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江望津聞言怔然,思索起這話中之意。

藏不住,是什麽意思……

微熱的呼吸伴随着心髒的鼓噪聲,心底隐隐升騰起一股別樣的情緒。

扣着他腕間的那只手還在輕輕摩挲着,有一下沒一下的。江望津眼睫顫一顫,不得不停下思考,無意識回道:“只要是長兄想,那就可以。”

此話一出,抱着他的人似乎頓了下。

江望津往後仰了仰,從江南蕭懷中擡臉。微暗的空間裏,他看不清對方的眼神,只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煨熱。

“只要我想,”江南蕭溫沉的嗓音緩緩重複着他的話,“就可以?”

江望津呼吸一凝。

腕間的桎梏被松開,旋即面上落下一只大掌,指腹印在他眼睑下方。江南蕭看着,眼神漸深,他知道,跟前的人現在看不見自己。

以習武之人的夜視能力,江南蕭能清楚看見,随着他的輕觸,濃密纖長的睫羽顫動的頻率愈發快,但依舊在試圖睜大眼分辨他的視線。

江南蕭手下動作不禁輕了些,粗粝的指腹離開,一圈淡淡的粉印在上方,很快消散。

同一時間,江望津的聲音徐徐傳來,極輕極低的一聲,“嗯。”

江南蕭收回的指尖不由自主再次落下。

江望津飛快抓住他,迅速道:“哥,你醉了。”

江南蕭被他抓着,順勢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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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亂的心跳終于有消停的趨勢,江望津輕輕舒了口氣,不知為何,醉酒後的長兄無端讓他有種招架不住之感。

江望津從江南蕭懷中退出,慢慢将人扶着靠回車壁上,濃重的酒氣在車廂內悄然彌漫,他長嘆一聲,“以後不要喝那麽多了。”

許久,江南蕭啞聲回了一句,“好。”

江望津:“回去喝完醒酒湯就睡吧。”

江南蕭應:“嗯。”

頓了下,江望津方才低聲道:“今夜,睡我那吧。”

話音一落,車內突然寂靜了瞬。對方半晌沒回話,江望津補充:“我不放心你。”

又過了片刻,江南蕭開口:“可。”

嗓音不知是酒意熏染出來的還是其他,沙啞得不成樣子。

江望津抿着唇,坐到他身邊,仿佛擔心人酒後不穩,一只手牢牢護在長兄身側。

江南蕭眸子半阖,依稀能聞見夾雜在酒氣中那一絲淡淡的藥味,氣息淺淡,存在感卻十足。

令人沉迷。

-

馬車平穩回到侯府,江望津半坐起身掀開簾子,外面的光線頃刻透進來,照亮半個車廂。

他眼神往窗外掃去,原想叫杜建過來搭把手。即此時,身邊被他扶着的人徑自便站了起來,江望津擡首,只見他的長兄神态自若,面上似并未沾染絲毫醉意,眼底清明一片。

江南蕭低眸,朝他伸出一只手,“走吧。”

江望津滞了下,把手放上去,“哥,你……好點了?”

“嗯。”江南蕭拉着他從馬車上下去,兩人一道前往茗杏居。

江望津略慢了他半步,看着江南蕭步伐穩健,稍稍松了口氣。

沒醉就好,若真醉了,他擔心自己晚上不能把人照顧好。

“趙叔,你讓小廚房那邊做一碗醒酒湯過來。”江望津一邊走,一邊吩咐。

趙仁點頭應是。

待回到茗杏居的小院,江南蕭側身對着他,嗓音已恢複了慣常的平穩,“我先去沐浴。”

江望津颔首,看着他進了隔壁的屋子。靜坐少頃,江望津召來杜建,“你去長兄門外守着,他今日喝了不少酒,我怕他有事。”

杜建遲疑幾息,“是,世子。”末了,他心底琢磨,主子不是向來都千杯不醉,能出什麽事。

等杜建離開,江望津也跟着出去,他去了小廚房。

趙仁正在囑咐燕來,“稍後把醒酒湯端進房就出來,一刻都別停留,知道了嗎?”

燕來老實巴交地一個勁點着頭。

其實,不用趙管事特意提他也不會多做停留啊。

趙仁還在設想着為大公子和小世子多争取些單獨相處的時間,如今兄弟二人關系越發親密,他看着也頗為欣慰,如此。待他年老,小世子便不愁無人照拂,想必大公子一定會看顧好小世子的。

正想着,身後響起一個聲音,“趙叔。”

趙仁回頭。

“世子!”燕來眼睛亮晶晶的。

江望津對他笑了下,“東西都收到了?”去了一趟望月閣,他還給燕來這個饞貓捎帶了點吃食。

燕來舔舔嘴唇,“收到了收到了,望月閣的點心真好吃啊,世子什麽時候能再、哎喲!”

趙仁在他後腦勺上輕拍了下,“沒分寸的小子。”哪有他們做下人的這般問主子讨賞的。

話雖如此,趙仁語氣卻是溫和的,在他心中,燕來跟他兒子也差不多了。這孩子年幼失怙——和小世子一樣,從小就跟在小世子身邊,兩個人都是他看着長大的。

燕來捂着腦袋,不敢吱聲了,唯餘兩個大大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江望津看得好笑,目光游移落在砧板上,“好了嗎?”

趙仁點頭,“已經好了,正要叫燕來送去。”

江望津将盛着醒酒湯的食桉端起,燕來慢半拍地上前,“世子我來我來。”

江望津笑了下,“我來就好。”

趙仁拉住還想上前幫忙的燕來,笑道:“還是讓小世子來吧。”

燕來木愣愣轉頭,被他面上詭異的笑吓得一激靈,一時忘了反應,心底依然疑惑這種事情怎麽能讓世子親自來。

趙仁像是在給他解釋,“上次小世子的醒酒湯,不也是大公子親自端去的。”

不知是不是有意,‘親自’二字尤其重。

江望津端着醒酒湯的手不由抖了抖。

思及上次的事,他耳朵紅彤彤地加快了轉身的速度。

趙仁還在後方同燕來輕聲指點,“你看,小世子如此關心大公子,等不及要給人送去了。”

還未走出門口的江望津險些絆倒,有些暗惱自己耳朵的靈敏——因夜間每每總是難以視物,故而他的耳力還算尚可。

就因慢了一步,江望津緊接着又聽見燕來煞有介事道:“原來是這樣,世子竟如此迫不及待。”

江望津閉了閉眼,一時走得更快了,身後劃出一道殘影。

趙仁指着窗外的殘影,“看,叔沒騙你吧。”

燕來點頭。

他們世子竟也有走那麽快的時候,看來是真的等不及。

待江望津回到小院,只見杜建守在院中,看到他來,“世子。”

江望津掃了眼長兄的房間,又瞥向自己的房間,“長兄……”

杜建答:“公子在世子房中等候。”

江望津端着食桉的手指尖蜷了下,興許是被趙叔和燕來的話影響,他進房的動作略顯緩慢。

-

房門被杜建緩緩推開,天色漸晚,房中已提前點上了燭燈。

江望津迎着燭光踏入房內,一眼便瞥見正站在榻邊的身影,高大挺拔,僅穿着一件黑色裏衣背對他而立。

許是剛沐浴過,頭發還未擦幹,正淅淅瀝瀝往下滴着水。

江望津皺眉,把醒酒湯放下,拿了條幹帕子走過去,“哥,你怎麽不擦頭發?”

江南蕭側過身,低啞的嗓音傳入他耳中,“去哪了?”

江望津擡眸和他的視線對上,只覺長兄還未醒酒,他道:“去給你端醒酒湯,哥你快喝吧,我給你擦頭發。”這個樣子,他不覺得長兄會像以往那般能自行用內力烘幹。

說着,江望津走近,輕而易舉便拉着人坐到矮凳上,自己則站在他身後。

這是江望津首次見到這個樣子的長兄,長發散落将他淩厲鋒銳的眉眼遮蓋,加之興許是被酒意所擾,格外沉靜。

房中點了燈,江望津心思微轉,想瞧瞧長兄的面色。

他俯下些許身子,剛湊近一點,忽地就被扣住後腦往前帶了帶,距離驟然拉近。

長兄的臉在面前放大,面色同先前下馬車時沒甚區別,可能是燭光微暖,映襯得他眼底愈發深暗。

江南蕭看着他,沉聲問:“做什麽?”

江望津低了低眼,道:“想讓你快點把醒酒湯喝了。”

江南蕭應聲:“嗯。”

說罷,他的手并未松開,大手順勢下滑在江望津頸後停留一瞬。

江望津:“哥?”

江南蕭收回手,“不是說要給我擦頭發?”

扣着他的力道消失,江望津順勢站起身,不太想和他這個倒打一耙的醉鬼計較,“嗯,我給你擦頭發,你喝醒酒湯。”

江南蕭端起碗,似跟随他的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把那碗醒酒湯一一喝盡。

江望津看着,一邊給他擦頭發,一邊哄他,“哥你真厲害,全都喝完了。”

端着碗的江南蕭指尖微頓,唇角輕揚了點,而後放下碗,等着他繼續給自己擦頭。

江望津并未注意,又兀自說道,聲音溫潤輕柔,“待頭發幹了才能睡,還能堅持嗎?”

江南蕭心情平靜,也不說自己根本沒醉,只言簡意赅道:“嗯。”

江望津一連換了幾條幹帕子,試圖讓頭發快點幹。

江南蕭坐在矮凳上,目光微斂,感受着身後人給他擦拭的動作,喉結也一下下滑動着。

須臾,內力自發流轉,頭發寸寸被烘幹。

江望津擦着擦着,覺得幹得差不多了,終于收回手。他把用過的巾帕疊在一起,等明日下人進來收,同江南蕭道:“可以了。”

說話間,江望津低下頭掃了眼後者神色,又喚了一聲。

江南蕭撩起眼簾同他對視一眼。

江望津:“去睡吧。”

“那你呢?”

江望津撇了眼床榻,“我也想沐浴。”今日在望月閣雅間待的時間不短,他身上或多或少也沾染了些其他氣息。

江南蕭呼吸一深,“去哪洗?”

江望津被他問得怔了下,“自然是去長兄房間。”

默了默,江南蕭喉結滑了下,“去吧。”

江望津點點頭,“哥記得給我留位置。”

江南蕭:“知道。”

說完,江望津拿着幹淨衣物轉去了隔壁,江南蕭則留在他的卧房。

一牆之隔,片刻後傳來下人們打水進屋的聲音,略有嘈雜,不多時嘈雜聲漸歇。

江望津只是想簡單沖洗一下,并未藥浴,免得藥浴過後身體因藥性變得虛弱,晚上若長兄有什麽自己無暇顧及。

江南蕭躺在榻上,即便沒有刻意去聽,也能清晰知道那邊的動靜。

這一刻仿佛回到那日,他也是如現在這樣,靜靜聽着另一邊的動靜。

江南蕭竭力不去在意,但聲音卻源源不斷從隔壁傳來,一絲不落傳入他的耳中。

不知不覺間,江南蕭喉頭有些幹澀,倏然便起身下榻去倒水。那邊的水聲一瞬有些大,應該是剛進去。

江南蕭腳步凝滞了瞬,轉而又恢複如常。他行至桌邊執起水盞,這邊倒水的聲音蓋過了隔壁的動靜,江南蕭盯着杯中水,清淩淩的,還能看清自己的倒影。

真的是被影響了嗎。

那是他的弟弟。

雖非親生,卻也是恩人之子,但凡他還有一絲良知,就不該……

前些日子不是做得很好嗎。

少許醉意便放縱本性,将來如何成事。

江南蕭斂目,再睜開時眸光沉沉。

另一邊,江望津很快清洗完自己。頭發幹幹淨淨,他只随意擦了擦,确定身上并無雜味,才穿衣回了隔壁。

“哥?”江望津進門,輕輕喚了聲。

江南蕭躺在床榻外側,幾乎貼近床沿,似是睡着了。

江望津走近,見狀禁不住失笑。

他只是想讓長兄留一點位置給他,如今床榻空了大半,全都是留給他的。

“哥,你進去些,待會掉下來了。”江望津低聲說着,對方毫無應答。

真的睡着了。

江望津自認推不動他,便往榻上挪去,期間小腿不經意從睡着的人身上掃過。他動作微停,低眸去看,長兄還閉着眼睛似乎并未被他驚擾。

原來喝醉後真的可以睡得這麽沉,長兄多麽警覺的一個人,竟也會毫無所覺。

江望津又不由想到上次自己喝醉時,好像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抿抿唇,蹭到床榻內側躺好。

沒過多久,江望津便呼吸平緩,睡了過去,臨睡前往長兄身上又蓋了點被子。

江南蕭緩緩睜開眼,被子不算厚,分明剛沐浴過,身上卻出了層薄汗。

夜裏寂靜無聲,只有綿長的呼吸從耳畔傳來,格外擾人思緒。

江南蕭看着頭頂的床幔,睡意許久不至。

及至夜半,江南蕭才有了些睡意。然也正是這時,身側一只微暖的手掌,帶着溫熱,細膩又柔軟。

修長的白皙手指在被褥上摸索了瞬,憑着意識夠到了被角,為江南蕭把剛掀開的被子蓋了回去。

軟和的嗓音淺淺響起,“長兄……”

即便是睡着了,江望津仍舊沒忘記自己的職責,手落下後就沒收回,正正落在江南蕭心口。

撲通撲通……心跳聲似要沖破耳膜。

終于,江南蕭側過臉看向身側。

江望津睡覺時很乖,鮮少會随意亂動,很多時候固定在一個地方就不動了。此時他側着身面向江南蕭,頰側的軟肉靠在軟枕上被微微擠壓着,眉頭輕皺。

江南蕭看着他安靜的睡顏,之前的每一次,對方臉都是靠在自己的胳膊上,能乖乖地窩一整夜。

像是在回應他的想法,江望津動了動。下一瞬,循着熱源,悄然無聲地拱進了江南蕭懷中。

江南蕭呼吸一窒。

很快,江望津仿似覺得這麽睡不太舒服,緊接着又在他懷裏蹭了幾下,待尋到一個舒服的位置便不動了,眉間也漸漸舒展開。

忽然間,時間于江南蕭而言格外漫長。

過了一會,他沙啞的嗓音響起。

“江望津。”

這是江南蕭第一次這麽叫他,連名帶姓。

江望津今日并未藥浴,而是簡單地用水清洗,藥味似被驅散了些,味道愈發淡。同時,對方身上那股獨有的馨香卻源源不斷,因體溫的升高更加濃郁,毫無阻礙地飄蕩過來,争先恐後鑽入江南蕭鼻端。

燥丨熱丨感讓他的神經有瞬間的緊.繃。

睡夢中,江望津感同身受,頗覺不适,眉尖輕蹙。

他禁不住又挪了挪,但還不等他再往那個舒服的熱源靠近,整個人就被完全壓住,動彈不得。

江南蕭将他手腳纏.住,任他如何也不能再亂動,這才閉了閉眼,複又睜開。

抿直的唇線微松。

半晌。

房內響起一聲無可奈何的低語。

“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

江望津這一覺睡得極不踏實,好像做了個夢,不是前幾次那樣夢到上一世。

而是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他感覺有點不舒服,繼而好像夢到自己被關在什麽地方,四肢被鉗制。待看去時,只見上面用鎖鏈禁锢着,不留一絲縫隙。

江望津毫無掙紮的餘地,他就這麽睡了一整晚,醒來時身體有些疲憊,精神亦不是很好。

“長兄……”江望津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下意識輕喚。

無人回應。

江望津睜眼就見眼前漆黑一片,床幔嚴嚴實實将床榻掩蓋。他撩開簾子,窗外的光線撒了滿屋子,不見江南蕭的身影。

江望津愣了下,從榻上坐起。

他還記得昨日長兄在望月閣喝多了,他就讓人宿在了自己的卧房,方便夜間照顧,可……

長兄人呢?

江望津起身下榻往門邊走去,他剛準備去開門,房門卻先一步打開。

江南蕭從外走了進來,“醒了?”

“嗯,”江望津頓了頓,“哥,你醒酒了?”

江南蕭手上端着面盆,聞言擡眉,“我何時醉過?”

江望津也跟着挑了下眉毛,順着他道:“好,沒醉。哥你今日還去上值嗎?可有哪裏不舒服?”

一般宿醉的話都會有些難受的。

“并無。”

江南蕭邊回答,邊将面盆放下,“倒是你,沒睡好?”

江望津膚色生得極白,面色稍有不對便輕易能看出來,此刻他眼睑下方有些青色。

注意到他的視線,江望津擡起手摸了摸眼下,“嗯……是沒怎麽睡好。”

同樣沒睡好的江南蕭一頓,“既沒睡好,稍後再去睡個回籠覺。”

江望津應了聲。

“過來洗漱。”

江望津走近,江南蕭遞去擰好的帕子。

他接過,擦了擦臉,帶着溫熱的巾帕覆蓋臉上。江望津搓搓臉,動作随意,放下時面頰都泛着紅。

江南蕭看他,仿似想說什麽,遂又止住。

“去坐好,幫你束發。”他道。

江望津過去坐下,等着江南蕭給他束發,而後兩人一道用完早膳,後者就要出府。

離開前,江望津把人叫住。

江南蕭腳下微滞,并未轉身,“怎麽了?”

江望津:“早點回來。”

江南蕭默然一瞬,擡步繼續向前,“盡量。”

江望津聞言有些微怔,直到江南蕭離開小院他都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盡量……是不回了嗎?

以往長兄都會準确告訴他答案。

江望津不太适應。

燕來過來的時候,他正坐在廊下發呆,“世子?”

江望津回神,“燕來啊,坐吧。”

燕來點頭,颠颠地搬了張小板凳坐在他腳邊,臉上挂着笑。

他好像不論何時都是這麽愛笑,沒有任何煩惱。

今天的燕來也把自己打理得幹幹淨淨,還給自己身上添了香料。

“換新香了?”江望津笑着睨他。

燕來嘿嘿兩聲,“世子好厲害!一下就聞出來了。”

江望津笑意滞了滞,他憶起江南蕭離開時的反應,禁不住撓了下鼻尖,難不成長兄醉後沒有忘記昨天他說的那些話……

思及此,江望津有些耳熱。

“燕來,想不想出府?”他問。

燕來眼睛一下就亮了,“想!”

江望津點頭,“那今日你随我出府。”

燕來差點蹦起來,“真的嗎!”

江望津:“自然是真的。”

趙仁得知小世子要出府,慌忙着人準備馬車,末了又關心一句,“小世子要去哪裏?”

倘若去得太遠,說不得就要把劉醫師帶上。

想起上次普陀寺之行,他至今仍心有餘悸,昨日若非大公子在,他也是要讓劉醫師跟上的。

江望津看出他的想法,搖頭道:“我就去西街的祿寶閣看看,趙叔不必擔心。”

西街距離城東侯府還是有段距離的,趙仁猶豫着,突然被一道大嗓門打斷,“祿寶閣?世子,我們又要去祿寶閣了嗎?”

江望津點頭:“嗯。”

昨天去長兄房中,他看見自己上次買的文房四寶都用上了,便想要不要再多準備一套,以備不時之需。

正好,他昨日冒犯了長兄……

趙仁送江望津以及高興得找不着北的燕來出府,上車前把一個藥瓶塞給了燕來,囑咐他拿好。

燕來正待去接,趙仁重新思考了幾秒,覺得雖然燕來對小世子的事從未馬虎,但他性子跳脫萬一丢了就不好了,遂又把手收了回來。

燕來:“?”

接着,便見趙仁身子一轉,把藥瓶順手往另一邊遞去,“林三,你拿好,萬一、呸呸呸,沒萬一。你們去吧,保護好小世子。”

林三一板一眼接過,“是。”

燕來眼睛差點瞪脫框。

憑什麽,他憑什麽!

這時,車內傳來一道聲音,“燕來,還不上來?”

燕來頓時洩氣,一溜煙往車內鑽去,他暫時不想看見這兩個人。

江望津坐在車內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看他氣鼓鼓地進來,有些好笑,“出去給你買好吃的。”

燕來還在生悶氣,他沒想到趙管事居然寧可相信木頭林三也不信自己,別提多難受了。但聽聞這話後,腦子裏就只剩下‘好吃的’了,忙點頭如搗蒜,“好啊好啊!”

江望津心裏暗笑,真好哄。

馬車才剛駛離侯府,趙仁目送着馬車離開街角後正欲轉身回府,忽聽有人叫住他。

兩人一番交談,“施公子想見我們世子?”

趙仁詫異,世子何時與世家中人有交情了,他收過拜帖,“既然是與世子相約,我會轉交給我們世子。”

那穿着打扮講究的小厮躬身:“有勞管事,我家公子實在仰慕世子才華,若可以,還請管事早些交給江世子。”

趙仁擺手,“這是自然,不過我們世子今日不在府中,晚些我自會給他。”

小厮連忙道謝,繼而小跑着離開侯府回去複命了。

-

江望津并不知施無眠如此迫不及待想與他交好,馬車一路緩慢朝着西街行去。

燕來撅着屁股扒拉在窗戶邊,“世子,今日城中也好熱鬧啊。”

京城乃天子腳下,自然繁華,就沒有不熱鬧的時候。江望津知他每次一看到熱鬧便會說這句,也沒說什麽,“有賣糖葫蘆的嗎?”

燕來:“有!”

江望津:“林三,去買三串糖葫蘆。”

今日是便裝出行,他們只乘了一輛簡陋的馬車,車夫、護衛之職皆由林三包攬。

車外,聽見吩咐的林三飛速前去,時不時留意着周遭,一有動靜便會折返。

三串糖葫蘆很快被買回來。

江望津将之分好,一人一串,先遞給了林三。

“多謝世子。”後者接過後又埋着頭出去駕車了。

燕來則攏袖看着糖葫蘆流口水。

江望津遞給他一串:“你的。”

燕來伸手,笑得牙不見眼,“謝謝世子!”

“快吃吧。”江望津用紙包着取了一顆糖葫蘆放進嘴裏,這東西他不可多食,頂多嘗個味。

剩下的他又用紙包着,放到燕來手邊,叮囑:“留着晚上吃。”他若不說這句,等燕來吃完手上的,一準會把剩下這串也吃幹淨。

燕來三兩口就吃完了一串,聞言目光垂涎地落在被紙包着的糖葫蘆上。

江望津絲毫不為所動。

即使燕來身子不弱,但一口氣吃太多亦不好。

沒有他的首肯,燕來也只幹巴巴看着,不敢亂動,嘴裏分泌着唾液一動不動地盯着。

江望津被他的小饞模樣逗笑,一路上又命林三去買了不少路邊吃食,直把燕來吃得停不下來。

待馬車停在祿寶閣前已是半個時辰後。

江望津走進去,掌櫃一眼便認出了他,恭恭敬敬把人迎入裏間,斟上茶水,谄媚道:“公子,這次需要點什麽?”

心知貴人如此簡單出行,掌櫃也是個識趣的,沒有道破他的身份。

倒是祿寶閣中還有其他客人,見到掌櫃此番态度頗為稀奇,紛紛打量起江望津,好奇他的身份。

江望津只是碰了碰那茶杯,神情散漫,同掌櫃道:“再挑一份上好的文房四寶送去我府上即可。”

掌櫃一一應下。

待人去取文房四寶,江望津看過後就讓人包了起來。走出祿寶閣,林三提前去牽馬,他和燕來正往馬車而去,忽聞有人叫住自己。

“江公子,江公子!”

一名着深灰勁裝身形魁梧的男子朝他們走了過來,對方腰間還別了一柄長劍。

江望津認出對方,心下就是一沉。

此人是藺琰身邊的侍衛。

“江公子,七公子請您一敘。”那人道。

江望津表情淡了淡。

他沒理由拒絕藺琰的邀請,且不說兩人表面上沒有撕破臉,便是對方的身份,也不是他可随意拒絕的。

“帶路。”江望津漠然道。

那侍衛見他态度冷淡,明顯愣了愣。

他主子貴為七皇子,皇貴妃更是寵冠後宮,即使是太子亦不能與其争鋒,少有人能這般不假辭色。

不過這侍衛是知七皇子如何看重對方,縱然江望津如此作态,他也不敢怠慢,連道:“江公子,請。”

藺琰确實看重江望津。

不提攬星樓那次,宮宴之上,江望津可謂是掃盡了他的面子。對方心中不可能沒有任何想法,然他依然能如此有禮相邀,目的性十足。

江望津眸光微暗。

上一世他不曾看穿的東西,如今已能輕易琢磨透。

藺琰既能冒着碩豐帝都忌憚江家的風險與他交好,可以想見其中的巨大利益。

江望津上一世看清幾分,卻仍被他的真誠打動,做了他的馬前卒。

當初江家為先帝出生入死,立下不世之功,先帝駕崩,碩豐帝怎能不忌憚。江父死後拖着他請封的聖旨,最後頂不住壓力只得下令在他及冠後方能承襲爵位,碩豐帝有他自己的心思。

藺琰知道碩豐帝不可能拿江家怎麽樣,其他皇子又豈會不知,只是唯有他拿出了幾分魄力,他與江望津相交,期間做足了君子做派。

先是以友人的身份慢慢磨平江望津的疏離,而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再是以退為進,此番種種作為方才說動他為其鞍前馬後。

江望津不知不覺被對方那股雄心與豪情感染,甘願為其成就大業。

最終,沈傾野對他表露的厭棄,施無眠與他的反目,還有容舒的背叛,皆與藺琰脫不了幹系。

上一世,他更是因藺琰,與長兄産生政見分歧,本就疏離的兄弟二人因此關系更加岌岌可危。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各為其主,後面的決裂亦不可避免……

-

前世種種猶如過眼雲煙,江望津壓下翻騰的心緒,跟着那侍衛進了附近的茶肆。

雅間中,藺琰端坐首位,見他進來,起身道:“望津來了。”

江望津後退半步,避開他伸來的手,嗓音平平,“殿下。”

藺琰不動聲色地皺了下眉,再次從江望津身上感覺到了疏離,他笑了笑,“望津難得出府,你我許久不曾一起小聚,稍待片刻再走可好?”

江望津擰擰眉,“殿下,今日我身體略有不适……”

藺琰沉聲朝領着江望津來的侍衛下令:“穆廷,你去附近醫館請位醫師過來候着。”

穆廷躬身領命,“是,公子。”

再轉向江望津時,藺琰聲音溫和,“望津,現在可以了。”

江望津只覺一陣反胃。

虛僞。

虛僞至極。

藺琰似乎也覺得自己這樣做未免太過霸道,端起杯酒,“知道你身子不好,還強留你,我先罰三杯。”

江望津坐到了門邊的位置,距離首座最遠。

藺琰看笑了,他望向江望津,眼神一點點從他身上逡巡過去。

他怎麽沒發現,江望津竟然這麽有脾氣。

藺琰對他的興趣倏地就更濃了。

以往他只知道江望津性情疏冷,極難交好,可即便是石頭也被他捂了三年,該捂化了。

而前些日子,他也明顯感覺到江望津的态度軟化,遂讓八皇子在後者跟前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嘴,眼看就要成事,也不知為何江望津居然一反常态,倒讓他很是煩惱了一陣。

眼下再看,原以為是座冰雕成了木頭美人,不承想……倒是有點意思了。

藺琰也不介意自己表現得稍微強勢那麽一點,帝王之道需張弛有度。

是他表現得太過溫和,以至于江望津忘了,他也是皇子龍孫,有自己不可觸碰的一面——龍之逆鱗、觸之即死。

江望津自然知曉他的脾性,可以說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個人。

自私、涼薄,一切天家人的特性在藺琰面前體現得淋漓盡致。

連碩豐帝都知道不可兔死狗烹的道理。

藺琰卻反其道而行,也不知上一世那皇位究竟坐了幾年,下場如何。

“望津。”藺琰一連幹了三杯,喊他。

江望津目不斜視,“殿下,有事不妨直言。”

藺琰正欲開口,門邊傳來響動,他斥了聲,“什麽人。”

“是我的貼身小厮,”江望津看清門外的動靜,出聲道,“燕來,過來。”

燕來摸着腦門,一臉憨樣,“我蹲在門口,腳麻了,嘿嘿,世子。”

江望津:“燕來,向殿下見禮。”

燕來也是見過幾回藺琰的,“參見殿下。”

藺琰知道對方是江望津身邊看中的人,擺了擺手,緩下聲來,“既然腿麻,你就在這伺候着你家主子吧。”

江望津看了眼燕來,後者坐到了他身後,走過來時對他擠了擠眼睛。

平日裏,燕來腦子雖然看着不太靈光,有些時候卻格外能來事。

幾乎是他跌進來的一瞬,江望津便想到了什麽。

林三……

方才他們一路被穆廷帶過來,之後穆廷就前往了醫館,裏面的談話被貼在門板上的燕來聽了一耳朵,但沒聽全。他只聽見一個‘醫館’、‘醫師’之類的言語,當即吓了一跳。

林三剛尋過來,燕來就急得不行,“七殿下讓人去找醫師去了,是不是要打世子啊,林三林三,你想想辦法啊。”

“什麽?”林三也是面色一變。

他是江望津的心腹,江望津态度上的轉變林三自是知曉,現在主子不欲再與七皇子相交,自然是得防着。

林三附耳聽了下裏面的動靜,知道沒出什麽事,可防患于未然,他當即決定去找人,讓燕來好好看着。

燕來認真點頭,林三一走他就‘摔’進了門裏,進裏面‘看’。

藺琰還在同江望津說話,後者并不是句句都回,他一邊心裏失笑,想看看對方能幹坐着到什麽時候。

“望津,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麽?”藺琰問他,以為他聽說了什麽離間他二人關系的話,否則江望津這前後截然不同的态度根本說不過去。

江望津想說沒有,忽然感覺心頭一陣火急火燎,伴随着陣陣焦躁感傳來。他正要出口的話被堵了一下,一時不防被口水嗆住,頓時咳嗽起來。

驚天動地的咳嗽聲響起,藺琰臉色一變,起身想要過來查看。

他是知道江望津的身體差到什麽地步的,萬一咳出什麽好歹,他也不好交代。

江望津扶着桌沿咳嗽,咳得太厲害,肺部忽地傳來刺痛。

與此同時,心頭的那陣焦躁愈發明顯,還有滾滾怒焰湧出,萬般情緒齊齊翻騰,攪動着他的神經。

燕來着急忙慌地過來給他拍背。

“世子,世子怎麽了。”聲音逐漸帶上哭腔。

“望津。”藺琰上前。

江望津聽到聲音漸近,在藺琰即将伸手過來時勉力往後退了點,仰起臉,搖頭。

這一嗆直接嗆入肺腑,江望津眼尾暈着緋色,眸中更是一片潋滟。

平時他神情冷淡時不顯,如今再看,那雙桃花眼中若含情般。

藺琰頃刻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也忘了收回,視線鎖在那雙水眸之中,心跳霎時紛亂難言。

與此同時,雅間的門‘砰’一聲大開。

江望津從咳嗽中擡目,徑直便撞入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那人臉上帶着寒氣,鋒利的視線掃到他時緩和,卻又在注意到他的狀态時更顯風雨欲來。

江望津方才咳得撕心裂肺,如今稍有緩和,但胸腔中的刺痛仍在,他費力地喚了聲,“長兄……”

話音剛落,面前就多了道身影。

江南蕭迅速掠至他跟前,動作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別說話。”

他的嗓音同樣喑啞而珍視,緩聲開口。

“長兄帶你歸家。”

作者有話要說:

貼貼我的專欄預收《女裝後被皇帝看上了》

文案:

白糯是個早産兒,因先天不足,總是大病小病不斷,幼時甚至險些因一場高燒喪命。

後白老爺為續住兒子性命聽了一游方道士的話,把他當成女兒養,這才沒了性命之憂,只是身子骨依然病弱。

白老爺為給兒子尋醫,舉家遷到了人才輩出的京城。

京城裏果然能人異士頗多。

剛入京半月就有人上門說可以為白糯找來天下第一的神醫。

白老爺大喜,連忙将人迎進了屋,卻聽對方提了一個條件——要白糯嫁他。

白老爺:……

一個月後,身着銀铠的少年将軍登門求娶。

兩月後,當朝最年輕的首輔大人八擡大轎擡進白家。

三月後,宮裏宣下聖旨召白糯入宮。

白老爺頂着聖旨苦哈哈看向白糯,“兒啊,這可怎麽辦。”

白糯眨了眨眼,“爹,我沒跟你說嗎,我跟少将軍,首輔和皇上都是好兄弟。”

白老爺看了看他的一襲紅妝,“那他們知道你是男兒身嗎。”

聞言,白糯陷入沉思。

好像……應該,不知道吧。

白老爺慌了神,“這可是欺君之罪啊!”

-

最後。

層疊床幔下,年輕帝王對着白糯微微一笑,撚着裙裾,鵝黃色的軟紗在他指尖滑動,“你我的關系,我怎會不知你是男是女。”

白糯迷茫:“我們……什麽關系。”

帝王親了親他,“你說呢?”

白糯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種關系。

-

《小哭包是團寵啊》

文案:

鹿柚是個小哭包,他不愛哭,但是忍不住。

還未覺醒靈脈,又因一場家族大比第一次看見血濺三尺的場面沒忍住吓哭了的鹿柚,被覺得丢人的族人扔到了滄涯宗。

才剛滿三歲的鹿柚蹲在滄涯宗的護山大陣前連個門都進不去,無家可歸的他哭得險些岔氣,然後被一個兇巴巴的男人撿進了山門。

最後,鹿柚拜了一個暴躁師尊,成了對方的關門小弟子。

大師兄清冷如月、仙人之姿,有潔癖。

二師兄冷漠寡言、一絲不茍,不喜吵鬧。

三師兄浪蕩不羁、行事無忌,卻極為排外。

四師兄溫文爾雅、為人謙遜,讨厭打破常規。

鹿柚覺醒靈脈的第一天就被痛哭了,鼻涕糊了一臉蹭到了被暴躁師尊派來引導他的大師兄袖擺上。

第二日,鹿柚引氣入體時因靈脈撕裂,哭得雙眼通紅,直吵得冷冰冰的二師兄頭疼。

第三日……鹿柚被三師兄丢出了山門。

第三日晚,被四師兄帶回來的鹿柚打破了對方在夜晚規定好入定的時間。

鹿柚:QAQ

一個月後。

大師兄親手給鹿柚拭去眼淚。

二師兄教鹿柚練劍,帶他下山逛集市。

三師兄親昵地喊他‘柚柚’。

四師兄在晚上給鹿柚唱童謠哄他睡覺。

鹿柚成了整個滄涯宗最受寵愛的小師弟。

及至後來,鹿柚被幾個師兄輪流提問——誰才是你最喜歡的師兄。

鹿柚縮了縮脖子,默默挪到了他的暴躁師尊懷裏。慣來心性暴戾不講情面的男人此刻溫柔小意,狹長的眼尾一挑,鋒銳視線掃向幾人。

師兄們齊齊後退一步:原來最喜歡的不是師兄,是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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