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法蘭西

第18章 法蘭西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楊順德發現這個世界好像突然之間就開始變得奇奇怪怪的。

今天是休息日,按理來說,福貴會在早上把帳篷打掃一遍、把衣服都洗幹淨,然後換上常服,去鎮上的咖啡館點一杯最便宜的咖啡待上一整天——為了蹭咖啡館的免費報紙。

楊順德的目光落在福貴的身上,卻發現今日的福貴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以往這個時候他都到了洗衣服的地步了,今日卻還在擦他的木箱子。

楊順德皺起眉頭,覺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對勁。他摸着下巴問:“你幹嘛呢?”

福貴甚至沒有搭理他。

楊順德:“???”

這小龍蝦今天又聾了?

楊順德一巴掌拍在福貴的肩膀上:“幹什麽呢,心不在焉的。”

福貴被他吓了一跳,抹布都直接掉到了地上。

“……”楊順德無語,“我是洪水猛獸嗎?讓你害怕成這個樣子。”

福貴撿起抹布,低着頭小聲說:“我就是被你吓到了。”

竟隐隐有幾分受氣小媳婦的樣子。

楊順德覺得好像有哪裏似乎不對。

就在這個時候,帳篷的門簾被拉開。楊順德聽到聲音轉頭,看到的是匆匆趕回來的趙自牧。九月的天,趙自牧的臉上卻出現了滴滴汗珠。

這是幹什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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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順德還沒來得及問,他便先聽到了福貴的聲音:“戌君,你回來了!”

楊順德:“???”

嗯?

什麽?

楊順德一臉懵逼地看過去,便看見趙自牧将手中拿着的一個包裹遞給福貴。福貴接過包裹随手一放,又拿出一條毛巾遞給趙自牧。

楊順德:“???”

等等,他們的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怎麽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的樣子?

楊順德覺得他好像有點摸不着頭腦。

然而不過轉瞬,楊順德便看到了讓他目瞪狗呆的一幕:

趙自牧沒有接過福貴遞給他的毛巾,反而是微微傾身,指了指自己鼻尖上的汗珠,說:“你給我擦。”

楊順德:“???”

啊?

下一秒,福貴踮起腳尖,擦幹淨了趙自牧鼻尖和脖頸處的汗珠。

楊順德:“……”

壞了,起猛了,他還沒睡醒,需要再睡一覺。

楊順德迷迷瞪瞪地準備回到自己的鋪蓋裏再睡一覺,但他轉身走了幾步,忽然間想起什麽,又把身子轉了回來,問:“那什麽,戌君?”

趙自牧還沒說話,福貴便先開口:“你不要這樣叫他。”

聲音中帶着幾分硬邦邦的不滿,和福貴以往的聲色大相徑庭。

“……”楊順德,“好,那我再睡一覺。”

楊順德滾回鋪蓋卷上,拉上被子,把自己遮的嚴嚴實實,看上去分外安詳。

幾秒之後,楊順德像是兔子一樣跳起來。他瞪大眼睛,一臉驚悚地看着靠在一起的那兩個人,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你們兩個!”

福貴食指點在唇上,沖着楊順德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小點聲。”

楊順德:“!!!”

楊順德一臉懵逼地穿好外套,夢游一樣地走了出去:“讓我緩緩,謝謝。”

趙自牧拿起一張桌子跟在楊順德的身後,又示意福貴将他帶回的包裹帶上。趙自牧将桌子放在帳篷靠近門口的位置,将桌子擺平後,又看陽光也不算刺眼,這才滿意地将桌子留在此處。

他回身從福貴的手中拿走那個包裹,又沖着還沒走遠的楊順德說:“順路幫我看看顧老叔在哪裏,要是他在附近,記得幫我攔一下。”

楊順德懵逼又怔愣地點頭,覺得今天的太陽真毒,曬得他頭腦發暈。

趙自牧打開包裹,福貴低頭看去,發現裏面是一打白紙和一瓶墨水。趙自牧從自己的衣服口袋裏拿出一根鋼筆,将鋼筆灌滿墨水之後,在第一張白紙上寫下一列工整的楷書:

《庶民的勝利》

——他倒是記得自己之前說過什麽,每一個字都寫的方方正正、明明白白,看上去和印刷的也沒有什麽區別。

福貴偏頭,正好看見趙自牧低着頭抄寫。淡淡的金色暖陽打在他的側臉上,他臉上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福貴撐着下巴,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奇妙的感覺——

若是每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裏都能看見趙自牧在奮筆疾書,那将是一個怎樣美妙的世界。

頭突然被戳了一下。

福貴歪了歪頭,不滿地瞪大眼睛,他瞪了趙自牧一眼,像是不滿趙自牧的動作。

趙自牧倒是不以為杵,反而笑呵呵地問他:“想什麽呢,叫了你這麽多遍,也不吱一聲。”

福貴:“……吱。”

趙自牧:“……”

趙自牧伸出手點了一下福貴的額頭,無奈道:“調皮……你剛才在看什麽,那麽出神,連我叫你都沒聽到。”

這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聽什麽樣的回答,甚至趙自牧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問題問出口之後,他的心裏會升起這樣隐秘的緊張來。

然而福貴說:“我在想……你寫的是什麽,沒看懂。”

趙自牧:“……”

哦。

趙自牧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心情,有點複雜,複雜到他自己都無法分清他現在的情緒。

算了,他在期待什麽。

似乎是察覺到了趙自牧複雜的情緒,福貴眨了眨眼,問:“好多話我都沒看懂,是什麽意思?”

趙自牧頓了頓,還是指着他剛剛抄寫下來的內容,一字一句地給福貴講。

“我們這幾天慶祝戰勝,實在是熱鬧的很。可是戰勝的,究竟是那一個?這個‘戰勝’指的就是一戰結束,德國、奧匈帝國等國家投降,而我們的國家,因為有你們,也成了戰争中的戰勝國。”

“我們慶祝,究竟是為那個慶祝?我老老實實講一句話,這回戰勝的,不是聯合國的武力,是世界人類的新精神。”

“這句話說的是……”

時間一點一滴,無數之前從未聽過的知識鑽入福貴的腦海中,讓他有點隐隐約約地明白了些什麽,卻又讓他持續迷茫。

思緒在懂和不懂之間來回盤旋,福貴忍不住開始啃起了指甲。

趙自牧拍下福貴的手:“不要啃指甲。”

福貴立刻收回了手,臉上浮現出尴尬的表情:“不好意思,習慣了。”

趙自牧說:“以後要改,這不是什麽好習慣,會把細菌遲到肚子裏的。”

福貴絲滑地點頭,記沒記在心裏就不好說了。不過趙自牧估摸着福貴的表情,覺得福貴壓根沒往心裏去的概率比較大。

趙自牧看出福貴的敷衍,也沒繼續揪着不放,心想下次看到再制止就是了。

他的目光再一次看向書本,本想繼續講下去,結果帳篷的門口處突然傳來了聲響。趙自牧皺着眉看過去,下一秒,帳篷直接被打開了個口子,稀裏嘩啦擠進來好幾個人,門外還不知站着多少人。

“哎呦我去你們擠什麽擠?”

“我這不是聽不到了嗎?”

“你們瞅瞅,被發現了吧?”

被人群擠進來的楊順德滿臉尴尬,他抹了把臉,努力為自己辯解:“不是我要偷聽的,我只是……哦對,我只是一個人打不過他們那麽多人。”

看上去純良極了,仿佛他也不過是一個無辜的路人。

然而事實卻是楊順德這話瞬間點炸了人群,王杞瞬間不樂意起來,在他身後叫嚷着:“可拉倒吧,明明是你自己跑的最快,第一個跑到門口的。”

“你怎麽不說你是第二個?”楊順德反嗆回去,“你才比我慢了幾步?擱這說這個。”

“哎不是你這人怎麽這樣?明明……”

“……”

福貴:“……”

趙自牧:“……”

福貴無語地看着這些聚集在帳篷口的人:“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楊順德和王杞瞬間癟茄子了,安靜的像是他們原本就是什麽緘默不語的真君子。

見到這倆人這慫樣,莫令儀嫌棄地看了他們一眼,站出來說道:“我們這不是聽說你們要講什麽書嗎?這就過來湊個熱鬧。”

福貴:“……”

趙自牧一時之間也覺得哭笑不得:“那怎麽這麽?何必如此偷偷摸摸?”

莫令儀此時也有了些許的尴尬:“這不是怕你不允許嗎?不過你信我們,我們肯定不會去告發的,我們這點良心還是有的。”

也虧他臨時想出這個借口,沒有直接将楊順德賣了。畢竟剛剛楊順德的原話可是:“福貴和自牧奇奇怪怪的,實不相瞞,我覺得他倆睡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這是這勁爆至極的八卦,才能引了一堆人來看熱鬧。等真來了之後,雖然沒有楊順德口中的那麽勁爆,但這倆人在一起時的粉紅泡泡都要溢出來了,讓旁人想裝作沒看見都不行。

楊順德沖着莫令儀悄悄豎起大拇指,心想不愧是讀書人,理由找的這麽好。

楊順德還沖着福貴和趙自牧憨憨地笑笑:“對,沒錯,我們就是來讀書的。”

福貴:“……”

趙自牧:“……”

不過話說到這,莫令儀忽然說:“其實我是認真的——我是真的想讀這些書,你能不能教教我?”

見莫令儀把話說出了口,楊順德竟然也跟着打蛇上棍:“對對,我也想讀書,你能不能帶上我一起?我也想學習的。”

王杞目瞪狗呆地看着字都寫不明白的楊順德,一時之間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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