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更】

第25章 【二更】

江望津下意識轉過臉,但見他的長兄神色如常,若非是他手還放在自己腰際下方……江望津驀地意識到什麽。

腦海中閃過對方說的那句‘下次不碰’。

确實沒碰。

只是碰了別的地方……

經這一打岔,江望津的情緒也稍稍緩和。

江南蕭微微抵着他後腰那個位置,像是正在支撐着他,“可還好?”

江望津愣了下,不知長兄怎麽看出來他不适的,聞言還是輕聲應:“嗯。”

兩人的互動旁若無人,被在場衆人盡收入眼,沈傾言忽而出聲:“望津怎麽了?”

江南蕭擡眸,鳳目中情緒涼薄,仿佛天生便是如此,沒有半點人情味,“他無事。”說罷,帶着人就近找了張長凳坐下。

有長兄在,壓根不用江望津說什麽,他只需跟着長兄即可。

江南蕭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江望津喝下。

兄弟二人似游離于人群之外。

沈傾言撇去一眼,眉梢微揚,心中頗覺興味。接着他掃了眼大堂,揚聲道:“讓諸位久等了。

“既人都到齊,我等便入座暢飲吧,今日在坐皆是兄弟。”

一番話豪爽大氣,武将之風盡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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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即刻應和,“好!”

“沈将軍豪氣!”

“如此,今日大夥可要不醉不歸了。”

笑鬧聲四起,衛恒往裏走了幾步靠近施無眠,正要同他一起往樓上走。

沈傾言目光微轉,“那位是衛尚書家的公子吧。”

衛恒呆住,沒想到會被點名,一時沒有回話。在他身側,施無眠正待提醒。

這時,一道悶悶的嗓音自衆人間傳出。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是他’。

衛恒後知後覺,對着沈傾言一禮道:“沈将軍。”

沈傾言擺手,“衛公子是來喝酒的吧?不若一道?”

“這……”衛恒看了眼身側的施無眠,他可不是一個人。

沈傾言亦似剛注意到另一旁,眼神轉過去。

施無眠不閃不避迎上他視線,微一點頭,背脊挺得筆直,氣質清雅,如清風皓月。

“這位是施無眠,施公子。”

世家子大都從文,沈傾言是武将,卻也耳聞過對方,“原來是施公子。”

“沈将軍。”

幾人互相見禮,交談幾句。

在此期間,站在沈傾言身旁的沈傾野一直沒說話,從進門起他的注意力就放在江望津身上,後者仿佛沒有看到他般。

眼下,沈傾野的視線還在若有似無往旁邊已經坐下的江望津身邊打轉,眼神仿若帶着被抛棄後的黯然。

說不難受是假的。

他們曾經那麽好,也不知怎麽回事……

沈傾野看到江望津靠在江南蕭身上,心底突然有點不得勁,有些不舒服。

江南蕭怎麽會來。

他時不時地打量一下,坐在位置上的江望津有所察覺,往江南蕭身邊又靠了些。

兩人距離更近,江南蕭的身形基本将他遮擋在後。

江南蕭垂眼掃去,他們之間幾乎貼在一起,淺淡藥香飄蕩在空氣中被他納入鼻端,帶着些澀味。

隐隐約約間還夾雜着絲馨香。

江南蕭指尖微微一蜷,不由往身側退了點。

兩人中間又空了條縫隙,像是有什麽地方也漏了一塊。

江南蕭不由蹙了下眉。

下一刻,空出的縫隙被重新填滿。

江望津将身體的重量全都放在了江南蕭身上,小聲道:“哥,讓我靠一下。”

一絲微弱的滿足感油然而生,仿似昭示着什麽不可抗拒的東西。

江南蕭任他靠着自己,掌心順勢往上,托住江望津右肩,全然是占有的姿态,偏偏當事的兩人都毫無所覺。

沈傾野卻發現了。

一段時日不見,江望津和他的那個長兄好像……

更親密了。

不是那種肆意宣揚、衆人皆知的親密,而是更加隐秘的,宛若無形之中流露的親昵。

沈傾野從沒見過這樣的江望津。

就好似......他正全身心地依賴着對方,完全将自己袒露。

這個樣子的江望津有點陌生,沈傾野平生頭一次這麽敏銳,像是把這輩子的觀察力都用上了,甚至還想發現更多。

這時,一個聲音從身旁響起,“二野。”

沈傾野恍惚了瞬,緩過神,便見沈傾言已走至前方的樓梯口,朝他招了招手。

“二野,過來。”

“這位是施無眠,施公子。”沈傾言眯着眼,微笑同沈傾野介紹,“施公子才情斐然,你當好好與施公子學習才是。”

沈傾野一個頭兩個大,“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着書便犯頭疼。”

話還未落,他的腦袋就被敲了一下。

沈傾言依舊是笑眯眯的樣子,“說什麽呢。”

沈傾野閉嘴了。

又是一陣寒暄下來,沈傾言招呼着衆人前往二樓雅間。

衛恒和施無眠亦加入其間,無他,實在是盛情難卻。

-

江望津同江南蕭起身,準備和其他人一道上樓,剛站起來,一只手就伸到了自己眼下。

他撩起眼簾,與江南蕭對視一瞬,不禁笑了下,把自己的手遞過去。

寬厚的大掌溫熱,完全将他的手包裹其中,帶着薄繭的指腹刮過江望津手背,癢癢的。

他忍不住縮了縮手,轉而就被更大力地握住。

江望津側目,江南蕭對他挑了挑眉。

“哥……”江望津喊他。

江南蕭唇角向上勾了下,帶着人往樓上走。

上了二樓,進門後他們就坐在雅間的一角。

其他人有意無意都避開了此處。

片刻後才有一人坐到兩人一側的位置上。

江望津轉頭看了眼,張祎臉紅脖子粗地把頭別向一邊,沒敢看他。

直到衛恒過來,他才翻了個白眼。

衛恒也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

衆人落座,江望津只見對面坐着的正是衛恒,還有施無眠。

見他看來,施無眠同江望津微點了下頭,笑容輕淺得體。

江望津雖有些僵硬,卻也同樣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同他點了點頭。收回視線的瞬間,他和沈傾野的眼神相撞,對方坐在沈傾言旁邊,目光幽幽地望來。

江望津斂下眼。

他突然有點不明白沈傾野的執着了,但仔細想想,這又确實是對方的作風。

這樣被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無緣無故地抛棄,任誰都不會輕易放棄,更何況對方是沈傾野。

可要讓他與對方重歸舊好,江望津自認是做不到的。

他做不到平靜面對曾經厭棄過自己的人,更做不到再同他們有說有笑。

江望津壓下眼睫,錯開和他的對視。

一低眼,面前放下杯果飲,散發着香甜氣息,絲絲縷縷往他鼻子裏鑽。

“只此一杯。”江南蕭淡聲道。

恍惚間,江望津回想起他上次喝到長兄泡的茶時,對方說的也是這句話。

紛亂的思緒頃刻散去,江望津唇邊終于露出了點真心實意的笑,讨價還價道:“我不能多喝點嗎?”這個又不是茶,偶爾貪杯也無甚緊要。

江南蕭‘嗯’了聲。

江望津還在詫異長兄今日的好說話,卻聽他接下來又道了句:“多喝點,回去難受沒人管。”

話音未落,江南蕭桌下的手就被抓住,他低頭看了眼。皮膚白得恍若透明的手指半搭在他手背上,末了,輕輕撓了下。

他往身側之人望去。

江望津正笑着,眉目微彎,桃花眼中映着微光,一片潋滟之色,“哥你不管我?”

江南蕭看他,沒說話。

江望津抓着他的手晃了下,問他:“是嗎?”

江南蕭和他對視一秒,跟着輕笑了聲,“管。”

江望津臉上的笑意立時又放大了些許,江南蕭看着,眸色漸深。

兩人本就出衆,加上江南蕭平日在朝堂上的作風,即便是在場衆人家中長輩也皆談之色變,他的出現完全出乎衆人意料。

再有就是,他身邊那人。

江望津,侯府世子。

在場見過他的寥寥無幾,更多的則是耳聞,如果說江南蕭的出現讓他們意外,那麽江望津的到場俨然叫衆人吃驚了。

早就聽聞沈江兩家關系匪淺,沒想到是真的。

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把注意力投到兩人身上,有好奇有驚訝,都是不摻雜任何惡意甚至帶着友好的視線。

江南蕭不至于冷臉。

及至江望津這一笑。

先前他們只聽聞江府那位小世子深居簡出,卻生得一副好皮囊,還有不知死活者傳出了‘病美人’的诨號。眼下,美人一笑猶如百花齊放,所有的一切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不知是哪裏傳來一道吸氣聲。

就是這一聲,江南蕭即刻從江望津面上收回視線,冷眼往周遭一掃。

頃刻間,所有人全都打了個哆嗦,斂回目光各自在身邊摸索,開始‘忙’自己的事。

江家兄弟二人的傳聞果然不虛。

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的傳言都沒有半點摻假。

前者是京中出了名的玉面閻羅,他們這些初出茅廬的根本不敢與之對視。僅這一下,衆人背後寒毛都要豎起來了,再也不敢打量江望津。

傳言亦不可盡信,就比如這兄弟兩不睦的消息,也不知是誰造的謠。

這哪裏是不睦,分明是護得緊。江都統這跟護眼珠子一樣的做派,連看過一眼都看不得,令人咋舌。

-

周圍的視線也讓江望津後知後覺意識到現在他們不是還在府中,待在長兄身邊讓他徹底放松了心弦,不自覺便流露出了那樣的表情。

等到衆人收回視線,江南蕭的眉頭依舊皺得死緊。

那些人的目光令他不悅。

極其不悅。

江望津覺察到什麽,轉頭,瞥見江南蕭緊皺的眉峰,低低喚了聲,“哥。”

江南蕭:“嗯。”

沉沉的嗓音躍入耳中,覺出長兄情緒不愉,江望津不得不再次握了下對方的手。結果剛一碰觸到後者,還未來得及動作,他就被人單手扣住。

桌下,江望津的手被一只大掌完全蓋住,泛着熱意的掌心牢牢将他包裹,完全不容抗拒的姿态,隐含絲絲霸道。

他心頭一跳。

與此同時,酒桌間傳來一陣呼聲。

江望津沒有轉頭,而是擡眼看向前方,沒能注意到身側之人望來的眼神。

這一眼,滿是侵略性。

前方,沈傾言看出氣氛不對,為活躍氣氛,便提出要行酒令。

“輸家罰酒三杯,如何?”

“好!那便行酒令!”

“這個提議不錯!”

“三杯?沈将軍小瞧在場諸位了,我看三壺都可!”

衆人開始歡呼。

江望津的手被放開,他這才轉頭,江南蕭亦表情平淡地注視着前方。

“哥,要玩嗎?”江望津問。

他覺得既然來了,這種小游戲無傷大雅。

江南蕭轉眼,“你想玩?”

江望津沉吟幾息,道:“也無不可。”

江南蕭擡眉,“你能喝?”

江望津笑了下,“長兄覺得,我會輸?”

他說得平淡,眉眼卻頗為生動,難得流露出幾分張揚肆意,添了些少年氣。

這副樣子,即便是江南蕭也是少有得見。

上一回還是在皇家靶場中,江望津也是這般,傲然立于臺上,目無下塵,輕松便射中‘靶心’,博得所有人的目光。

耀眼又奪目。

江南蕭喉結聳動,開口道:“那便玩。”

江望津笑了下,颔首,“好。”

确定所有人都要加入,沈傾言笑得頗為意味深長,“這樣,既然諸位願意賞臉前來,你們先玩,我來當一回令官可好?”

令官,即出題人。

一般是出詩句或是對對子。

行令方法則有許多。

沈傾言朗聲開口:“既要玩,那就玩點不一樣的,什麽投擲、劃拳、抽簽、猜數都算了。我們便這麽輪下去,一人一句。”

這樣所有人都能參與。

江望津默默聽着,倒沒覺出有什麽。

直到沈傾言出題:“以友做詩如何?”

衆人正待響應,卻聽沈傾言又接着說了句:“還得是在場的友人,不可重複,一人三句。”

言外之意,每個人需要對應三個人說出三句詩。

這也無妨。

下一瞬,江望津就見沈傾言深深一笑。

又是一句:“友人是誰,由令官指定。”

江望津臉色微變,有種不好的預感。

其他人嘩然了瞬,而後起哄。

“那便開始吧,”沈傾言把沈傾野推了出來,“二野,你先來。”

沈傾野表情凝重,他哪裏會作詩。

沈傾言似乎早就料到,提前便把三壺酒擺到了沈傾野面前。

他道:“二野酒量好,他喝三壺,你們随意。”

一圈下來,喝酒的人不在少數,畢竟一人即興三句還是需要點底子的。

輪到江望津時。

沈傾言微微笑着,“望津,不若先以你沈大哥我為題?”

江望津颔首。

只聽他下一句是,“二野與你從小一起長大,第二句便用他吧,第三句……”

江望津蹙了下眉。

“這第三人我竟一時想不出讓誰來,”沈傾言沉吟片刻,靈光一閃,“不若就以施公子為題吧。”

他似乎也是随口一說,說完,衆人都望了過來,這回是光明正大地看。

江南蕭覺出什麽,他擰了擰眉。

江望津沉沉吸了口氣,腦海中組織着詩句,說話間掃過沈傾言、沈傾野、施無眠三人。

沈傾野視線正正與之相對。

他喝酒不上臉,剛飲完三壺酒,也只眼神略微渙散。

在江望津視線掃來時他下意識站起身,“二津……我、”

沈傾野搖晃了下,腦子裏猛地閃過什麽,一幀幀畫面讓他頭疼欲裂。

隐約間,他好像看到江望津用一種悲傷到了極點的眼神望着他,沈傾野心髒忽然揪緊。

好像是他說了什麽。

“不是的!二津,我沒有想和你恩斷義絕!”

此話一出,江望津身形都震了一下。

沈傾野在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十二點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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