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腐屍

第16章 腐屍

賀瑱給宋知意複述着陸何電話裏說的內容,每每說上一句,他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沣潭市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這麽可怖的案子了,兩位死者都被棄屍在城郊的海邊。興許是臭魚爛蝦的味道掩蓋住了他們的屍臭,竟然已經高度腐爛,才被一個翻垃圾的流浪漢發現。

流浪漢腦子并不算清醒,看着那些腹部膨脹、眼珠脫出、流着惡臭綠水的腐屍,當場就被吓得尿了褲子,連滾帶爬地跑出去好遠。

他說不清楚話,只能比劃着阿巴阿巴地把不遠處一個魚攤老板生拉硬拽了過去。

魚攤老板看見的時候,也差點直接昏過去。還好自己掐住了自己的人中,強忍着打電話報了警,這才哎喲哎喲地被人攙扶到一邊坐下了。

宿醉的陸何接到電話的時候立馬被吓得清醒了過來,他恍惚了半分鐘,按照賀瑱從前教給他的流程,立馬派人封鎖了現場。

照他和賀瑱說的話就是:“老大您放心,我是一只蒼蠅都沒讓飛進去。”

賀瑱咧咧嘴,又搖搖頭說:“倒也真是一只蒼蠅都飛不出來,那地方高度腐爛,估摸着都是蠅蟲往外飛呢!”

“我跟你一起去。”宋知意也沒再猶豫,現在賀瑱正是需要他的時候,他又怎麽會離開呢?

賀瑱彎下雙眼,可勁兒地抱了一下宋知意:“好兄弟!走着,哥開車,咱倆現在就去現場。”

宋知意看他笑,也跟着淺笑了一下。

好兄弟,是嗎?

橙色的小Mini在環路上開的飛快,幾個甩尾就沿着高速到了城郊。

賀瑱一下車就被魚腥味嗆得打了好幾個噴嚏,右手不由得在鼻子前面扇了扇:“嚯,這味兒真竄!”

他鋼鐵胃,可就是吃不了海鮮。一吃就過敏,不是上吐下瀉就是渾身起疹子,以至于到後來他連這股味兒都不愛聞了。

陸何撩起警戒帶,從下面鑽了出來,朝着賀瑱努努嘴:“老大,就是那邊了,你可也得做好心理準備,那叫一個慘烈啊!”

賀瑱擺擺手,示意他自己知道了。

可真的看見那兩具腐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幹嘔了一聲。

那是怎樣的盛景啊——

兩具屍體就那麽大咧咧地躺在海邊礁石的縫隙中,周遭被紅紅綠綠又黃黃的顏色染成一片,表皮大面積地脫落,脂肪和肌肉就那麽□□/裸地呈現在眼前。膿液裹着蠕動的白色蛆蟲,旁邊是揮也揮不開的蒼蠅伴随着一股濃烈的惡臭,沖擊着他的一切感官。

賀瑱揉了揉額角,使勁兒在自己的太陽穴按了幾下。

他想從兜裏掏出兩顆糖來壓一下自己現在的惡心,制止一下胃裏不住地翻湧。可最後剝開了糖紙,還是塞回了口袋裏。

實在是沒法在這種環境裏吃下去啊!

可他甚至還沒有恢複過來,就聽見身旁有人冷靜地說道:“粗略根據這些蛆蟲産生的時間,還有屍體腐爛的情況,可以判斷這兩個人死于兩到四天內。看現場狀況,我懷疑是死後抛屍,但不能完全下決定。剩下的詳細情況,我還需要把屍體運回解剖室,才能給你準确的評估。”

賀瑱回頭看着宋知意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白襯衣的袖口挽到了小臂上,手上帶着一次性的醫用手套,半長的頭發被束至頸後,确保不會出現污染證據的情況。

“行……”賀瑱咬了咬牙,“陸何你安排一下,痕檢組來就地檢查取證,剩下的來兩個幫着棠棠和宋法醫将這倆裝袋運回去。”

說完,他就背過身去了。他可是再也看不了這倆一眼,實在是太刺激感官了。

宋知意幾人跟着運屍體的車回去,賀瑱就也沒閑着。他領着陸何去詢問了發現屍體的流浪漢和魚攤老板,想要從中得到一些細節來。

流浪漢結結巴巴的,也說不太清楚什麽,魚攤老板就先開了口:“警官啊,你說這事兒鬧的,我們這生意本來就不好做,現在更沒人敢來了。我們天天在這待着打漁賣魚,也沒遇見過這種事兒啊。今兒要不是老馬發現,我們還不知道要跟這兩具屍體再繼續待多久呢!我們就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還有人老馬流浪也不容易,咋就撞上這事兒了呢。他也是就一直跟我們這邊晃悠罷了,我們也不轟他,誰家有邊角料就撿着吃一口,也不忌諱生的熟的。”

魚攤老板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終歸是抱怨多了些。

賀瑱從他地話裏努力摘取着有用信息,立馬又順着魚攤老板的吐槽說了下去:“是啊,你們也是難為。不過我聽您說,您這是天天在這邊出攤?這兩三天的,有沒有看見什麽可疑的人光顧過?”

魚攤老板較勁腦汁想了又想,眼睛一亮:“約莫是三天前吧,有個女的穿金戴銀的過來。她也什麽都不買,就在我們這地方踩着高跟鞋一家家地問價格,也不嫌髒。”

賀瑱瞥了陸何一眼,陸何立馬奮筆疾書在自己的記錄本上把這個女人的大概信息記了下來。

賀瑱又問:“那這個女的還說什麽,做什麽了?長得什麽樣您還記得嗎?”

魚攤老板搖搖頭:“挺漂亮的吧,她最後應該是什麽也沒買,就走了呗。”

聽完,陸何就覺得老板說了廢話,撂下筆就說:“這女的估計就是個買家,貨比三家呢吧。”

賀瑱斜他一眼,用眼神讓他少說些話。他不慌不忙又問道:“除了這個女人呢?還有沒有奇怪的地方?或者說,您有沒有曾經見過有人拖着能容下一個人的東西來過這邊?”

他說的這麽明白了,魚攤老板一聽臉色都白了,連忙頭搖得像個撥浪鼓:“那沒有,那肯定沒有!誰當着人面做這事兒啊,這不都得背着人做嘛……”

賀瑱眼見着不再能問出些什麽來,又環顧了一圈四周:“您這邊也沒裝個攝像頭什麽的,平日裏也不怕丢東西嗎?”

魚攤老板擺擺手:“哪能啊,我們這一片都是打漁賣魚為生,鄰裏鄰居的也沒那麽多花花腸子算計對方。不過呢……老王家那個小子讀過大學回來的,給他爸安了個監視器。喏,他家就在轉角那個攤子那。”

他朝着遠處指了指,賀瑱就見是有一家看着比別家幹淨、科技一些。

賀瑱又對着魚攤老板拱了拱手,轉身朝着老王家的魚攤過去了。

亮明身份後,老王家父子倆也是積極配合,當即就要把攝像頭拆了存儲卡拿給賀瑱。

還是陸何機靈,拿了證物袋把存儲卡裝好密封,準備帶回去給鑒證科研究一下。

賀瑱比對着老王家攤子和發現腐屍的礁石恰好有一個死角,并不盡然能拍到,也不知道他們能從存儲卡裏得到多少信息了。

他又在這個海鮮市場裏轉了好幾圈,才把鼻腔裏積存的那點屍體腐爛味道消失殆盡。他甚至覺得就連這些海鮮的腥味兒,都變得格外好聞了起來。

他一早就猜到他們轉幾圈也沒什麽太多的信息,幹脆也不多轉,讓海鮮市場上的人如果想起什麽有用的信息再聯系他,就開車回了支隊。

坐在略顯狹小的車裏,陸何有些束手束腳。他挪了好幾個舒服位置,終于想起來問:“老大,你買兩只龍蝦回去幹嘛?”

賀瑱被他問得一梗,半天才佯作硬氣地說:“又拿人家存儲卡,又問了那麽多事兒,不得買點東西意思一下?”

陸何哦了一聲,好像明白了,又盡然沒有:“可是老大……你從前問了也沒買過啊,這不是公事兒嗎?他們要是拒絕回答了,我們還有權采取手段呢。”

賀瑱瞥他一眼:“別跟司機說話。”

陸何閉了嘴,有些百無聊賴地擺弄着家在出風口的擴香石。

賀瑱也不知道,他就是覺得吃了宋知意兩頓飯,應該還點什麽。而且宋知意的廚藝那麽好,做龍蝦也應該很好吃吧。他就算吃不着,聞聞味兒也行,好歹能壓一壓那屍體的惡臭。

小橙車左轉右繞地終于在傍晚時分回到了支隊,他這休息還沒開始半天,就又重新結束了。

解剖室的燈亮着,賀瑱瞄了一眼,剛好見到張棠棠從裏面出來。他連忙問:“怎麽樣了?有結果了嗎?”

張棠棠搖搖頭:“宋老師還在繼續。老大,我得去趕緊解決一下個人問題,回去幫他了。”

賀瑱也知道問不出個什麽來,想了想兩具腐屍的慘狀,但還是想要破案的心思占據了上風。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在除菌室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結果剛換上無菌服掀開簾子的一剎那,他就和正巧擡眼的宋知意四目相接。

然後他低頭往下瞄了一眼,就見到了宋知意手中的托盤,那裏面裝着的正是剛好取出準備放到一旁的……腐/敗髒器。

賀瑱表示:……我真服了。

他咧着嘴皺了皺眉,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往旁邊偏了偏。他還是無比慶幸自己當年學的是刑事偵查,而不是法醫解剖。

宋知意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目光,将那盤血淋淋的髒器放在一旁,又用自己的身體替賀瑱擋住了大部分的視線。

“你來得正好,我已經做完了基本的解剖工作,有了一些判斷。”宋知意摘下外面染血的手套,留着裏面還有薄薄的一層,又換上了一雙新的。

他将自己有些潦草的記錄拿了出來,字跡漂亮、筆鋒幹脆,一如他的人一般。

他開口,一一将這些看不懂的內容解釋給賀瑱聽:“根據現在夏季氣溫和海邊的濕度,還有蛆蟲生長的時間,可以準确斷定到他這兩具屍體其中之一是四天前去世的。而另外一個雖然腐爛程度相差不多,但是已經有很少一部分身體裏的蛆蟲開始成蛹了,所以斷定他的死亡日期在五天以上。”

賀瑱眯起了雙眼,眉頭緊鎖:“你這話也就意味着這兩個人還不是死在同一天的?”

“嗯,是的。”宋知意用指關節推了一下微微下滑的金絲框眼鏡,又繼續說道,“但是根據現場情況,以及組織液、屍斑分布情況,這兩具屍體卻是在同一時間被抛屍在海邊礁石上的。”

他打開了相機,逐一對照着張棠棠拍攝記錄的照片為賀瑱分析着:“這兩具屍體分別在這兩側有一部分的死後創傷,這些傷口沒有任何生活反應,沒有出血表現以及組織收縮,并且他們在這一部分還有這裏的傷口中都存在着細小的礁石砂礫。所以可以肯定是源自于被人用力甩在礁石縫隙中,又被堅硬的礁石将皮膚劃破。”

賀瑱有些沉默,怪不得這些屍體的狀況那麽可怖,也有死後抛屍的一份功勞。

他沉吟片刻,又問:“那死因呢?”

宋知意又放大了幾張照片出來,指着上面的傷口說:“兩名死者的最終死因都是割喉導致頸動脈破裂,大出血死亡。兇手很殘暴,一刀砍得就很深。但是兩名死者都有生前的抵抗傷,先死的一名的前額還有鈍器擊打造成的傷口,傷口比對一會兒需要提交給鑒證科來判定兇器,但是依我的經驗而言,很像是随手撿起一塊石頭砸的。這個傷口已經開始有愈合的征兆,也就意味着被擊打的時候,距離他死亡還有一段時間。”

“另外一名則是自背後被捅入腹腔兩次,但未曾致死,猜測兇器應該和割喉的刀是同一把。剩下的病理和毒理檢測,我已經做了,在等待結果,應該還需要兩個小時。”

賀瑱敏銳地從他的話中得到了一處信息,忙問:“你的意思是,在合理假設下,第一名死者可能是被激情殺人所害?也許兇手在一開始并沒有想要他死,而只是想打暈他?或者說是他後來醒過來了,才被兇手害命?”

“不清楚。”宋知意搖搖頭。

賀瑱抿了抿唇,幹脆接過了宋知意手中的相機,此刻他也顧不上自己看這些血腥的畫面是否會再惡心上頭,迅速一張張地翻着。

從頭到尾看過三遍後,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這個兇手……跟這兩名死者,也許真的有深仇大恨吧。割喉致死,真的很殘忍。不過我這麽說應該沒錯吧?這兩名死者,可以确定是同一個兇手所為吧?”

宋知意點點頭:“根據兇手下刀的角度與力度,加上兩具屍體幾乎一致的傷口,以及同一抛屍地點和時間,基本可以斷定只有一名兇手涉案。但是也不排除有另外一個兇手,亦或是幫兇存在的可能性。”

“行,我知道了。”賀瑱仍是盯着照片出神,他看着那幾張防禦傷特寫的照片,忽然又想到,“既然有抵抗,那麽也許死者身上、指甲縫中會殘存一些兇手的皮屑吧,這些是否足夠做DNA檢測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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