灘血附近,瞬間洇染上了黑紅的血色。

她絲毫不為所動,淡定地蹲下身去撿錢。

耳邊是雜亂的吵嚷聲,在交錯飛舞的燈光下,人們面容扭曲。

有人在動手的時候拳頭砸到了她,反而吃疼地嘶聲:“你的背那麽硬幹什麽?打下去這麽疼!”

這也能怪她?

沈越冬大開眼界,撿了錢站起身。

離開事故中心圈的時候,後面嘈雜的聲音漸漸遠去。

沈越冬繞到外圍的洗手間,從口袋裏摸出皮手套戴上,打開水龍頭,用手套沾了一點水,在那兩張洇了血的紙幣上搓洗。

她不喜歡觸碰別人的血。

很奇怪的是,那天沾到沈随的血,她心裏倒沒有厭惡反胃的感覺。

“嘩嘩”,水龍頭裏的水出得很不穩定,看起來水管的有些部分可能有結冰的現象。

手機振動。

她摘下一只手套,接起電話。

是舒何。

“怎麽了?那麽久還沒回來,沒事吧?”舒何問。

“沒事。”她說。

這一趟是給舒何辦離職手續,難怪他緊張。

舒何:“你在哪裏?”

沈越冬:“我還在這裏,在洗錢……”

話音剛落,她就感到頗具壓迫感的身影站在身後。

那人眼神裏透着一股漠然,臉部線條冷峻。

主角之一,空軍少校退役,安全監察官陳鄢。

她之前在追逐的獵物。

“洗錢。”他的聲音帶着低沉的磁性,質問了一句。

不愧是安全監察官。

對關鍵詞的敏銳度也太高了。

但是——這真的不是違法犯罪的“洗錢”啊。

沈越冬停下搓洗紙幣的動作,順手挂掉了電話:“……物理意義上的洗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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