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
第 52 章
沈越冬很信任那個和她通電話的警察, 她放松的神态和語氣出賣了這一點。
她和他說話的時候卻完全不是這樣。
艾諾停下所有肢體上的動作,給自己的大腦集中注意力的機會,抛棄這個念頭, 卻宣告失敗。
他繼續保持沉默和靜止,再次嘗試,複又宣告失敗。
“我沒有吃醋,我沒有什麽好吃醋的。”艾諾說。
他已經過了那種會吃醋的年紀。
況且, 沈越冬和他只是各取所需的利用關系。
只是, 她的這段時間是單獨屬于他的, 他不允許別人偷竊他的東西。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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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諾的酒瓶和酒杯都留在了沈越冬的房間裏。
沈越冬把這個陰晴不定的瘟神送走後,關上燈睡覺。
認真算起年紀來,她在那個世界和這個世界度過的兩輩子閱歷加起來都有五十年了。
大概她和這些人都有代溝。
不然她怎麽會搞不懂他們腦子裏在想什麽。
算了, 睡覺。
淩晨, 透過各種不夠緊密的載體滲入的光線在房間裏微弱地漂浮着。
沈越冬醒來, 擡手去摸枕頭下的匕首。
适應了黑暗的眼睛能看清楚房間裏大部分物件隐隐約約的輪廓。
她睜眼注視着天花板吊頂燈。
“舒何?”
如果不是足夠清醒, 她恐怕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像深海一樣昏沉的房間裏安安靜靜,從窗簾裏透入的微弱光線薄薄的。
窗簾被風吹開, 來人坐在窗臺上。
”你被我吵醒了嗎?”他笑了笑。
她坐起身, 順手把枕頭下的匕首滑到了手下。
舒何的右肩上紮了繃帶,他從窗臺上起身,窗外的路燈光暗暗的,灑在他鬈曲的黑發和俊秀的臉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t城
“為什麽在這個時間點從這裏進來?”她問。
舒何走到她的床邊, 甚至慢條斯理地搬了把椅子,坐下。
在昏暗靜谧的房間裏, 他注視了她片刻。
“你對我做了一些越軌的事, 我想我也可以越軌了。”
他的語氣裏帶着笑意。
沈越冬剛睡醒的腦子停滞了一下。
看吧,她說了——她和這些人有代溝。
在打傷舒何後, 她設想了很多舒何可能會有的反應,就是死都沒想到他會夜闖她的房間,說這種讓人一頭霧水的話。
她打了個哈欠,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問:“暫且不論你的話是什麽意思,你的傷是怎麽回事?”
和她想象中不一樣,舒何沒有動手,而是靜靜地坐在她的床邊。
他指了指自己肩上的繃帶:“你留下的,我知道是你。”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
光線暗,她不需要在表情管理這方面下功夫。
空氣的流動有些緩慢,陰影重疊的剪影沉重地下壓。
舒何不緊不慢地道:“特派科第一組在執行任務過程中發現在路邊的一具流浪漢屍體消失了。”
看來他是過來興師問罪的。
他好像不準備和她死磕,而是打算和她把事情講明白。
沈越冬不作聲,維持着自己的半清醒狀态。
舒何:“發現這件事的是蘇钰和羅白薇,她們在附近的居民樓裏執行監視任務。”
舒何:“那個流浪漢是在晚上凍死在路邊的,蘇钰發現後聯系當地街道辦來處理,誰知街道辦還沒來得及派人過來調查,那具屍體就消失了。”
舒何講述這些的時候語氣平穩。
沈越冬靠坐在床頭,一言不發地聽着他的“前情提要”。
舒何繼續道:“當地街道辦覺得這件事蹊跷,便詢問當地居民,但沒有一戶人家承認帶走了屍體,附近的殡儀館和墓園也沒有任何登記申請。”
“那個在路邊凍死的流浪漢到底去了哪裏,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蘇钰和羅白薇覺得這件事可能和她們正在監視的間諜嫌犯有關,于是我們開始調查這件事。”
蘇钰她們在查的是第二區的間諜。
聯邦四個區互派間諜,互相反間諜,還得提防聯邦外的間諜。
而沈越冬就是那個被派出去的間諜,講得好聽點是“第一區特派情報員”。
艾諾說“情報處是什麽鬼樣我知道”,情報處确實不是什麽好東西,四個區的情報機關都爛得不相上下。
譬如,她潛伏在犯罪組織裏,并不完全是為了摧毀組織。
去年十二月份她按照組織的吩咐偷取第三區機密文件,她同樣拷貝了一份給第一區情報處了。
“我們找到了犯人沒有處理掉的鞋印,在鞋印中我們還發現了顯然不屬于那一帶的泥土碎粒,如果這份泥土樣本交給技術組加以檢測分析,極大概率能根據泥土的成分尋根溯源,找到犯人的藏身之處。”舒何提到了那份物證。
沈越冬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所以說派其他人幹活還是會留下蛛絲馬跡,連鞋印都沒有處理掉,說明這人犯案專業度不行。
這大概就是劇本中終極反派沈越冬會被抓住的原因之一。
——被無能的手下拖累的一生。
舒何:“這份泥土樣本中途被劫走了。”
舒何頓了頓,看着她。
“不小心丢掉物證的是我,有人在我回情報處的途中向我狙擊,擊傷了我的右肩。”
她看不清他現在是什麽神情,只聽到他語氣凝重。
看來質問要來了。
沈越冬做好心理準備,把要回答的話在腦子裏打了一遍草稿。
舒何的聲音放輕了:“如果你有什麽苦衷,現在可以對我說嗎?”
才準備接招的沈越冬被這不按章法出的大招砸得腦袋冒金星。
“啊?”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有什麽苦衷?她沒有苦衷。
她就是單純的惡棍而已。
舒何:“如果你是真心要打傷我的話,會做得更嚴密,不會讓我發現是你。”
等等。
這怎麽會是理由呢?
就算她有天大的計劃,也不該沒有任何彙報擅自行動吧!
沈越冬一時間找不出什麽話來回應。
她的CPU都快燒了。
舒何見她不回答,垂下眼。
“如果你是這件事的幕後黑手……”他幾乎是自言自語。
沈越冬保持沉默。
相信她,她真的是壞蛋。
不折不扣的惡人。
舒何低頭從衣服口袋裏摸出手機,在備忘錄裏輸入一行字:【是不是那個組織讓你做的?】
她真的是犯人!
沒有任何人指使!她就是大BOSS!
“不要太天真。”她低聲道。
舒何:“既然你不想告訴我,我會尊重你的。”
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頸上。
她穿着睡衣,站在他身後,手裏拿着刀鋒寒冷的匕首,挾持着他:“我不會殺你,但你會成為我的人質,直到我達到目的。”
舒何擡起手來去觸碰她橫在他頸項邊的手臂。
隔着睡衣布料,他松松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說:“好。”
沈越冬要崩潰了。
她和這些人一定有代溝。
不然她怎麽會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呢?
“停下,你這樣我真的會愧疚。”她輕聲嘆了一口氣。
他的脖子上被匕首抵着的地方多了淡淡的血痕。
“不要因為我動搖,那樣就不是你了。”舒何說。
她當然不會動搖。
但是這個人實在太難搞了。
要說幾遍他才會相信她真的是壞蛋!
舒何的手握緊了她的手腕,她只要一動手腕就能将匕首刺入他的大動脈。
“我可以做你的人質,但有兩個條件,第一個是你必須得為你打傷我這件事付出代價。”
她:“你說。”
舒何:“第二是你之前欠我的那個人情。”
欠他的人情。
之前舒何在幫她在監控裏找沈随時,她答應他的。
她:“兩個條件我都會做到,只要別太離譜。”
他:“第一個條件。”
她另一只手握緊了拳,随時準備應付可能出現的困境。
他抿了抿唇,一字一頓地道:“一顆子彈換一個擁抱。”
她怔住了。
從沒關好的窗戶裏潛進來的夜風細細的,從身上拂過時有電流般刺骨的寒冷。
風不大,厚重的窗簾只是微微地擺動了一下。
她向他傾身,一條手臂環過他的頸項,另一條手臂扣着他的腰部,攬住了他。
她身上溫溫熱熱的,而他身上還帶着風塵仆仆的寒氣。
舒何右肩綁着繃帶,右臂松松地扶住她,左臂則将她圈進懷裏。
兩人都小心翼翼地放慢了呼吸。
呼吸近距離交纏的時候,她警告道:“舒何,你太了解我了,但你今天來找我,是倒了血黴了。”
他單手搭在她的腰間,好像在跳一支晚會上的雙人舞。
他垂下眼睫,眼裏映着她的影子。
“沈越冬,按照你要做的去做,無論如何我都會相信你。”
“冬天會過去的。”
這是他們的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