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032章

江城的早晨總是伴随着霧氣,朦朦胧胧,人們只能根據霧氣的明暗判斷時辰與天氣。今早的霧氣很昏暗,或許是個雨天。春天到了,總要下雨。

一間破舊的庫房,堆放着雜七雜八的日用品,有些包裝袋都泛黃,大概是過期許久的廢品。一個少女坐在箱子上,手裏舉着一枚戒指,正對着右手邊唯一的窗戶透進的光,仔細觀察着。

“真好看。”那少女說。

“……你醒了?”她身旁不遠處還有個男人,眼神兇惡,下巴冒着短短的胡茬,身上髒兮兮的好似幾天沒洗澡。雖然男人很兇,卻不是對着少女,他警惕地坐在倉庫的木門邊,透過木門縫隙,偷窺着外面的大街。

關雪收起戒指,她沒有套在自己的手上,而是将戒指收進了外套裏面的口袋,那樣不容易弄丢。她說:“睡不着。”

男人稍稍活動了一下:“給你買早餐,你吃什麽?我看到對面有家紅油抄手,給你來點吧。”

關雪搖搖頭:“……不吃那麽油膩的,随便來點包子吧。”

男人起身,擡手要打開門,忽然關雪叫住了他,問他:“你為什麽不走?前幾天你可以走的,現在走不了了。”

男人沒有回答,而是從腰上卸下一把匕首,交到關雪手裏,然後拉開門往外去買早餐了。

關雪看着匕首,冰冷的刀身,泛着冷冷的銀光。

她有些愣怔,想到那天晚上炙熱的火海,竟然有一點在想,郝思聰不會死了吧?她其實沒什麽朋友,郝思聰只能算半個,死了有點可惜。

那天她砸了手機,頭也不回地繼續爬樓梯。

她知道關志興有本事找到她,但她離家出走的幾天裏,關志興并沒有找她。從來都是這樣,無論她做什麽,去哪裏,關志興都不管。她知道這種不管是因為關志興知道什麽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中。

她讨厭這樣被控制的日子,讨厭極了。她沿着黑漆漆的樓梯往上爬,終于回到了大路。遠方嗚啦啦的警笛很刺耳,叫的她心一抽一抽。她知道,總有一天這樣的警笛會沖着她而來。

她找到一個公用電話,投下一枚硬幣,撥通了小強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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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強把她帶到自己躲藏的廢棄倉庫,那是曾經他搶劫過的地方,後來那戶人家搬走了,就廢棄了。雖然很簡陋,好在還算遮風避雨。

市局。

洛譯對着那份監控頭疼,手邊接過李宣遞來的咖啡,不知為何,他從前完全不喝這些花裏胡哨的,他一身正氣精氣神十足,從來是早八晚八眼皮都不眨,熬個大夜盯嫌疑人那更不在話下,可現在卻着了迷,沒有咖啡就要死——李宣吐槽他是年紀到了,不得不服老——洛譯對此很氣憤。

“……所以陳聞,那時候在幹什麽?”洛譯喝了口咖啡,發出疑問。

“洛譯!這個問題你問了得有十遍了,就是你看到的那樣!”李宣忍不住嘲諷,“不然陳聞和他相好的去廁所能幹啥?你是不是吃醋了?”

“開什麽玩笑,我吃什麽醋?”洛譯咳了兩聲,一本正經,“這是辦案好吧,李宣同志,你的思想不要走歪!”

好吧,洛譯心裏承認,他就是想歪了。

當陳聞從305包廂裏出來的時候,監控角度只能拍到背影,另一個男人摟着他的腰,他身上的西裝,那麽柔軟,就在腰線處收攏着,讓他不禁遐想代入自己上手的話,應該會很舒服吧。

這樣的聯想根本都用不了一秒,在辦案過程中分心,真的是頭一次。洛譯覺得自己堕落了,就是從那個酒吧開始!難道他那時候中的迷藥,居然到現在還在體內有殘留?

然後那兩個狗男男拐了個彎,監控換了個角度拍到正臉,盡管很模糊,但洛譯就是能感受到兩人眼神裏的情欲,莫名其妙,本來他都沒想這檔子事,可看到陳聞的瞬間,就不由自主地去想。

狹窄逼仄的空間裏,兩個炙熱的身體緊緊相貼,令人臉紅心跳的喘息,還有交握的雙手,因快感而燃燒的眼神,又因克制而必須緊咬的下唇。

草了,洛譯你他媽都在想什麽?

他幹了一口咖啡,攤在椅子上,看着四周正在努力工作的同事。

他從來沒有這樣失魂過,雖說生理欲望是不可控的,但他從不放縱。對于他來說,和喜歡的人做/愛,就是自然而然的,交作業式的,做之前做之後都沒有更多的想法。

他的人生實在是太滿了,上學的時候要做最好的學生,上班了之後要努力抓犯人,努力當最厲害的刑警。喜歡他的人一大把,之前的幾任都是倒追他,他看着挑挑揀揀。像現在這樣去幻想關于性/事,更是從來沒有過。

為什麽看到陳聞就有這種感覺?分明現在的重點是,陳聞在這種時間點,消失在監控範圍裏很可疑啊!!啊他快要瘋了,他不想再想陳聞了,要不還是把這一部分丢給顧曉晨去琢磨吧。

在監控裏,阮泰也消失了。

而11點桑塔納往外開走的時候,其實仙苑經理林永逸還在仙苑,這也就說明抛屍的并不是林永逸,而可能是阮泰。

審訊室裏。

阮泰蒼白着一張臉,毫無血色。肚子上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大概是不會再破裂流血了,除非他再想不開要逃。

可惜,他的雙手已經拷在小桌板上再也逃不掉了。

從昨夜裏抓回來到現在,幾撥警察輪番審,也沒問出個所以然。當然這是前戲,洛譯唱壓軸,得慢慢熬。

等時間差不多,洛譯起身,将顧曉晨逮過來繼續思考他的世紀性難題,他潇潇灑灑要往外走。忽然他注意到,這間大辦公室裏,有一張桌子空了——這可太反常了。

要知道市局可是體制內,在這工作的人顧曉晨工齡最低,但他的桌上堆的卷宗比洛譯這種十年老玩家都多,不可能平白有一張空桌子。

洛譯問:“誰離職了啊?”

李宣朝他的方向看,怪道:“你不看郵件的嗎?都通知好幾天了,那個顧問在姜哲案結案後就辭職了。”

洛譯哦了一聲:“走就走呗,體制內不養廢物。”

那封人事變動洛譯是看了的,當時他在氣頭上,覺得姜哲案子那麽被快封嘴,一定是上面內鬼搞的鬼。而對姜哲有精神疾病所以自殺下定論的犯罪心理專家顧問,他更是不屑——他從來都不屑,他不喜歡這種以心理去斷論一個人有沒有罪的判斷法則,如果一個人有精神疾病,那他殺人都不用負責了嗎?扯嘛這不是!

雖然他們只是公檢法的第一道程序,判罪都由法院定奪,但他就是不喜歡!不喜歡理論知識幹擾他實踐行為,走了正好,他還巴不得沒有專家在他耳邊念念叨叨,什麽犯罪嫌疑人可能是這樣的心理,可能是那樣的心理,可能可能,有那麽多可能,都別辦案了,去寫十萬個有可能吧!

至此,洛譯的心情總算舒暢了些,搖搖擺擺地走進審訊室。

他摸出一包煙,抽了一根,丢到阮泰面前。阮泰倒是毫不客氣,拿出一根,還要洛譯給他點火。

洛譯直接了當地說:“你發現姜哲的時候,他死了嗎?”

阮泰皺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洛譯嘆了口氣:“監控都在那了,10點48分你出去找姜哲,出去了得有将近2個小時,你才從外面回來。這其中你是怎麽離開仙苑,又去做了什麽,我想你自己應該清楚吧。你現在坦白,還有的商量。”

阮泰低低地嘲笑一聲:“商量?別用這樣虛僞的詞。”

洛譯半靠在審訊桌旁邊,抽着煙,一只手輕敲桌面,他現在很有耐心。

阮泰道:“你是挺厲害的,我早該想明白你這一招。蕭麗蘭也被你收買了,真是好手段,這樣一個老實的姑娘,都能騙人了。”

洛譯搖搖頭:“老實不代表愚蠢,別把別人的善良當做理所應當。”

阮泰的臉色很不好看,顯然對方已經很久不知道善良二字如何寫了。

洛譯等了一會,才繼續說:“姜哲到仙苑時,身上穿的外套是深藍色的,在10點40分他離開301包廂去廁所時,外套已經脫了。然後就是你追出去的時候,手上拿着這件外套。不管你是以什麽借口去找他,或許是你想借機近身後,強制帶姜哲回去——”

洛譯并非空口無憑,在驗屍報告裏明确寫了,姜哲的口鼻處有迷藥成分殘留,說明一定有人曾經用迷藥迷暈過他。這個人是不是阮泰,不一定。關雪和她的保镖大小強也能做到。

但阮泰臉上有被戳穿心思的憤怒,顯然那時候出去,阮泰就有歪心思要将姜哲以各種手段弄回去。

見阮泰有所動搖,洛譯繼續說:“在11點桑塔納開走的時候,主駕上坐着的人穿着姜哲的外套,這件外套之前一直沒有找到。而重點來了,在12點之後你再次回到仙苑的時候,身上就穿着這件外套。好巧不巧,在你們家,我們也搜到了那件外套。”

阮泰詫異地擡頭。

他嘴裏喃喃:“我明明讓……”

洛譯嘲諷:“讓你老婆丢掉?你和你老婆結婚也十幾年了,怎麽不了解她為人節儉,不喜歡浪費呢。她經常把舊衣服攢起來,攢夠了才拿去捐掉。姜哲那件衣服,剛好還沒來得及捐。我們已經在衣服上提取到你的DNA殘留,我都不需要你承認自己抛屍,證據會坐實你的罪行。”

之前他不能作為犯罪嫌疑人,洛譯沒有搜查令,也只能随便看看,例如星娛公司的辦公室,就以搜查姜哲遺物的理由去搜的,阮泰家沒辦法。現在阮泰已經是嫌疑人了,洛譯自然動作神速,該搜搜該查查,一個都不放過。

所以抛屍的人就是阮泰,林永逸不過是被他推出來頂鍋的。

洛譯沉聲說:“法醫給的驗屍報告裏寫姜哲死亡時間在13號0點到2點,現在早春夜晚還是比較冷,也可能影響時間判斷。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在開車的時候,姜哲還活着。

“甚至直到你把車溜進江裏,姜哲都留有一絲呼吸。他拼命游到岸邊想要求生,卻因為附近沒有人而錯失最後的機會。”

“不。”阮泰終于開口,搖着頭,“不是這樣的,他已經死了。他已經被姓關的那個女兒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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