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033章
3月12號晚,仙苑。
勁歌熱舞配合着拉啤酒瓶蓋的聲音,令人熱血沸騰。姜哲已經借口出去上廁所了一段時間,阮泰總有些不安。他行走黑白兩道十餘年,這點直覺還是有的,恐怕姜哲那小子是要逃跑。
于是他安穩住盧局,沒有讓蕭麗蘭去把姜哲找回來,蕭麗蘭就是個只會點頭哈腰的女人,辦不了大事,還是得他親自去才行。
他随手抓起姜哲的外套,說外邊冷,給對方送去,怕着涼了。還被一群同事非常不走心地誇是世界上最好的經紀人。
随便打哈哈,他推門離開。
走廊上也很喧鬧,各個包間裏都是歌聲,反正不咋好聽。
不一會,姜哲打電話來說身體不舒服要先走——這小子果然要跑!他便快步從員工通道下樓,想要把人抓回來。他帶着迷藥,這一點也不難做到。
可他在停車場搜尋了一圈,沒找到人。那時他聽到砰的一聲,有東西從高處墜下,姜哲躺在那裏,身下是一灘血。
回憶聽到這裏,洛譯問:“你為什麽要抛屍?如果按你所說,姜哲是跳樓的,你報警不就完了嗎?”
阮泰輕笑:“洛警官說笑話呢。”
洛譯猛然想到,盧興旺當時在仙苑,如果報警,那盧局私下的肮髒生活就要暴露了。
可洛譯又不相信事情有那麽簡單。
阮泰就因為不暴露盧興旺,所以抛屍下江區廢棄工地?
阮泰偏偏好像看穿了洛譯所想,回答:“沒錯,一石二鳥。我之所以把姜哲扔在那,就是因為那裏是王家的爛尾樓,讓你們多跑點彎路,為難為難王家那群狗東西,不挺好的嗎?”
洛譯皺眉,靠在桌子旁沉思。他想到姜哲手機裏的短信,又想到這支手機的失蹤,問:“那首詩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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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泰愣了一下,臉色有些陰沉。他看着洛譯,靜默無言半晌。洛譯不知道他在打什麽算盤,但能感覺到,阮泰似乎有些疲憊。可能是因為身體上的疼痛,也可能是精神上折騰累了。
洛譯知道,在證據确鑿面前,大部分嫌疑人都會放棄掙紮,也就是俗稱的認命。阮泰幾乎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無論是監控還是衣服,還是各種人證物證,他這次再無翻身的可能。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能攻破一個人的心房。而洛譯要抓住這次機會,從阮泰口中知道更多關于那天晚上的事。
于是洛譯又給阮泰點了根煙。
阮泰在煙霧吞吐中,低聲問:“我老婆孩子呢?”
洛譯說:“他們沒事。之前也只是請他們過來問話而已。”說着他頓了頓,補充,“你要相信警方,我不會做出傷害他們的事。”
阮泰點點頭:“我自然相信你,你和那些人都不一樣。”
那些人。
洛譯知道他指的上面那些老古董。
阮泰說:“你能保證她們的安全,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
洛譯認真道:“我保證。”
阮泰:“好,你讓我跟她們通個電話。”
洛譯起身,打開門讓顧曉晨将電話送來。可惜這個命令還沒下達一半,顧曉晨就着急火燎将他拉出門,說阮泰的老婆孩子昨晚回家後,被一夥來路不明的人帶走了。
洛譯詫異道:“什麽?光天化日就這麽明搶?!”
顧曉晨道:“老大,對方來頭不小,開的都是挂牌車,道路監控正在查,但我有預感查不到什麽結果。”
廢話。
能在這個關鍵節點上帶走阮泰老婆孩子的,用腳指頭也想得到是誰。
洛譯很是頭疼。
還有更令他頭疼的,就在這時,阮泰的手機響了,備注是老婆打來的。這麽巧,就這麽巧!
洛譯将手機拿進去,那邊老婆說了幾句,大致意思是回老家了,讓阮泰不要擔心。就算阮泰犯了錯,在裏面關幾年也沒關系,她會等他出來的。
阮泰聽完,默默挂了電話。
洛譯沉聲說:“我會救他們的。”
阮泰很輕地笑了一聲:“救什麽?他們只是回老家了而已。洛警官,你的好意心領了,但我受用不起。”
就這樣,一句話斷了洛譯所有的想法。
洛譯和阮泰都心知肚明,阻斷這一切的手是盧興旺的。不久後洛譯就算去追,也只能得到一個阮泰老婆孩子确實在老家的消息,他們的确是安全的,只要阮泰守口如瓶。
洛譯沒有辦法李代桃僵,因為阮泰一定還有更重要的把柄在盧興旺手上,不僅僅是老婆孩子的安全那麽表面。阮泰已經知道盧興旺“控制”了他的老婆孩子,只要他不說不該說的,一切都有救。
所以阮泰認罪,認得很幹脆,幹脆到都不需要複核關雪的問題,阮泰就把一切罪責認了下來。包括發現姜哲屍體,到下江區抛屍,他全都認了。他甚至認下了那首詩是他發的,目的就是威脅姜哲,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沒有自己逃跑的道理,所以事後要拿走手機,怕警方查到。
監控、衣物、人證物證,一片片拼圖合上,像一副模棱兩可的畫,像一場精心演出的騙局。洛譯再問不出什麽了。
關于那首詩,它到底是為什麽出現在那裏,又為什麽能讓阮泰甘願把自己折進去,也要抛屍,這一切被眼前看不見的空氣牆,堵住了。
證據鏈完整,嫌疑人也認罪的情況下,就算作案動機有所保留,案子也可以結了。這一次沒有任何人幹預,甚至再往下查也查不出端倪,因為這已經是全部的真相了。
可洛譯就是覺得渾身不得勁,好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
之前也不是沒有辦過類似的案子,就是那種有疑點,但疑點不足以推翻現有結論的——因為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自然也不存在完美破案。嫌疑人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去掩埋一些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的心思。
就像最簡單的歸結,一個人殺另一個人,是因為恨。
可是這個恨裏,又包含了多少難以言喻的情感呢?他們只是警察,辦案子講證據,完整證據鏈,不放過每一個嫌疑人才是他們要做的。
真的去深究其中的情感,會讓他們立場不堅定,他們只是公檢法的第一道程序,來往于人間和法庭的使者,他們無權幹涉任何罪責的判定。
洛譯無奈地抽完第三根煙,起身拿起胖大衆鑰匙,帶着顧曉晨前往醫院,聽說郝思聰的父親醒了。這位老父親有半只腿大面積燒傷,為了救兒子豁出了性命,能蘇醒已是奇跡。
洛譯沒有說關雪的那部分,只是問了問當晚的情況。
郝父說那天晚上的确見到了關雪,關雪躲在郝思聰的房間裏,不知道做什麽,當時他正要去洗澡,被對方沖出來吓了一跳。據他回憶,關雪和郝思聰似乎鬧矛盾了,因為女孩的情緒很激動。
洛譯問:“除此之外,你之前還見過她嗎?”
郝父搖了搖頭:“沒有。我家娃兒怎麽會認識這種人啊,哎,都被帶壞了!不過好在他人沒有事,我以後一定會好好教他,讓他不要再跟那些壞孩子耍!警官,你要相信,我們家思聰是個好孩子,絕不會做壞事的啊。壞事都是那個女孩子做的,你一定要相信思聰。”
洛譯看着那條裹滿紗布,裏面大概是潰爛皮膚的腿,有些感慨。父母總是這樣無私地為孩子,可這樣的無私是孩子需要的嗎?至少看起來,郝思聰可能不需要,關雪也不需要。
每個人都經歷過十六七歲的少年時期,總有種誤以為世界小到自己是那樣的巨大,仿佛随便喊點口號,做點什麽驚世駭俗的事,世界就能因此改變,可惜最後改變的總是後來的自己,世界從未變過。
郝思聰的房間裏很安靜。
他根本沒燒到什麽,除了因為缺氧而昏厥外,幾乎算是毫發無損。可他看向窗外的眼神,卻那樣哀傷,好似要死了那樣。
洛譯靠在一旁的牆邊,再次點燃一支煙。
這已經是他今天抽的第五支煙了,可能是因為之前戒斷太久,偶爾來一支,就難以自拔地失控。
郝思聰皺了皺眉頭,想制止他,卻終究沒有。他問:“你們找到關雪了嗎?”沒想到第一句還是關心他喜歡的姑娘。
洛譯輕笑:“你是希望我找到呢,還是希望找不到。”
郝思聰瞥了他一眼,神色複雜:“一半一半吧。”
洛譯點點頭,對着回答也不意外。他說:“你知道今天我來,也不打算問你些什麽吧,你不想說就拉倒。監控拍到你和關雪跟蹤姜哲,也是唯一有機會接近姜哲的人。并且在現場那支針筒上,有你的指紋。盡管你拿紙巾擦拭過,可能是緊張吧,沒有擦幹淨。”
郝思聰目光微轉,瞬間搶話道:“對,是我打了姜哲,我還給他注射了毒品,和關雪沒有關系。”
洛譯只是直直地盯着他,沉聲道:“你認不認罪,意義不大。就算你把責任全攬了過去,關雪依舊會受到她該有的懲罰。”
郝思聰皺眉:“什麽?”
洛譯說:“關雪還殺了姜哲的女朋友。”
郝思聰猛地瞪大雙眼,幾乎是失措,完全不敢相信,很快連剛剛那股子幼稚又倔強的傲氣,消失殆盡。
郝思聰搖着頭:“不可能,一定是哪裏搞錯了……”
随着那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沒了底氣,他一直很清楚,關雪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只是愛意會使人盲目,而他已瞎了雙眼。
洛譯長嘆了一聲,怼着牆熄滅煙,說:“幫我們找到關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