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02章
市局的刑偵支隊辦公室裏,充斥着吹風機轟轟的聲音,李宣一邊捂耳朵一邊抖出風口,正對着一支手機在狂吹。
很快,在她的巧手下,這個像磚頭的諾基亞手機開了機。
李宣快速翻了翻,說:“老大,确實是姜哲的手機。”
說完她皺了皺眉,洛譯問:“怎麽?”
李宣從中午聽到死者是姜哲開始,整個人就陷入一種低落的情緒中,本來要兩天修好的手機,結果花兩三小時就搞好了。
她低着頭,黑框眼鏡順着往下滑,短發發梢遮掩住的眼神流露出難過:“我還挺喜歡他的。”
顧曉晨一拍腦袋,靈光乍現:“怪不得周五那天下午你要請假,原來是去看演唱會啊。”
兩寸大的手機屏幕裏,一個男生笑得陽光燦爛。
李宣按着鍵盤,接連好幾張都是男生的自拍。她說:“……你看這張,背景就是市體育中心,時間也是那天,3月12號。”接着她擡頭,有些苦悶地問:“洛譯,他……真的吸毒了嗎?”
洛譯沒有回答,而是拿起江城早報,看着報紙上的照片。姜哲非常年輕,可能不到二十歲,眉眼乖巧讨喜,看着就是那種鄰居家的乖乖小孩。
只是這樣的孩子,怎麽看怎麽都不像是會吸毒的那種人。
顧曉晨說:“宣姐,說實話,明星吸/毒這事就跟家常便飯似的。你也別太難過,也許只是被他的包裝人設騙了呢?”
李宣搖搖頭:“不,我不能接受!去年我可是追着那個選秀節目,一期一期看他出道的。我還給他投了好多短信票,花了好多錢呢。”
洛譯見狀,數落道:“所以說追星女孩要不得撒,沉沒成本多大啊。你整天摸魚曬網追那些花裏胡哨的,平時我也懶得管你,但你看嘛,現在得吃一切長一智吧,你也都老大不小了……”
李宣煩躁地喊:“哎呀你別跟我爸一樣,煩死了。快看這破手機吧!反正我不信姜哲是那種人,你趕緊查案破案,這個案子我絕不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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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譯指尖一轉,将塞過來的手機轉正,按下鍵盤翻了一會。這支看起來破破爛爛、屏幕都碎了一個角的手機裏,除了幾十張自拍照和風景照外,再沒有其他東西了。
“這裏面的短信都是工作日常,備注是助理或經紀人。”洛譯把手機丢回給李宣,問,“除了這些沒有別的還是被删了?”
“我找根數據線,看看能不能恢複。”
李宣說着就拉開抽屜翻找,她的工位可是所有人裏最亂的,一半是卷宗,一半是各種數碼産品,作為局裏的資深技術人員,再亂,也慣着。
“對了,曉晨。”洛譯忽然喊,“明星死亡是件大事,一定要封鎖消息,明天的報紙上,我不想見到任何有關這個案子的信息。另外查一下他的經紀公司,明天找時間走訪一下。還有查他的戶籍,找他的父母過來。”
李宣低着頭扯線,一邊說:“他經紀公司我知道啊,就在江城,叫什麽星娛公司?反正大差不差的,曉晨你上網去搜下百科就有了。”
“好。”顧曉晨說着打開電腦,搜索了一會,回來彙報:“這是星娛公司的前臺電話。他的經紀人叫阮泰,也是公司的負責人。
“我還搜了一下他的過往,他去年夏天參加選秀節目出道,出道的時候人氣很高,有非常多粉絲,不過年紀好像都挺小的。網絡上全是誇他的,脾氣好、性格好、長得好看、唱歌好聽,其他嘛搜不到什麽黑料。”
“社會評價很高啊。”洛譯喃喃道,“他的家庭背景呢?”
“他的戶籍在江城市郭村鎮,父母務農,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目前都在上初中。家裏的經濟條件應該不是很好,是鎮裏的低保戶。”
洛譯有些驚訝道:“當明星應該能賺不少錢吧,他家的生活條件沒有改善一下嗎?”
顧曉晨搖搖頭:“不清楚,這也只是系統裏能查到的資料。”
洛譯斜坐在桌子邊緣,一邊回想早上看到的屍體。
姜哲的身上穿着普通的皮夾克,深色牛仔褲,一雙球鞋還是雜牌,現在想來似乎真的并不富裕。還有他的脖頸、手腕、手指上都沒有飾品,當然不能排除是這個人不喜歡繁複的裝飾,但按洛譯的經驗來說,有錢人多多少少都會戴些什麽,哪怕只是個護身符。
可姜哲身上太幹淨了。
錢包裏連張紅毛爺爺都沒有。
雖然洛譯沒在緝毒隊待過,但他知道大部分人販毒,都是因為缺錢——那其中的巨大利潤,無法不讓人眼紅。
姜哲身上的針眼,能說明他吸毒,就算不販毒,總要有個毒/品來源渠道。加上姜哲死的地方就在洛譯盯的毒窩下游,他幾乎認為,這次一定能找到罪犯窩點,打掉盤踞在下江區的黑惡勢力,一雪前恥。
法醫屍檢需要時間,加上周天加班,洛譯也不好讓人幹留在局裏等,因此他散了自己隊裏的人,獨自留在會議室裏,看着小黑板。小黑板上目前只有姜哲一個人的照片。
燈紅酒綠的夜總會背後,總有一條臭臭的溝渠,是那金碧輝煌的建築裏,見不得人的污垢,只有在黑夜,才能像血液一樣流淌。
第二天下午,屍檢報告加急趕了出來。
洛譯最先看的是死亡時間。
報告上寫着:死亡時間為2010年3月13日淩晨0時至2時之間。
“這個時間點,”洛譯指尖輕點了點紙,“演唱會什麽時候結束的?”
李宣答:“我記得好像是10點吧,外面還堵車呢,堵得我11點才到家,被我爸罵了一頓。煩死了。”
洛譯一臉無辜,表示是你自己提起的啊。
他說:“堵車不分人,那他是什麽時候離開體育館的?難道他一離開毒瘾就犯了?所以着急趕往下江區麽。”
李宣不置可否,但她還是堅持不信的态度。
顧曉晨說:“不不不,洛隊,你再往前看。”
洛譯往前一翻,死亡原因寫着:屍體表面溫度較低、皮膚蒼白,指尖揪白,符合基本溺水特征。但矽藻檢驗僅發現死者口鼻處有微生物殘留,并未發現死者肺部殘留有蕈樣泡沫,可以排除是溺水導致的機械性窒息死亡。
死者口鼻處發現有七氟烷成分殘留,劑量并不致死。手腕處有抓痕、脖頸處有輕微壓痕,疑似生前與人發生搏鬥。
死者顱骨骨裂,左側胸腔五根肋骨斷裂,符合高空墜落致死跡象。但根據毒物檢驗,死者血液內含有二乙酰嗎啡,不排除死亡原因為過量注射死亡。
看到這裏,洛譯才發現,這份屍檢報告并未蓋章落款,也就是說還得找到第一案發現場,才能下定論到底是墜樓還是吸毒死的。
“老大,法醫說姜哲的體質對毒品過敏,這很有可能是他第一次吸毒……然後就,”顧曉晨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把自己搞死了。”
洛譯驚訝道:“過敏?”
這樣的死法就推翻了洛譯之前的推斷。
不是溺水致死,但是口鼻處有微生物殘留,說明死者生前下過水,絕不會是游泳——洛譯注意到“七氟烷”三個字,這是一種非常強力的麻醉藥,通俗點說就是一聞即暈。
死者的搏鬥痕跡大概是因為吸入了迷藥,掙紮時産生的。
李宣聽完很震驚:“第一次吸毒?不可能,他根本就不吸毒,一定是被人強迫的!你們也看到了這個迷藥吧!”
“的确是有被迫吸毒的可能。”洛譯沉聲得出結論,“兇手有計劃地将他迷暈,再通過注射讓他吸毒。後來他的意識可能短暫清醒過,想要跳江逃跑,卻不知道自己對毒品的過敏體質,最後死在了江裏。”
曉晨驚訝道:“可墜樓又是怎麽發生的?他生前到底經歷過什麽啊?”
洛譯說:“不管怎麽死的,這案子的性質已經變了,我得立刻向領導申請立案調查。之前追的掃黃案,由小黑負責,繼續追。曉晨還有六子,你們幾個跟我往下查這個案子。另外我還得找緝毒隊那邊,調幾個人來幫忙。”
說是領導,但他先跟他師父,也就是刑偵隊隊長宋立成,說了這個案子。要知道再往上找領導,還得寫一堆報告,他從不自找麻煩——有必要就讓顧曉晨寫,新人就得多寫點報告。
而且這兩年他升了副隊,開始獨立帶隊辦案,每天累成狗,還要寫報告就真的是心靈身體的雙重折磨了。
緊接着,李宣把手機搞好了,她說:“老大,這手機沒有被動過,如果有東西,起碼也删除了一年以上。”
洛譯頓住一愣,謹慎地問:“你确定嗎?”
“确定。”
“他還有另外一部手機。”洛譯沉聲道,“……現在手機在誰那,誰就有故意殺人的嫌疑。”
打完電話,顧曉晨問他:“宋隊怎麽說?”
“師父不想摻和,他讓我有進度随時給他彙報。”洛譯頓了頓,“不過我倒是很想讓師父來主導這次案子。”
“為什麽?”
“曉晨啊,當刑警就要有狗一樣的鼻子。”洛譯攀上他的肩膀,兩人邊說邊往外走,“下江區的毒窩雖然規模不大,但我每次去抓都抓不着,這是為什麽?”
“因為……”顧曉晨看了看四周,确保沒人,又放低聲音說:“因為有內鬼。”
“那我再問你,我師父在隊長這職位上有多少年了?”
“起碼十年了吧。”
“所以說,一個蘿蔔一個坑——”
“我懂了!”顧曉晨恍然大悟,“你是覺得這個案子牽扯到下江區毒窩,本來咱們拿它沒辦法,可這是出了命案,我們順着這案子去查,如果能抓出局裏的內鬼,正好給師父一個臺階。”
“一點就透啊。”
“老大,宋隊升了你也得升嘛。”
洛譯笑着打斷:“透過了啊!”他點到為止,關于這個話題并不多說下去。
随後,他帶着李宣顧曉晨二人到了市體育館,打算先從姜哲最後一次出現在公衆面前的地方查起。
市體育館的管理員非常配合,很快就調出了演出當晚的監控。畫面動了一會,管理員按下暫停,停在一輛黑色桑塔納上。
管理員說:“就是嘞個,我記到姜哲他們的車很早就來咯,那會子我還幫我女兒要了個簽名撒。”
說着畫面往後走了幾秒,果然車旁出現個人,從窗戶往裏遞去一本筆記本。
洛譯問:“他給你簽名了?”
管理員答:“簽咯。小夥子很巴适,很有禮貌,難怪啷個都喜歡。”
不過監控雖然拍到了車,卻拍不清楚車裏坐的人,只能從管理員的回憶裏得知,當時車裏還坐着一個姜哲的經紀人,和一個助理。
洛譯吩咐:“宣姐,查查車牌。”
李宣得令,飛速敲着鍵盤,噼裏啪啦一陣,很快有了答案:“老大,車主叫陳聞,三十歲,是星娛公司的法人代表。”
洛譯本來只想瞥一眼,卻沒想到這一眼把他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