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認罪

第9章 認罪

“什麽?”賀瑱只覺得自己沒聽清,“什麽玩意兒叫做,王寧之後又自己回家了?”

陸何似乎腦子裏也短路了一下,頓了頓才給賀瑱解釋:“黃明珠也沒太說清楚,畢竟人還在ICU裏,就是昏迷醒了一下跟我們說了這兩句話,然後就又昏過去了。但是依我的理解,應該是黃明珠看到了濕漉漉回家的王寧,問他怎麽回事,他只說自己腳滑掉進水裏了。”

賀瑱嘆了口氣,也就能說明宋知意所言,為什麽王寧膝蓋上有傷痕,氣管中有些炎症了。

錢仁究竟是什麽樣的惡魔,為了和黃明珠在一起,居然能狠心對這麽一個孩子下手。

可最終究竟是王寧掙脫開了他的禁锢逃跑掉,還是他良心發現放過了王寧這個可憐的孩子。現在也随着兩個人的去世,而成了永久的謎。

賀瑱抽了抽嘴角,勉強想要擠出個笑意來對陸何,可是怎麽都做不到。

他長舒了一口濁氣,拍了拍陸何的肩膀,說道:“費點心,你去醫院多看着點黃明珠,看她還有什麽話說。還有她說是她殺人這事,等她醒了,再去審問一下。”

他不太相信真的是黃明珠殺了人,多的猜測更是黃明珠已經心如死灰,想要補償王山,替其頂罪罷了。

他在審訊室外面呆了好一會兒,想要摸煙來抽,又是摸到了兜裏硬硬的水果糖。

不知道為何,他每次翻出一顆不是紫色的,他就又莫名其妙地放回了兜裏。幾次三番後,他才嘗到了宋知意那天吃過的那顆紫色的味道,是葡萄。

賀瑱隔着單層玻璃又望了一眼焦慮發抖的王山,重新走了進去,開門見山道:“黃明珠醒了,放心吧。”

王山如同一顆皮球,終于洩氣癟了下去:“那就好、那就好……她沒死就好。”

“但她說——”賀瑱一頓,還是将事實真相告知,“她說錢仁是她殺的,與你無關。但我知道不是,對嗎?”

王山整個人早就沒了精氣神,耷拉着腦袋點點頭:“她怎麽可能殺得了錢仁啊,如果不是被怒氣沖昏了頭,拼着一股勁兒,我怎麽可能殺得了他?”

“他那麽人高馬大的,平常我和他對上也只有挨打的份兒。只是有個現象好奇怪,他那會兒突然有些面色蒼白、呼吸困難,不過想來也是他害怕到了極點吧。不過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我看錯了也不一定。”

确實人在腎上腺素飙升的時候,是能做出許多平日裏做不到的事情的。

“你沖動殺人,理由也能令人同情,希望到時候你的律師能為你申請個緩刑吧。”賀瑱看着他在認罪同意書上簽下了字,又慨嘆道,“只是奶奶真的可憐,什麽都不記得了。孫子沒了,兒媳婦偷人偷到自己的眼皮子地下,兒子也因為殺人而牢底坐穿,恐怕這輩子不能再相見了。”

他沒有再多問,拿起王山簽下的認罪同意書,沒有回頭地走出了審訊室,只是耳朵裏一直充斥着王山壓抑不住的痛哭聲。

他也後悔自己的一時沖動了吧。

賀瑱回到了辦公室,準備把認罪同意書掃描上傳,對錢仁死亡這個案件做結案報告。

甫要上傳到系統中,便見得自己的門被砰地推開,宋知意匆忙入內對他說道:“錢仁不是脾髒破裂,失血過多死的!”

賀瑱一驚,手指已經下意識地敲在了回車鍵上:“草,你他媽怎麽不早說?!”

他暗罵了一句,趕緊手麻腳亂地将自己的報告撤回,慶幸還好方局長那個拖延症還沒看見他上傳的報告。

整理完了一切之後,他才轉過頭問宋知意:“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說他不是死于脾髒破裂?”

宋知意推了一份極其簡單扼要的屍檢報告到他面前,他閱讀了幾行,皺着眉頭念着:“死者死因為大面積肺栓塞,心髒中存在大量泡沫。這是什麽意思?”

宋知意鄭重地解釋:“他是被人注射了大量的空氣進血管裏,造成的死亡。短時間內有超過15到20毫升以上的空氣進入血管,這些空氣随血管運行到心髒之後,由于心髒的收縮活動使空氣變成泡沫,再進入肺動脈之後會導致肺動脈的堵塞,從而引起比較大面積的肺栓塞[1],也稱之為空氣栓塞。”

賀瑱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禁抓住宋知意的衣袖,忙不疊地問:“是不是這樣,他會在死前呼吸困難、臉色蒼白,并且四肢無力反抗?”

宋知意沒有猶豫,立馬颔首:“對,也就是說即便是王山那一刀直接刺破了錢仁的脾髒,但那只是附着在表面的假象罷了。其實在他大量出血前,他已經窒息死亡了。”

賀瑱啧了一聲,又像是想起什麽來一樣,瘋狂在自己的電腦上查找起來:“我記得黃明珠當過兩年護士,和王山結婚之後,才因為太累而辭職去當普通職員的。我還以為黃明珠是有點良心,給王山頂罪呢,原來還真是她幹的啊!”

看見宋知意一知半解的,他又急急燥燥地給宋知意解釋了一遍。

“真是報應啊!”賀瑱看着自己小黑板上剛添上的關系圖,又慨嘆道,“錢仁這個死法,可真像是個電視劇裏演的。不過我忽然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宋知意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倒是瞧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他抿抿嘴,又說:“就是可不可能,是錢仁把王寧按在水裏的時候,嗆了水進肺裏,沒有完全排出,所以在幾個小時之後才致死的啊?我記得之前有個港劇就是這麽演的來着。”

“不可能。”宋知意篤定地推翻了賀瑱的假設,“你也說了,那種情況下肺部也會有水沫,并且伴随着有肺部的炎症存在,口吐白沫而亡。但是王寧的肺部不曾有一點水沫,只是因為寒冷、害怕而造成的反射性痙攣,而急性窒息而死。他一定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臉色也在剎那間凝重了下去。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迅速地奪門而出。

賀瑱被他這響動吓了一跳,眼見着人消失在自己的眼底,才反應過來,自言自語地問着:“咋、咋了這是?”

但好奇心還是驅使他跟了上去,直追到了解剖室的門口,便被一扇門直直地拍在了自己的眼前,險些将他最引以為傲的高挺鼻梁砸塌。

他揉了揉鼻尖,沒敢再往解剖室裏闖。他怕又觸及了宋知意的黴頭,讪讪地回去準備了另一份的認罪同意書,署名卻是留給黃明珠的。

王山即便不是造成錢仁死亡的罪魁禍首,可照舊也是故意傷人,捅了兩個,判的恐怕也不會太輕。只是王寧奶奶真的更加可憐了,現在兒子、兒媳都進去了,再也沒一個人能照顧她了。

他給陸何去了電話,讓陸何看緊黃明珠,就等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簽下認罪同意書再行提交。

他今天真是小刀拉屁股,開了眼了。

從陳老師那得知王寧發現了他母親出軌之後,沒兩個小時就親自送了情夫上救護車。可還沒開到醫院,就拐彎來了支隊的小灰樓,被擡上了是解剖臺。

抓了一個剛簽定認罪,結果又立馬發現是夫妻裏的另一個下得手,想想就覺得好笑又可悲。

他這輩子還沒經歷過這麽峰回路轉的案子呢。

賀瑱回了辦公室,一邊等着賀瑱的動靜,一邊候着陸何的回複。

到底還是陸何更快些,沒多一會兒就給賀瑱回了電話:“老大,黃明珠又醒了,你要來一趟醫院嗎?”

賀瑱隔着窗戶看了一眼還亮着燈的解剖室,只說:“不去了,我相信你自己能行的,把所有的認罪證據都收集好之後發給我就行。”

陸何當即興奮得像個猴,嗷嗷叫着:“多謝老大,我愛死你了!”

随後沒有一點猶豫地挂斷了電話,直奔着黃明珠而去。

不多時,賀瑱就收到了陸何打包發過來的視頻——

視頻中陸何正襟危坐,非常嚴苛地正面露出了黃明珠因為失血過多而慘白的臉。而他對着自己的筆記本,一條條地問詢着黃明珠。

黃明珠垂着眼睛,不敢直面鏡頭,只是默默地陳述着自己的罪行:“錢仁是我的出軌對象,因為他曾經對我兒子施以暴行,且妄圖以此脅迫我和他共同離開,所以我對他産生了殺意。我做過兩年護士,知道向血管內注射大量空氣,就會在很快的時間內死亡。”

“于是我便趁着他與我歡/愛之後,哄騙他是普通補藥,注入到了他的血管之中。只是沒有想到,我剛對他動手,我的丈夫就回來了,察覺到我們兩人赤/裸着,就與他産生了争吵,我想這也是造成他更快死亡的原因吧。”

“我黃明珠承認以上供述內容全部屬實,願意認罪。”

一切從陸何那裏傳回來的資料都沒有問題,只等最後一份來自于宋知意對錢仁的屍檢報告,就能完整了。

賀瑱撐着下颌看着解剖室的燈,可一直等到了淩晨兩點這才熄滅。

他打了個瞌睡,腦袋險些重重地撞在桌子上,擡眼就看見宋知意這個他“心心念念”之人,已經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宋知意這兩天也是肉眼可見的憔悴,那雙漂亮黝黑的杏眼中如今也遍布着紅血絲,他一直搭理得幹淨白皙的下巴上如今也已經滋出了點點青碴。

只是賀瑱羨慕的是,明明一起這麽熬了好幾天,可宋知意仍是眼下一點烏青都沒有,根本不像是沒休息好出來的。

反觀自己,如今如果給他一面鏡子,他恐怕都要問一句這個邋遢的男人是誰了。

他瞧着宋知意凝重的面容和欲言又止的樣子,幹幹脆脆地開了口問:“到底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有話直接說,不用在這裝模作樣地吓唬我。”

宋知意沉默許久,但仍是謹慎地說:“是我有一個想法,只不過太沉重罷了。”

賀瑱不明所以,只是微微皺了眉頭。他的直覺告訴他,宋知意接下來所說的一切可能會讓人很痛苦,可他仍是選擇了面對:“到底是什麽事啊?你就直說吧,我都能承受得住,放心吧。”

宋知意合眼又緩緩睜開,靜靜地盯着賀瑱,一字一頓地說:“也許在這整件案子中……根本從來就沒有過兇手。”

[1]注射空氣造成的肺栓塞定義選自春雨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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