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興許是因為心情的轉變,江望津這一覺睡得格外沉,醒過來的時候床幔已經拉上,隐隐約約有光亮從縫隙中透入。

江望津下意識看向身邊的位置,發現自己正躺在長兄睡的那一側,而長兄不知所蹤。

他忽地就從榻上坐起,還未來得及掀開床幔,便聽一道低冽嗓音入耳。

“醒了?”

“哥?”江望津的聲音比動作快,喊完他撩起幔子,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柩前的江南蕭。後者手執書簡,目光微垂,聽見聲音略一擡眸,狹長的鳳目朝他掃來。

江望津見人沒走,松了口氣,接着又有點難以啓齒,“哥,我睡相是不是不太好?”

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睡相如何,畢竟沒有人能觀察到睡着後的自己。只是江望津昨夜分明是貼着牆睡,今日醒來卻睡在另一側,還占了長兄的位置。

江南蕭撚了下竹簡邊緣,看着江望津,肯定了他的想法,“是不太好。”

江望津面色微紅,“那,我昨日可有壓到哥你……”

江南蕭:“壓了一整夜。”

江望津梗住,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

竟壓了一整夜。

江南蕭瞧着他神色變換不停,非但沒有解釋是他自己把人撈到臂膀上的,反是道:“十件衣服怕是不夠賠。”

江望津睫羽快速眨動,在想這次該用什麽補償。

“你昨夜應該把我推開的。”江望津垂首哝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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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蕭擡眉,“嗯?”

江望津仰起臉,“沒什麽……我稍後找府中醫師給哥捏捏手吧。”一整夜,挺累人的。

江南蕭眸中的笑意再也掩不住,起身,“騙你的。”

江望津眼神帶了點還沒反應過來的茫然。

江南蕭走過去,“你睡相很好。”

簡直可以用乖來形容,就那麽安安靜靜地在他懷裏窩了一整晚,除了總喜歡往他身上蹭其他倒沒什麽。

江望津表情立即變了,聲音幽幽,“哥——”

江南蕭在床邊站定,“好了,既醒了那便起來。”

江望津思及今天要出去踏青,也不計較他方才的戲弄了,但不吃虧的性子使然,他回敬道:“十件衣服不賠你了。”

江南蕭眉梢挑得愈發高。

他倒是忘了,這人不愛吃虧的性子,倒是還同小時候一樣。

“現在幾時了?”江望津扯了扯睡亂的領子。

江南蕭淡笑勾指将他頰邊的一绺烏發別到耳後,舉止自然,“你再不起,我就要抱你出府了。”

“癢。”江望津往後縮了縮,卻沒躲。昨晚的一切仿若一個契機,兩人之間仿佛更為親密,他仰了仰下巴,好讓江南蕭的動作更加方便,一邊說:“那哥抱我吧。”

走路也很累的。

江望津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

江南蕭被他順杆上爬的小模樣弄得一時哭笑不得,本打算收回的指尖沿着他耳後重新繞回來,在他頰側輕捏了下。

江望津學着他剛才的樣子,眉梢揚得高高的,“捏了我就要抱我。”

江南蕭暗笑一聲,表面上淡道:“一刻鐘,過時不候。”

“一言為定。”

-

因為要出府踏青,興奮了一整晚的燕來早早便站在江望津住的茗杏居門口等候,換作以往他定然直接奔進去喊世子起身問何時出發了。

然昨日大公子又宿在茗杏居,燕來只得老老實實守在外面,望眼欲穿。

燕來等啊等,終于等到人出來,待定睛一看眼瞳立時瞪大到極致,險些脫框。

只見他們家世子正被大公子抱在懷中,雙手乖乖勾在後者前襟上,額頭微微靠在對方胸口,臉上全是惬意。

一直被江南蕭抱着走出茗杏居,江望津禁不住出聲:“哥,回來也抱吧。”

江南蕭垂眸看向懷裏正仰着臉滿目期待望着他的人,動動嘴皮,“那出去踏青要不要也抱?”

江望津思索片刻,搖頭,“出去還是別了吧。”

眼下是在府中,江望津不覺如何。若是出去,他二人如此定然會引起不少人圍觀,江望津覺得還是稍微有些不妥。

末了,他正正經經道:“如此有失君子之風。”

江南蕭:“嗯,小阿水還是個君子。”

“我自然是。”江望津勾唇應完撐着他的肩往後瞥了眼僵在原地的人,揚聲道:“燕來,走了。”

燕來恍恍惚惚,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實。和他抱着同樣想法的還有侯府的其他下人,全都目瞪口呆。

那個抱着人的是大公子?

還有……

被抱着的是小世子?

趙仁喜聞樂見,高高興興地送兄弟兩出府,看着小世子一路腳不點地地被大公子抱上馬車,心裏別提有多舒坦。

他以往還怕兄弟不合,小世子那身體若真有個好歹也沒個人照顧,現如今有大公子在,趙仁即便是死也放心了。

江望津走前靠在車壁上撩開簾子從窗邊對趙仁道:“趙叔留在府中也不要太操勞了。”昨日他尋了個時間去問趙仁,想帶着他一道出府踏青,後者以府中不能沒人看守婉拒。

趙仁為侯府操勞了一輩子,江望津不期望他能那麽快放下擔子,但希望他能別這麽勉強自己。

左右他現今不打算參與那些朝堂紛紛擾擾,江望津決定日後在找個機會同趙叔說明——先前江望津與七皇子走得近,趙叔看在眼裏,免得他還以為自己在為入朝做準備。

趙仁那張儒雅的面龐上精神奕奕,全無疲态,此時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欣慰道:“小世子放心去玩吧,我都知道。”

江望津點點頭,剛坐回去就對上了江南蕭望來的目光。

“哥……看我做什麽?”

以往出府,燕來都要貼身照顧他與江望津同乘,今日則上了另一輛馬車。現下這輛馬車上只有他和江南蕭兄弟二人,算得上寬敞的空間裏,兩人卻挨得極近,江南蕭抱着江望津上車後并未坐遠。

江南蕭:“不能看?”

江望津別過臉,回道:“不能。”

下一刻,江望津頰側一疼,他‘嘶’了聲,轉眼順着掐着他面頰的那只手看去,聲音都變了調,“哥,我疼。”

江南蕭松開手,神情如常,分毫看不出能他還做出這麽幼稚的舉動,淡然道:“我沒用力。”

江望津揉了揉剛才被掐的地方。

江南蕭看去,那處肉眼可見地紅了一塊,他擰眉。

怎麽如此嬌嫩。

江望津皺着眉頭,重活一世,第一次覺得長兄不好。

忒小氣。

車廂內出乎意料的安靜,少頃,江南蕭開口:“不理人了?”

江望津不說話,透過車簾縫隙看外面。

這是他上一世從來沒有享受過的安寧時刻,那時的他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疲于奔命,根本注意不到其他,即便注意到了也無暇深究。

原來……

一直被他忽略的天空是那麽的藍,純粹如洗。随處可聞的清風拂過耳畔會裹挾着其他的氣息,或是泥土的清香,亦或是花草樹木的芬芳。

江南蕭察覺到身側的人腦袋微微一點就要朝車壁栽去,眼疾手快地伸手把人撈回來,動作卻十分輕,仿若害怕打擾到對方。

江望津被搖搖晃晃的馬車弄得昏昏欲睡,察覺到熟悉的清冽氣息環繞,睡得愈發沉了。

耳邊的呼吸逐漸變得綿長,江南蕭垂首掃過江望津的睡臉,這幾日他看得最多的就是對方睡着時的樣子,毫無防備的模樣看起來溫順乖軟極了。

南蕭,今後這就是你弟弟了。

他叫江望津。

南蕭……照顧好望津。

江侯爺的聲音時常在江南蕭耳中回響,臨終前的遺言被他銘記于心。

江南蕭經常想,只要對方乖乖的,他護對方一世又何妨。

可是,自江侯爺死後,江望津就不曾親近過他,兩人關系漸漸疏淡。

江南蕭又想,只要對方不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他同樣會保他一世安定。

然而,邬岸查到——侯府世子江望津與七皇子最近往來過分密切。

江南蕭到此,什麽也不願再想。江侯爺到底有恩于他,江望津是恩人之子,只要他力所能及,便保他一回。

一切的改變都發生在那次的攬星樓之行。

江南蕭并未料到他會在那裏遇到江望津,他一早就看見了走入雅間的江望津,直到後來發現七皇子藺琰也來了,兩人這是私下見面。

江南蕭近乎漠然地看兩人在雅間門口處交談,想遠遠離開。

但意料之外的是,江望津突然叫住了他,像小時候一樣朝他伸出手,要抱。

江南蕭瞥見他染血的嘴角,還有布滿鮮血的掌心,被他藏在腰際的藥瓶仿似會發燙似的——這是他很小的時候就帶在身邊的東西。

江望津身體從小就弱,小時候還不愛喝藥,江南蕭有一次見他喝了一口藥便開始嘔吐,所以想着讓醫師将之做成藥丸。

可這樣一來,藥性就沒那麽好了,江南蕭便一直放在身上從未拿出來過。

他帶着江望津回府,後者模樣仿佛虛弱到了極點,毫無生氣,江南蕭第一次把藥瓶拿出來。

江南蕭準備等江望津醒來的第一時間就走,然後者昏迷中的夢呓還有醒後的态度讓他歇了心思,改變了主意,竟然在他隔壁住了下來。

但夜裏江望津依舊是出了意外,昏倒在了榻邊。

那日開始,對方的表現就讓江南蕭格外詫異,江望津……開始黏他了。

江南蕭不禁懷疑這其中的變化。

同時,江南蕭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拒絕這樣的江望津。

既然脫不開手。

那就将人綁在身邊。

江南蕭撫了撫靠在他肩頭安睡的江望津發頂。

嗓音斷續響起,隐藏其中的幾分偏執令人心驚,無人聞見。

“以後都這樣,乖乖的。

“不許再變。”

“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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