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更】
第34章 【一更】
江望津深吸口氣,還是緩慢地應了一聲,“嗯……”
直到江南蕭幫他擦完手,他狀若無意道:“我想起來上次的字還未寫完,我先走了。”
江望津墨也不磨了,說罷便已轉身。
江南蕭目送他走出房門,眸底沁了絲笑意。
剛走到門口,江望津就皺着眉揉了下自己的耳朵,接着他放下手,目光随即瞥見自己手掌,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長兄為他擦拭指尖時的一幕。
細致又溫柔……
江望津斂下眼,腳步放緩些許,心情無端輕快起來,他突然輕笑了聲。
屋內,江南蕭從桌案前擡首,視線牢牢鎖定某個位置,仿佛要穿透門板看清那人般。
他放下手裏的東西,指腹微撚了撚,眼中的笑意逐漸加深。
一連幾日,江南蕭都留在府中。
直到大朝會那天他才早早便起來準備前往皇宮。
江望津還在睡,自那日從聞溪湖畔回來後,他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來後便能看到長兄。昨日還想着長兄要去上值,今日定然要早些起來好送送對方。
清晨,當第一縷光線穿過微敞的床幔照進床榻,江望津睡眼惺忪,掙紮着想起身,卻始終沒能如願。
朦胧中,他看到一個影子,僅從輪廓江望津就認出了對方。
江望津睫羽顫動兩下,眼睛并未完全睜開,他在意識裏呼喚了一聲‘長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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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被遮擋,影子行至榻前。
一只溫熱的手覆在他面頰上,“睡吧。”
輕而緩的嗓音響起,江望津聽話地閉上眼睛。
緊接着,是他熟悉的口吻輕聲入耳,“在府裏等我回來。”
江望津從榻上翻了個身。
待他再次醒來,是被院子裏不知來處的鳥兒的鳴叫聲叫醒。
江望津睜開眼看到外面天色大亮恍惚了瞬,繼而想起今日長兄要去上早朝,眼下肯定遲了。他正待起身,清晨時的模糊記憶回籠。
長兄離開前來看過他。
江望津緩了緩,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身為弟弟還要長兄來看,同時又感到一陣開心。
他出門時,燕來正托腮坐在小凳上仰頭看樹上的鳥,見到江望津後笑眼彎彎朝他望來,也不看鳥了。
“世子你醒了,我去打水!”說罷,他一溜煙跑走。
江望津笑着看他離開。
燕來端着水進門,伺候他們家世子洗漱,沒一會,他說道:“世子,你今天好像很高興。”
江望津握着巾帕的動作頓了下。
只聽燕來沉吟着又說一句:“最近世子都很高興。”世子心情好,他也心情好。
燕來總結:“我也很高興!”
江望津掀起唇角,“嗯,都高興。”
仿佛是自重生以來籠罩着他的陰雲在慢慢被撕開,正有一抹陽光緩緩透射進來,驅散他身上的一切陰暗,帶來暖意。
而那抹陽光,是他的長兄。
江望津帶着愉悅地想。
見他笑了,燕來也跟着露出傻笑。
-
午膳後,江望津在府中晃了兩圈,回來便窩在院子裏的躺椅上,昏昏欲睡。
趙仁忽然過來說了什麽,江望津有些沒聽清,同對方擺了擺手。
不多時,一人嗓音含笑上前,“不愧是江府小世子,這日子過得真舒服。”
江望津眯縫起眼,單手撐在額頭上擋住光線朝院門口看去,“衛恒?”
他怎麽來了,想到方才趙叔前來,江望津想對方應當是說這事。
衛恒大步而來,兩腿一叉,一屁股坐到他腳邊的小凳上,半點不拘小節,分毫看不出他尚書府公子的身份。
剛坐下,他就長長‘唉’了聲。
“你今日不去早朝?”江望津記得衛恒的官職雖算不上太高,卻也堪堪入了四品,也是需要去參加朝會的。
衛恒聳了聳肩,“我都來找你了,你看我像是需要早朝的樣子嗎?”
兩人的關系最初其實也只是泛泛之交,後來的幾次倒讓他對江望津有了些了解。
對方看似羸弱,實則心性堅韌不拔,當初皇家靶場上可謂是賺足了他的好感。加之幾次的相交下來,衛恒覺得江望津并不似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冷漠,他本就是個自來熟的性子,說話也就沒那麽顧忌。
他語氣放松,攤手道:“我被革職了,嘿嘿。”
“革職?”
江望津此時是真的有些佩服他的心态,“為何?”
“有人近日在皇上那裏參了我一本,是暫時被革職了。”衛恒笑嘻嘻補充完後話。
難怪還笑得出來,江望津略直起身,就聽院門處傳來‘哐’一聲。
燕來捧着糕點,剛美滋滋回來準備給他們世子嘗嘗,結果便見自己的位置被占了去。
江望津扶了扶額,“衛恒,喝茶嗎?”
衛恒一路從宮中出來還沒歇過腿,嘴裏正幹,聞言豪氣道:“喝!”聽這話像是要同他拼酒一般。
他一起身,燕來就噔噔噔跑過來把小凳往躺椅下踢,免得又被人占去。而後端着點心跟在江望津身後,舉着盤子道:“世子,嘗嘗?小廚房那邊剛做好的。”
“嗯,我一會吃,”江望津說罷轉頭對衛恒道,“衛恒,吃嗎?”
衛恒跟來了自己家一樣,兀自走到燕來面前,撚了一塊點心丢進嘴裏,“唔、唔,還挺好吃的,你們家廚子手藝不錯。”
他正吃着,倏地感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一低頭,是江望津身邊的小跟屁蟲。
衛恒:“你也想吃?”
燕來悄悄把白眼收回來,搖了搖頭。
江望津拍了拍他,“去把我房中的那罐洞庭碧螺春拿出來。”
燕來乖乖去了。
“今日朝中發生了不少大事。”衛恒坐下後同江望津道。
江望津依然讓林三關注着朝野動向,卻并不如何那麽上心。長兄亦不會同他提那些,眼下聽聞衛恒提起,他搭在桌沿的指尖擡了擡,落在自己袖口,狀似漫不經心道:“什麽事?”
衛恒忽地打量了下四周,繼而小聲同他道:“今日大朝會上,被參的可不止我一人。”
江望津看他。
衛恒壓低聲音,“七皇子也被參了,手下幾位官員被罷黜……這朝堂,我看是亂了。”
早就亂了。
江望津心說,這還只是開始。
“嗯。”他淡聲應。
衛恒見他表情平淡,哼笑一聲方才繼續,“江都統、”
他刻意停下,賣了個關子,江望津擡起臉來,“我長兄如何?”
總算有點反應了,衛恒又笑了兩聲,接着道:“放心,不是什麽壞事。
“年前江都統受命造了一批強弩,月前兵部那邊盡數試用過,效果極佳,如今已全都派發到各個大營中去了。對此,陛下龍心大悅賜賞賜無數。”
話音落下,江望津唇角早已是高高揚起。
衛恒看得出奇,不禁‘啧啧’兩聲。
“我算是看明白了……”
江望津被他瞧見自己欣喜的表情也不覺如何,挑着眼問,“看明白什麽?”
衛恒搖頭感嘆:“你們兄弟二人關系是真的好。”
哥哥升官,弟弟比誰都高興。
聖旨宣讀下來時,他可是看見了江都統那堪稱冷若冰霜的面色,連起伏都不帶有的。
江望津揚起嘴角,“這是自然。”
衛恒:“也不知京中那些說你們不合的謠傳是怎麽來的……”
江望津:“。”
他與長兄此前關系确實算不上好。
“你怎麽了?”衛恒被他倏然冷淡下來的表情給看得一愣,剛不還高興着嗎。
江望津沒說話,此時燕來也把茶取了出來,“我煮茶的功夫一般,你別嫌棄。”
衛恒笑,大大咧咧地一擺手,“這有什麽,我品茶的功夫也一般。”
不過少頃他就也笑不出來了,只見對方動作不緊不慢卻如行雲流水般,霧氣緩緩蒸騰,似有遠山的形狀在空中徘徊,停留了幾息方才散去。
江望津那話明顯是在自謙,而衛恒則是實打實的實話了,一杯茶斟至七分被送到他面前。向來喝茶牛飲的衛恒也不得不小心翼翼起來,唯恐糟蹋了這杯好茶。
一口下去,即便是不懂品茶的他也覺唇齒留香,衛恒佯裝拍桌,“江望津!你還說你不會煮茶!”
江望津:“比起長兄,确實一般。”
他因身體緣故,鮮少喝茶,上一次喝還是長兄給他斟的那杯。
衛恒露出個假笑,“是是是,你家長兄天下第一。”
江望津欣然接受了他的贊美,并點頭認同:“沒錯。”
“你、哈哈哈。”衛恒被他逗笑,“原來你是這樣的江望津!”
江望津也抿唇笑起來,“我就是這樣的江望津,你可看清楚了?”
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端坐桌前有說有笑,陽光似都變得格外明媚,輕柔地撒下一片金色,為二人身上鍍了一層淺淡光暈。
江望津桃花眼微彎,唇畔的弧度揚得高高的,很是愉悅的模樣。
江南蕭下朝去了一趟兵部便徑自回了府,他站在院門處看着院中的這幕。眼前仿佛被那人難得肆意的笑容晃了一下,心髒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癢,有種想要将之藏起來的沖動,一陣心悸感傳來。
-
江望津正在同衛恒笑着,他難得有這麽放松的時候,這些日子多虧了長兄一直陪伴身側,已許久不曾為別的事情煩惱過了。
正在這時,他驀地感覺到什麽,立時收了臉上的笑,同時蹙起眉捂了捂心口。胸腔中的悸動帶來刺痛的感覺,讓他有些不适。
江望津的手才剛放到胸口處,身邊驀地拂過一股冷風,緊随而來的是令他舒服的初雪氣息将他籠罩。
“長兄。”江望津還沒擡頭,只看見一截玄色袍角便喃喃出聲道。
“嗯。”
“江、江都統,你回來了,呵呵……”衛恒看到他,幹笑着地插了句嘴。
“那個,時間不早了。”衛恒站起來,“我該走了。”
江望津撩起眼皮,悸動感仍在,卻被一股更強的憂慮取代,仿若心髒都漏跳了一拍。
及至看見江南蕭,他才反應過來,這兩樣情緒都是長兄的。
長兄……在因何而悸動?
臨走前,衛恒道:“江望津,我下次再來找你。”
江望津點頭,“燕來,你去打包一碟糕點。”衛恒剛才挺喜歡那糕點的,桌上的盤子已經空了。
燕來聞言趕緊下去了。
趁衛恒出府,他趕忙追上對方把糕點送了出去。
江南蕭忽而出聲:“還送糕點?”
江望津仰起臉,疑惑:“怎麽了?”
他與衛恒也算是好友了,對方特意來府中找他,總不能讓人空手而歸。
江南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坐到了江望津身側,幾乎是從他身後把人半圈住,大手順着往上,“方才怎麽了?胸口疼?”
他并未感覺到。
以往江望津身體若是有半點不适他都會有所察覺,剛剛對方捂住心口時卻沒有。
江南蕭眉頭緊皺。
難道是……失效了?
江望津聽到他提起這個,心底的疑問便又冒了出來。
他想知道剛才感受到的情緒是什麽原因。
長兄鮮少有如此情緒波動過大的時候,之前的每一次通感好像都是因為自己。
那方才是為何?
憂慮是因為他,那悸動是……
江望津長睫抖動了下。
“阿水?”江南蕭從身後喚他。
江望津搖頭,“沒有,沒有胸口疼。”
江南蕭微松了口氣,眉卻仍然皺着,“既然不疼,為何捂着?”
他擡手,把江望津的手拿了下來。
江望津低着眼看自己被長兄抓着的手。
江南蕭很快又放開。
江望津眸子略微黯淡。
下一刻,他便僵坐在原地。
長兄的手……
覆在了他的心口處。
江南蕭再度問:“疼嗎?”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一點見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