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二更】

第35章 【二更】

江望津怔然了瞬,同江南蕭的目光相撞,墨色的眸底映着他的身影,專注而深刻。

與這樣的眼神對視,江望津心口仿佛再次傳來悸動。

這一次……

是他自己的。

“疼?”

江南蕭聲線微沉,砸入江望津耳裏。

忽然間,江望津感覺到有一瞬的心慌,他錯開與他的對視,“不疼。”

江南蕭聞言收回手,眸光從他微紅的耳尖掠過,喉結滾動,“那就好。”

身上沒了觸碰,江望津這才重新望向江南蕭,“聽說今日長兄得了陛下賞賜?”

聽到他的話,江南蕭眼底閃過絲涼薄。因只有一瞬便被他飛快掩下,江望津并未察覺,旋即就聽長兄道:“已經命趙管事收入庫房了。”

江望津颔首。

“可要去驗收?”江南蕭問。

皇家賜下的東西怎會有假,江望津搖了搖頭,他本意也只是想緩解方才那陣沒由來的心緒。

江南蕭:“自己的東西,不看看嗎?”

江望津倏然撩起眼皮,“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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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蕭望着他,接口道:“你的。”

江望津眨了下眼,胸口熱熱的,好像塞進了什麽東西,正在熾熱發燙。

他停頓幾秒,點頭,“那…去看看吧,哥也一起。”

江南蕭勾唇,牽起他的手帶着他往庫房行去。

庫房,趙仁正在清點。

這次陛下的賞賜稱得上豐厚,一件件昂貴珍品被小心地擺放在庫房中的各個位置。搬東西的下人們皆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唯恐出了什麽纰漏,這可是禦賜之物,若在他們手中有任何閃失那可都是要掉腦袋的。

“都仔細着點。”趙仁嚴肅地盯着衆人的動作。

大公子忙于政務,小世子身子不好,府中的大小事務都由他一人打理,趙仁在其他下人們面前從來都是這副正顏厲色的模樣。

面對他,侯府中的奴仆做起事來皆不敢半點馬虎。

趙仁正肅着一張臉,忽而瞥見什麽,他臉上頓時綻開笑容,“大公子、小世子,你們怎麽來了。”

說話間,趙仁視線若有似無掃過兩人牽在一起的手。

不是簡單的握着,而是十指交纏地相扣。

趙仁心底那股怪異之感再次浮現,但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事,眼神時不時撇向小世子。

這幾日他在忙府裏的事務——前些日子府中送出去一批老人,正是缺人手的時候,需添些新人入府。

因着小世子在普陀寺求的簽,趙仁着實費了一番功夫挑選。現今還少幾個伺候院中的,還得他親自慎之又慎地觀察,故而他已有一日沒去茗杏居了。

江望津對他點了下頭,發現趙仁的視線正一下一下掃着自己,但很快又收了回去,仿佛在顧忌着什麽。

他心中一動。

趙叔有話要對自己說,但不想讓長兄知道。

江望津滞了滞,轉眼去看身側的人。

江南蕭正側目朝他看來。

趙仁險些沒繃住表情,後背出了一層冷汗。

方才大公子險些就看見他的小動作了,所幸大公子的注意力被小世子轉移走了。

“可有喜歡的?”江南蕭語氣不帶一絲停留,眼神都未往那些禦賜之物掃,“我那庫房也有不少珍品,稍後…想不想去看看。”

江望津頃刻壓下心中思緒,決定晚點再去找趙叔,他亦沒看那些禦賜之物一眼,點頭道:“想去!”

江南蕭輕笑了下,看進他仿似蘊着光的眸中,說:“我們現在就去?”

“好!”比起禦賜之物,俨然長兄的庫房更讓江望津有興趣。

兩人一道折返,往江南蕭之前住的碧岳軒走去。

-

一路上,江望津頻頻望向身旁。

直到兩人入了江南蕭的書房,他看着長兄從貼着牆的一面書架中往某個地方按下,書架便往兩旁打開,出現一個暗室。

“這裏有點黑,跟着我走。”江南蕭捏了捏他的指尖,也沒提點燈的事。

江望津對他近乎是本能地信任,跟着就走了進去,牆壁自二人身後合上。

黑暗中,他聽到江南蕭問:“你有話想同我說。”

江望津猜到長兄能看出,但沒想到他會在這裏問出來。

暗室走入後是一條長長的甬道,漆黑一片,他看不清江南蕭的表情。

江望津不知該不該現在說,可若現在不說,更待何時。

“長兄。”

江南蕭:“嗯。”

江望津仰着臉,努力分辨江南蕭的神色,卻連一個模糊的輪廓都看不見。

眼下他幾乎是個瞎子,除了依靠長兄,自己根本走不出去。

他看不見,江南蕭卻能清楚描摹他的眉眼,連那根根濃密纖長的睫毛都能看清。此刻它們正因看不見而顫動,卻還拼命堅持着沒有合攏。

可憐又可愛。

“我若說了,長兄莫要生氣。”江望津道。

江南蕭不語。

他的沉默并不長,可江望津卻感到一絲沒由來的緊張,“長兄、”

話音才剛出口,江望津就感覺臉上被一只帶着薄繭的溫熱大掌捧住,粗粝的指腹落在他眼尾。同時還有江南蕭的聲音傳來,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我什麽時候生過你的氣。”

此時此刻,江南蕭眸中一片深暗。墨一般的顏色,趨近深黑,似正醞釀着什麽,無人得見。

江望津突然放松下來,微偏過頭,動作稍顯生疏與遲鈍地蹭了蹭頰邊的那只大手。

“長兄,當年是我的錯。”他說。

“若非我聽信謠傳,同你疏遠,今日你我、”江望津想說當年如果沒有那場謠傳,他們本該一直這麽親近才對。

否則也不會連京中現在都還在傳着他二人不合的傳聞。

然而,他剩下的那些話全都消散在對方的擁抱當中。

江南蕭沒等他說完,牽着他的那只手順勢把人往身前一拉就将人撈入了懷裏。

江望津怔怔的,眼前是一片黑暗,鼻端卻萦繞着讓他安心又眷戀的氣息,他無比依賴地回抱住江南蕭。

“長兄……”

兩人相擁片刻,他聽到身前緊扣着他的人喊了他一聲,連名帶姓。

“江望津。”

江望津微愣,“……嗯。”

江南蕭的嗓音似貼着他的耳畔響起,有熱息拂過。

“你應該知道,我們并非親兄弟。”

江望津徹底愣住,不明白長兄這話是什麽意思,是介意他方才的話嗎。

他的敏銳、他的理智,他所有計謀,曾經能夠憑一己之力坐上定國公之位的謀略在此刻仿佛通通不複存在般。

在長兄面前,他就只是他,簡簡單單的江望津。

他不會多餘的思考,感情像是被牽着走。

無法考慮更多。

江南蕭摩挲着他的長發,重又問了一遍:“知道嗎?”

江望津呼吸凝了凝,半晌道:“我知道。”

當初府中都在傳長兄是父親的私生子,彼時年紀尚幼的江望津剛剛失去了雙親,認為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他,竟想也不想地同長兄劃清了界限。

後來更是為了相助藺琰,徹底和長兄決裂。

他從來都回不了頭。

然而,上天垂憐。

給了他一次重來的機會。

“我知道,”江望津輕聲重複,“我知道長兄不是我的親大哥。”

但,在他心中,不是親人早已勝過了親人。

倘若長兄不要他,他重來一次的意義何在。

江望津眼睫低垂下來,接着,溫暖的懷抱将他松開。

他的心也跟着往下墜去,像是一腳踩空,失重感将他侵襲。

然下一刻,他就被重新捧住了面頰。

江南蕭雙手捧起江望津的臉,後者不得不擡起頭,那雙明亮的桃花眸澄澈清透,仿似有霧氣在凝聚。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他道。

江望津眼神定定的,像是在企圖看清面前的人。

江南蕭腰背微弓,同他額抵着額,“你只需知曉,你永遠是我的小阿水。”

不論他們之間是何關系。

只這一點,即為永恒。

直到這一刻,江望津‘踩空’的那雙腳才終于落了地,他緊緊抱住了江南蕭,雙手死死勾住後者的脖子。

“長兄……”

江南蕭回抱着他,“嗯。”

江望津嗓音極輕極低,“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江南蕭:“不會。”

他的回答斬釘截鐵,“我永遠都不會不要你。”

江望津呼吸發顫。

江南蕭一把将人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小臂上,單手拍撫他的脊背,“好了,我抱着你走。”

江望津安靜貼着他,埋首于他頸間。

“……嗯。”

-

穿過這截甬道,前方幽幽的燭火映亮了四周,暗室內的空間大得驚人。

江望津看到前方還有路,不知通往何方。江南蕭抱着他走向左側,牆體中有一處凹槽,他看見長兄放了一塊東西進去,牆壁再次打開。

“嗯?”江望津看得驚訝。

侯府中是有密道的,他房間也有,但他從來不知長兄這邊的密道竟還暗藏玄機。

江南蕭扭頭看他,把一枚圓形墜子放在他手心,這就是用來打開密室的鑰匙。

“給我了?”

江南蕭低低笑了聲,擡指,語氣淡然,“嗯,給你。”

那墜子質地溫潤,一看便非凡物。

江望津指腹摩挲了下。

江南蕭道:“給我們家的愛哭鬼,小阿水。”

他說着,空着的那只手指尖曲起揩過江望津眼尾。

江望津眨了下眼,和他的目光相對。

映着幽幽的燭光,他看出長兄眼中閃過了一抹心疼,握着墜子的手緊了緊,也沒出聲反駁。

兩人走入打開的石門內,剛進去江望津就被閃了一下,眼睛很快被蓋住。

江南蕭抱着他走了幾步,他聽見盒子‘啪嗒’一聲合上的聲音,捂在他眼上的手這才放下。

“之前開的。”江南蕭皺着眉盯着那個盒子看,似乎有些不滿。

江望津似有所覺,他的眼睛只是被閃了一下,沒有多大關系,現在他尤其見不得長兄不高興的樣子,遂轉移話題道:“裏面全是夜明珠?”

江南蕭嗓音有些發沉,仍在不悅。

回頭得讓邬岸自去領十鞭才行——這盒子便是他上次進來時打開的。

江望津有些詫異,再觀這滿屋子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東西,全都随意堆放着,宛若那些是最不值錢的物件。

然而從裏面随便挑出一件來,都比方才侯府庫房中的要貴重。

“長兄……這些,都是你的嗎?”

他遲疑着道。

即便是當初藺琰登基後,江望津曾看過對方的私庫——那裏東西也不及這裏面的十之一二。

他的長兄……

原來竟如此富有。

江南蕭似乎笑了下。

接着,江望津聽到他說:“現在是你的了。”

江望津驀然擡眼。

江南蕭看了他一秒,視線下落。江望津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瞥見了躺在自己手心裏的圓形墜子。

“……都給我?”

江南蕭把他放下來,“過去看看。”

江望津踩在地面,轉身和他對望,“長兄……”

江南蕭見他站着不動,低笑一聲準備去拉他一起看,卻聽江望津道:“你是不是貪污受賄了?”

他話落,江南蕭腳下猛地頓住。

江望津首次見到他長兄有這麽僵硬的表情,正欲笑開,而後他就被捏住了臉。

江南蕭頗為哭笑不得,“在你心中,我便是這樣的人?”

“不是……”

江望津笑着去拍他的手,沒拍動,江南蕭仍捏着,他又說一句:“我疼。”

江南蕭這才松手。

他沒用多少力氣,奈何江望津面皮實在太薄,只輕輕一下就留了印子。

淡淡的紅色指印落在上面,落在那張白皙無暇的臉上,宛若開出了一朵紅梅。

江南蕭視線微凝,喉頭滾了滾。下一瞬,他擡手捏着人下巴,将江望津的臉掰向一邊。

“疼……”

江南蕭這次沒松手,“看‘髒物’,不要看我。”

江望津‘噗嗤’了一聲。

-

參觀完江南蕭,現在是江望津的庫房後,兩人回到茗杏居。

“哥你今日回來得這麽早,沒有其他事要處理嗎?”江望津想起前些日子長兄總是忙着公務,原來是在忙碩豐帝布下的任務,并非是在躲他。

江南蕭點了下頭,“有一些。”

江望津倒了兩杯水,先遞給了江南蕭一杯,“你去吧,不必管我。”

江南蕭執起杯子喝了一口。

少頃,他才應:“嗯。”

江望津坐在他對面,單手支着臉看他。

江南蕭放下水杯,“今日衛府公子過來,與你說了什麽?”

他猜測應當不止賞賜的事。

江望津‘唔’了聲,“除了說哥你得了賞,就只有衛恒被革職的事了。”他隐去了藺琰的事,總歸與他無關,他也不想提到那人。

江南蕭淡淡回一句,“嗯。”

說罷,他起身前往書房。

江望津看着他離開,不多時叫來了趙仁。

“小世子找我?”趙仁很快過來。

江望津點頭,“趙叔你今日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趙仁笑着,“是有話說,今日本就想過來找小世子,被瑣事耽擱了。”

“什麽事?”他問。

趙仁:“府中人手不夠,已經在招人了……不過小世子且放心,此事由我親自來辦,必不會放些閑雜人等進來。”

江望津也想起他剛重生回來時同趙叔提的那些事來,他的本意只是為了防容舒一人,既然容舒現在已經于普陀寺安居,此事亦無需他擔心。

“麻煩趙叔了。”

趙仁擺手,他猶豫了下,突然道:“小世子。”

江望津:“還有何事?”

趙仁略帶遲疑道:“昨日沈将軍來過一次。”

沈将軍,沈傾言。

江望津看向他。

沈傾言來侯府做什麽。

“不過被大公子拒之門外了。”趙仁觀他表情猜測着小世子并不知此事,他是完全站在江望津這邊的。倘若有朝一日大公子同小世子有隙,趙仁自是全然支持小世子的。

他看出大公子似乎想将此事瞞着小世子,然趙仁卻不會瞞着江望津任何事。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欺瞞主子。

趙仁繼續說:“聽聞是沈少将軍出了事,他才找過來的……”

待他說罷,江望津才道:“趙叔,此事我已知曉,你先下去吧,府中最近就辛苦你打理了。”

趙仁擺擺手,“不辛苦不辛苦,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待換作之前的江望津知道這件事定會置之不理,但現在……

他想知道沈傾野是不是真的恢複記憶了,還是會像上次在攬星樓那般,只有那一瞬間的記憶。

可不論前者還是後者。

江望津今後都不會再給對方任何一個眼神。

想罷,江望津又召了林三過來。

林三前來後便把自己近些日子打聽到的諸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那日從聞溪湖畔回去後,沈少将軍被關在家中,次日才醒。翌日大公子登門,離開後沈老将軍直接把人關進了柴房,沈将軍……沈将軍半夜偷偷進去把人用麻繩吊了起來。”

江望津:“……”

這沈傾言在做什麽。

江望津被沈傾言的做法驚住,一時都沒注意長兄那天明明一直陪着自己,對方究竟是什麽時候出去的。

還去了将軍府……

林三說到這也是一臉古怪地接着往下,“第二日沈将軍就去把人放了。沈老将軍知曉此事并未追究,只是在晚間前往柴房時回來又讓沈将軍去把人給綁了……繼續倒吊了起來。”

還是倒吊。

江望津有些摸不準對方在做什麽,“繼續。”

林三:“将軍府戒備森嚴,我沒能進去,但是聽到将軍府的下人在讨論說沈少将軍還受了刑。”

江望津神色無波。

“整個後背皮開肉綻……幾乎站立不穩。”

“沈少将軍爬着想要出府。”

“他說……”

“想見世子你。”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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