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018章
洛譯帶着鬧鬧走出潤發廣場,打開胖大衆後座,将貓籠子放進去。回身再看,夕陽透過商城樓頂的邊際,散漫出一片暈染開的橙色,像打翻了顏料。四周都亮起七彩的燈,夜晚又要降臨。
本來洛譯想直接回局裏,可一想到今天忙活了一天,跑東跑西,問這問那,到最後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連給兇手做最基礎的畫像都做不出來,又覺得有點不甘願。
哪怕再讓他試試,去找陳聞?
手機就在手裏,可真要打電話說些什麽?
就這麽想着,他居然把車開到了仙苑外的街邊。下車去便利店買了幾瓶水和即食飯團,他幹脆去看了眼在盯梢的同事們。
以自殺結案完全不是他本意,不管如何,仙苑這裏他着重派了兩撥人日夜盯着,生怕疏漏了什麽。尤其是,他推斷出監控原版應該還在仙苑,就更得防止陳家人“毀屍滅跡”。
姜哲一案以後,仙苑停業整頓,如今灰頭土臉的,再沒有曾經金碧輝煌的氣勢,從外面看黑乎乎的,死氣沉沉。
盯久了之後,還是隐約能看見裏面透出的燈光,不知道有誰,在那裏面做些什麽。洛譯思考着,然後翻出一個黑口罩,戴上,下車。
真是多此一舉,就他那張或許全江城人民不知道,但燈紅酒綠娛樂場人員一定知道的臉,戴口罩進去也認得到啊。
洛譯真就掩耳盜鈴。
還好現實并沒有給他發揮的機會,他還未走到仙苑門口,就看見陳聞從大門口裏走出來——還沒想好怎麽打招呼或是刻意偶遇,就看見另外兩個壯漢跟了出來,明顯是跟着陳聞而去,隔着一段距離。
幾乎是出于職業習慣的下意識判斷,這些人要對陳聞不利。
他立馬抛掉那些拘謹,跟在了那兩個壯漢後面,并拿出手機撥打仙苑門口盯梢的同事,抓個人過來幫忙。
仙苑四樓,陳宏業的辦公室冷冷清清,一如既往。
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年輕男人,打開牆壁上的燈,慘白的燈光打在他身上,被那身黑色襯衫盡數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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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聞抿着唇,僵硬的臉上沒有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睛四處打量,找尋的樣子和先前在星娛如出一轍。只是這次,他似乎沒有如願。
他爹陳宏業也是個甩手掌櫃,名義上是仙苑的老板,實際上這兩年都沒有把心思放在這。仙苑開了也有十來年,在陳宏業手底下不過五六年,經營的大差不差,因為酒水暴利,倒也小賺。
這半年,陳聞總愛往仙苑跑,所有人都認為,陳家的小公子是看上仙苑這塊肥肉了,畢竟能躺着賺錢誰不愛?
辦公室待客區的沙發都落灰了。
陳聞用指尖輕輕拂拭,再輕輕搓去,然後走到牆邊,擡手敲了敲。牆體發出悶悶的咚咚聲,似乎牆面有什麽不對勁。他邊走邊敲,反回來的聲音都表明牆體是實心的。
“很失望嗎?”
忽然,他的身後傳來聲音,是阮泰。
阮泰還是那副暴發戶混子的打扮,頭發抹油锃光瓦亮,金鏈子金戒指財大氣粗,仿佛下一秒就能拿出一把鈔票砸人巴掌。
陳聞收回半懸的手,插進褲兜,站直身體,轉身。他似乎一點也沒有被悄無聲息出現的阮泰吓到,波瀾不驚的臉上,眉毛都紋絲不動。
阮泰說:“小陳總想要找密室,我可以給你仙苑的平面圖啊,何必這樣辛苦,幾個月了,總得悄摸摸避開所有人來找呢。”
陳聞在聽到後半句時,眉頭終于微微皺了皺。
陳聞的目光側開,落在了對面辦公桌上的電腦那裏。曾經洛譯坐在辦公椅上,對着那臺電腦看監控。
他說:“我聽不懂。”
阮泰沒耐心道:“你裝什麽呢,手機是你拿了吧。”
平時點頭哈腰裝孫子,眼下整個四樓只有阮泰與陳聞二人,孫子的腰杆終于彎不下去了。
阮泰怒道:“這件事原本不該你管,你要拿手機做什麽當我不知道嗎?自從浩爺派我跟着你做事,你就一直都看不慣我,視我為眼中釘,所以現在要拿着我的把柄去警局揭發我嗎?”
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直白,陳聞微微皺眉說:“手機已經在警察手裏了。”
阮泰驚訝道:“什麽?!”
陳聞:“但眼下你不還好好的麽。”
阮泰遲疑着:“什麽意思?你拿了手機交給警察……又不說那手機原來在我這裏?為什麽?”
陳聞并不作答。
阮泰真的會怕手機落入警察手裏嗎?未必。從剛剛他那滿是不屑的語氣裏聽來,就算手機在警察手裏,頂多也就是麻煩一點,倒不是真能敲死他的證據。阮泰之所以會擔心手機的去向,關鍵是在于那首詩。
陳聞緊盯着對方,說:“那首詩是一首瘦詞,也叫隐語。謎底我沒有破解出來,所以我很好奇,那裏面藏着些什麽。”
阮泰皺眉道:“你別管這些,浩爺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陳聞微妙地半眯起眼:“你不想知道?那你還拖着東西不讓陳總拿走,一直到他派人去你辦公室才拿到?”
阮泰一聽有些急眼:“別瞎說,我對浩爺忠心耿耿!我就是放在那、那比較安全,不然我還能随身帶着走嘛。”
陳聞似是不信,但也沒有反駁。他說:“既然如此,今天的事你也就當沒看到吧。”
阮泰本以為陳聞拿手機是準備要挾,可手機已經交出去了,陳聞也說了目的是那首詩,自然雙方間是誤會一場。
但卻沒那麽簡單。
陳聞在兩年前回國,接手星娛公司,陳浩初就派阮泰跟着陳聞,一來在事業上幫助陳聞,二來也有一種監視的意思。
阮泰當然知道陳聞不傻,正常人怎麽肯被這樣對待?所以這兩年明裏暗裏他們也有過不少小矛盾,總歸陳聞地位更高,阮泰只能咬着牙受氣。
可就在這半年裏,他發現陳聞總往仙苑跑,其他人都覺得陳聞想要分仙苑的一杯羹,想要接手仙苑,阮泰偏偏帶有偏見不那麽認為,又拿不出證據。真細究起來,不過是陳家的家事,他也不能如何。
可話趕話都到這裏了,就算陳聞沒有拿手機的事發作,就算陳聞已經給了臺階,明說知道他也有小九九,兩人互不揭發這事就算過了,但阮泰今天既然敢跟着陳聞過來仙苑,就沒想着要放過陳聞。
阮泰說:“如果我不能當沒看到呢?”
陳聞有些詫異:“啊。”接而又有些了然,“你沒有銷毀監控。”
阮泰一愣。
陳聞聳聳肩,慢條斯理地說:“仙苑的監控是不完整的,而完整的監控裏無論拍到了什麽,陳總都應該囑咐過你要銷毀吧。”
阮泰垂在兩側的手有些顫抖,微微攥起拳。
陳聞面不改色地說:“既然監控要銷毀,你就該老老實實銷毀,而不是拿着監控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就算監控拍到了什麽,對我來說,對陳家來說,頂多就是麻煩了一點。你不是最清楚這種感受了嗎?”
阮泰見陳聞搬出陳宏業,被壓一頭,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看着陳聞全身而退。這又怎能甘心?他趕緊找來兩個壯漢跟班,讓他們跟着陳聞,給對方一點教訓,犯不着斷手斷腳,但一定不能讓他太舒坦!
陳聞才剛走出大門,大街上車水馬龍,正是下班高峰期,打不着車,只能往外走,要走到另一條街去搭公交。
但他敏銳地留了個心眼,知道阮泰不會那麽輕易放過他,因此第一時間,他就知道自己被人跟蹤了。
他打完電話搖人,便緩身拐入仙苑背後的小巷子裏。
沒辦法,總得解決這群啰啰,不然跟他一路,在別的地方也會下手。
他邊走邊挽起袖口,再有兩步拐過一個路口,有一塊停自行車的小平臺。小巷燈光昏暗,前方的路依稀出現個人影。
陳聞皺了皺眉,沒想到擡頭直接迎上一雙明亮的眼眸。
“我給你打那麽多個電話為什麽不接?”洛譯張口就來,“我就知道咱倆一吵架你就得來找曉晨。人家曉晨也有家庭,咱們家的事就咱們內部解決嘛……好啦好啦,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以後都聽你的好不好?”
陳聞:一臉懵。
顧曉晨:無辜躺槍。
身後兩個壯漢似乎被洛譯這一通演出攔住了腳步,在遲疑要不要上前。這也正是洛譯想要達到的效果。
洛譯見陳聞拐進巷子裏,暗道不好,便抄近路想要在前面截胡,至少在那兩個壯漢動手前,保護好對方。能不動手就不動手,他不是怕動手,只是怕動起手來傷到陳聞。
陳聞的手裏拿着手機,一臉懵地看着對方,看着對方朝他靠近,越來越近,近到險些要被對方攬進懷裏——最後姿勢僵持着,洛譯将手繞在陳聞的肩膀上,态度強硬地要把人拉走。
陳聞有些尴尬:“你、你做什麽?”
洛譯摟着人,附耳低聲道:“你将就一下,沒發現有人跟着你嗎?!”
陳聞作勢要回頭,猛地被洛譯一拽:“別看!快跟我走!”
這麽近的距離,讓陳聞有些拘束,貼近洛譯的耳廓也瞬間緋紅起來。還好這裏燈光不明亮,加上洛譯很認真地要走,應該沒有發現。
壯漢們察覺到不對勁,三步并兩步地要追上來。
豈料,洛譯帶着陳聞轉身後,路的另一邊也出現兩個人,拿着鐵棍,顯然也是來惹是生非的——實際上這兩個人是陳聞搖來的幫手。
陳聞這輩子沒遇到過這樣無語的事。
他下意識推開洛譯,但是沒有完全推開,洛譯使的蠻勁,還真讓他有些束手無策。他皺起眉頭看向不遠處的兩個幫手,不知道能不能将眼神裏的撤退傳達給他們……
似乎,不起作用啊。
因為那兩個阮泰派來的壯漢已經朝他們攻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