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水鬼

第11章 水鬼

賀瑱本來還昏昏欲睡着,如今忽然聽到此事酒也醒了大半。

支隊裏是還有值班的人,但他可沒辦法把這個也許是王寧死前最後見到他的重要目擊證人交到別人手上審問。他嘆了口氣,給自己和宋知意都點了兩杯咖啡:“一起加油吧。”

他沒把來人帶到審訊室,而是領着戰戰兢兢的男人去了自己的辦公室,給他倒了杯熱茶:“怎麽回事啊?慢慢說說。”

來人灌了一口水,有些磕絆地說:“我想了好幾天,但就是不敢來,我就怕這件事會給我惹一身腥。你們會不會治我見死不救的罪啊?我真的糾結得不行了,我自己一個人在警局旁邊走了半天了,看你們鬧鬧哄哄的更不敢進來了……”

賀瑱當真無奈,卻沒有着急追問他到底看見了什麽,又做了什麽。他只是又給茶杯裏續了水,緩聲問道:“你叫什麽?”

“小徐,你就叫我小徐吧。”

賀瑱也沒再追問,如果這是重要證人他們會要求真名,可到現在為止小徐也還未曾提供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小徐,那你慢慢回想一下,那天晚上你到底看見了什麽?”賀瑱循循善誘,又眼神示意了一下宋知意,仿佛要問他為什麽還不回去做自己的報告。

宋知意仿若沒看見一般,端着賀瑱給他點的咖啡坐在立于一旁,也不曾言語。

賀瑱沒法,只得繼續說道:“一點點的記憶片段也可以的,如果是真的很難回想,也可以等明天我們請專業的心理醫生過來,為你進行催眠疏導。”

小徐聽到專業的心理醫生,立馬頭搖得像個撥浪鼓,肢體語言更似是拒絕回憶什麽般:“不用不用,就是那天我半夜睡不着,就去湖邊轉悠,就看見王寧在水裏掙紮、撲騰着,然後……他還說着他不想死,別人會遭到報應的話。說完就沉下去了,一點痕跡都沒有。我實在是太害怕了,我還以為我見到水鬼了,我就跑了……”

“真的嗎?”宋知意在旁邊冷不丁地開口冒出一句。

小徐又被吓得一哆嗦,縮着脖子說:“真的、真的……”

可他退卻躲閃的目光,指尖不住地摩挲着杯壁,鼻尖不住地冒出冷汗,無一不說明了他定然是隐瞞了什麽的。

宋知意敲了敲桌角,予了賀瑱一個眼神示意,賀瑱便乖乖地跟着他出了門去:“你也覺得不對勁兒吧?”

宋知意颔首:“如果按照他的話,那聽到呼救的時候就已經産生幹性溺死症狀了。但是在發生痙攣,急性窒息的時候,他根本做不到呼救的。所以他肯定說謊了,他看見的,甚至做過的,遠不止那麽簡單。”

賀瑱也同意:“對,他那個樣子,不用心理專家出面,我都看得出來他一定沒說實話。行了,那我就回去唬他一下吧。看他那個膽子,不是個禁吓的。”

審訊手段是必修課,但也有成績的參差。賀瑱就屬于那種能極其敏銳地察覺到怎樣的手法适合什麽樣的人的,上學時候總被老師說小聰明,可從來都是最高分。

他推了門,直接開門見山地說着:“雖然見死不救等不作為行為在刑法上并不構成犯罪,但是給假口供是定然會被罰款、拘留的,并記入檔案的。但是我覺得你不是想給我們假的,你是真的害怕到不記得了,對嗎?你大可以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訴我的。”

說罷,他就又出了門,留下小徐一個人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不停地自己吓唬着自己,擊潰自己的心理防線。

賀瑱一出門,便嘆了口氣:“我以為這件事就結束了呢,沒成想還有反轉。也許這個小徐真的看見了什麽也不一定,如果王寧真的呼救了,他一定不是自殺。”

“不一定。”宋知意搖搖頭,只是眼神透過辦公室的磨砂玻璃,落在了小徐身上,若有所思。

賀瑱嘆了口氣,揉了揉酸脹的眉角:“我還以為今兒終于能回家睡個安穩覺,明天好好寫個報告交上去呢,結果又出這一檔子事兒,真服了。得了,那就再辛苦宋大法醫陪我再熬一天了。”

“不辛苦。”宋知意的語調平淡,可賀瑱卻莫名其妙的聽出了一股子欣喜來。

賀瑱不由得惡寒,啧了一聲,只覺得自己是太久沒好好睡個覺,有點精神恍惚了。

結果轉頭就瞧見宋知意認真地看着他,慢悠悠地說:“宋大法醫不太好聽,還是叫我知意吧。”

賀瑱撇了撇嘴,嘗試着叫出口,可呸呸兩聲還是說:“拉倒吧,宋知意,就這麽叫了!正好你你叫我大名,我也一樣,禮尚往來多好。”

他又鼓了鼓嘴巴,似乎是在掩飾尴尬般,回頭盯着辦公室的玻璃看。

得見小徐在如坐針氈的狀态下又堅持了五分鐘,這才重新進入辦公室內,直截了當地問道:“你現在可想好了嗎?是不是還有些別的話要跟我說?”

“我真不是故意想要吓唬他的……”小徐擡起眼睛,本就狼狽的樣貌更添了幾分崩潰與絕望,他雙眼通紅,聲音細弱蚊蠅,“我就是聽到他呼救,被吓了一跳,不小心自己腳一滑撲通掉進水裏了。”

“等我自己爬上來,再想回頭看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沉下去了,不見了,連水波紋都沒有了。我害怕極了,我還以為根本就是碰見了水鬼索命,啥也顧不上就屁滾尿流地回家了。”

“是、是第二天他屍體被人發現的時候,我才知道是真的有人呼救的。我真不是故意不救他的,真的不是!如果我真的知道是個真人,我怎麽可能看着他死啊……”

賀瑱在腦海中設想過多少不同的結局,可卻從來沒想過小徐隐瞞的真相竟是如此。

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想要現場帶着小徐去用測謊儀看看他究竟這段話中,有多少謊言。可小徐的肢體語言與眼神,無一不彰示着這根本就是事實。

他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強壓下心底的波瀾萬頃,又說:“既然事實如此,那勞煩你明天白天再來做個正式的筆錄。”

小徐立馬像個鹌鹑一樣把自己縮了起來,拼命地搖着頭:“我不來!我不,你們一定是想趁着明天把我逮捕了,我真不是故意要害死他的……”

賀瑱篤定地說:“我知道,不然你也不會愁的這幾天都在外面恍惚着,沒回家。”

小徐擡起頭,詫異地看着賀瑱,嘴唇微微顫抖了兩下:“你知道?”

“看得出來。”賀瑱拉了把椅子,坐在他的面前,真摯地看着他又說,“但是你聽我說,你今天走近支隊就是為了給王寧死亡案件一個最終的真相,你既然已經勇敢地踏出這一步了,就不要退縮。”

“可是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小徐深深地垂下頭,指尖死死地互相摳着,“我怕他們知道了真相罵我,我甚至回家都怕我爸那個老古董罵我為什麽沒救人。”

賀瑱低下聲線,溫聲說道:“這不是你的錯,他本來就是自殺,只是……他後悔了,可是再也沒了別的選擇了。”

他終于直面了這個令人絕望的事實真相,在那一刻的王寧是不是真的害怕了,他想要繼續活下去,就算是陪着奶奶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可他沒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了。

這世界上是不是有太多太多自殺者,在生命結束的那一刻無比後悔?

可是誰又能知道呢?他們的一切思緒,早都随着自己的死亡,煙消雲散了。

大家只會唏噓這麽年輕就去了,而埋藏在最底的事實真相,又有誰真的在乎呢?

賀瑱忽然想到了個人,眼神趕忙在自己的桌子上巡視,他依稀記得那天他是拿了那個報社記者的名片的,這是随手又給放哪了?

可他還沒找到,就聽見小徐說:“唉,我知道了,可還是很遺憾沒救下他。我不回去了,我就在這待着行嗎?我真的得等到這件事都結束了,我才敢有臉面回家,你明白嗎?”

賀瑱用手擋了個哈欠,點點頭:“明白,那我陪你。”

他回過頭,給宋知意招了招手,示意宋知意先去弄自己的事情,弄完了趕緊回家休息。可看宋知意半天不動,啧了一聲,還是掏出手機給宋知意發了個信息。

他看見宋知意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便幹幹脆脆地離開了辦公室門口,頓時眼睛都瞪得老大。

就……招呼都不跟他打一聲的嗎?

真服了。

他還以為他和宋知意這頓酒喝的,也能勉強算是個朋友了呢!結果就這?

賀瑱氣得踹了一腳桌子,把好不容易歪在他沙發上睡着的小徐又給吓醒了:“怎麽了、怎麽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賀瑱趕忙小心翼翼地安撫:“沒事兒沒事兒,我剛才想起來來着,結果腳指頭磕在桌角上了。”

小徐哦了一聲,根本沒睡醒,只是胡亂呢喃着:“那還挺疼的。”

賀瑱抿抿唇,揉了揉因為久坐久站而酸脹的腰,打開了個空白文檔準備趁着這個夜将結案報告寫完。可是删删改改好幾回,他還是一片空白。

他幹脆站起身來,到窗前伸了個懶腰,就瞧見斜對面的解剖室燈在那一刻滅了下去。

宋知意這是弄完了,準備回家了吧。

他癟癟嘴,還是坐回了電腦前,準備定定心把報告完成。

可是他還未曾敲下幾個字,就聽見辦公室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了開來。他頓時全身緊張,指尖已經碰觸到了腰側的槍套上。

但借着電腦屏幕微弱的光亮,他看清了來人卻是宋知意。

他長舒了一口氣:“你來幹嘛?”

宋知意随意尋了把凳子坐下,坦誠言說:“你陪他,我來陪你。”

賀瑱瞬間眼睛瞪得像銅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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