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更】

第63章 【一更】

江望津腰軟了瞬,聞言抿了下唇,輕聲道:“沒有。”

“什麽?”

“沒有不聽話。”

江南蕭的指尖并未松開,反而往下壓了壓,粗粝的指腹刮過他後頸那塊地方,問:“那為什麽要來?”

江望津不再言語。

這時,藺琰冷聲朝一旁的太監斥道:“怎麽走路的?”

後者當即跪下,誠惶誠恐地連磕了好幾個響頭,開口時聲音都在顫抖,“是奴才沒長眼睛!請七殿下饒命!七殿下饒命啊!”

殿內其他人也都往殿門處望來。

藺琰:“拖下去。”話落,又有兩名宮人上來将人拉走。

江望津皺了下眉,“等等。”

“望津放心,只是讓他下去再學學規矩罷了。”藺琰同他淡淡笑了笑,朝兩個宮人擡了擡下巴。

接着那太監就被捂住嘴迅速拖出大殿。

藺琰重又朝江望津望去,視線在後者身上掠過,眸光掃到對方腰間落着的那只手時頓了瞬。

江望津還欲再說什麽,頸後的指尖又輕輕摩挲了下。他微滞,遂停下話頭,看向身側的人。

藺琰同樣撇過眼,“江都統總是來得這般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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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蕭回首,乜他一眼。

這一眼讓藺琰回想起上次對方從他跟前帶走江望津時的一幕,禁不住微微眯縫起眸子。

身後,邬岸插了一句嘴:“江都統,許久不見了。”

随着他開口,邬康平也看向江南蕭,略低了低眼。

江望津仍被他長兄扶着,得以稍緩口氣。

見邬岸上前,他的目光便不動聲色地撇向對方和邬康平,末了斂下眸後若有所思。

這父子二人待長兄的态度……以及先前見到玉佩時不同尋常的表現,仿佛都透着幾分恭敬。

似有似無。

“都過去看看吧。”邬康平說道。

殿內中.央擺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椁,棺蓋是合攏的。原本還有不信傳言的大臣見狀紛紛不敢再過多打聽。

只是不知何人如此膽大妄為,竟把太子的頭顱給割下……直叫人心底發毛。

江望津瞥過去,碩豐帝眼下并不在大殿之中,想到長兄也是從外面進來,所以……方才長兄是去見陛下了嗎。

思及此,他轉眼再度望向身側的江南蕭,後者也正低眼朝他看來。

兩人目光相對,江望津滿肚子疑問。

江南蕭牽起他的一只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輕點,眼神安撫性地注視他。

江望津只覺一陣安心,被他牽着往前走去。

-

前方,藺琰走向衆皇子之中的藺澈,視線落在棺木前,唇略動了動,低不可聞道了一句:“你太過了。”

聲音混雜在殿內的吊唁聲中,只有身側的藺澈能聽見。分辨出他語氣中的警告意味,藺澈表情有些難看,梗着脖子道:“我這是在幫皇兄出氣。”

藺琰作勢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為兄知道,只是……他,你不能動。”

肩膀上的手明明輕飄飄的,卻猶如千斤重,藺澈愣愣轉頭,看清藺琰的表情時心下一‘咯噔’。

他從未見過皇兄這個表情,兩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藺澈自認為了解自己的這個兄長,也一直以對方為自己的榜樣,全力支持後者上位。

但,饒是他也一時被對方的眼神鎮住。

藺澈一時洩了氣,“……是。”

少頃,他又往江望津所在的方向撇了眼,實在不明白後者有哪裏吸引住了皇兄。

藺澈剛望過去,卻見江望津也正一轉臉朝他直直看來,清淩淩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對方生了一雙極為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翹,似有情若無情般,仿若能洞穿人心。

被他一看,莫名的心虛感浮上心間,藺澈心跳倏然漏了一拍,猛地收回視線。

對方是不是發現了……

江望津确實有所察覺,那名小太監分明就是受人指使。他原只是略有懷疑,但藺琰的态度就不得不讓他多心,再者藺澈先行匆匆離開,輕易便能将二者聯系起來。

眼下,對方這番躲閃的模樣也基本可以證實江望津的猜測。

果然是藺澈。

因為立場的原因,對方待他的态度與現在截然相反。

上一世站在七皇子陣營的江望津受到藺澈的百般禮遇,總能聽到後者向他詢問各種瑣事。從最初‘侯爺怎麽了’,‘侯爺覺得呢’,再到之後的‘國公爺以為如何’,‘國公爺安排即可’。

藺琰的聖旨下來時,藺澈還曾見過自己。

“我勸不動皇兄……”

“國、望津,我能這樣叫你嗎?”

“望津你不若同皇兄服個軟,他定是一時被奸人蒙蔽,不可能會把你流放幽州的。”

然而江望津又怎會不知藺琰的心思,他既走上了那條路,便無法回頭,最終不過淪為藺琰鞏固皇權的最後一塊墊腳石罷了。

如今,他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正如上一世,自己與長兄……

江望津心思百轉,忽而又想到藺統在他面前說過的話。

上一世同藺琰作對,與他多次交鋒的那位神秘人……是長兄嗎。

江望津下意識抓緊了身邊人的手。

江南蕭反握住他。

即此時,碩豐帝的聖駕到來,衆臣紛紛行禮。

距離上次大朝會不過半月,江望津再次見到碩豐帝。後者今日面色看起來有些差,神情卻依舊鋒銳,如同鷹隼般于群臣之間掃視。

皇後亦一臉憔悴地走來。

失去了唯一的孩子,她整個人的精氣神看着都不太好,仿若花朵即将枯萎凋落時的狀态,周身萦繞着一股頹喪之氣。

上一世藺統被廢後,對方也是這般日漸頹靡,不日宮中便傳來皇後薨了的消息。

眼下,藺統的提前死亡,似乎也預示着皇後即将薨逝。

屆時不論朝堂,後宮亦免不了一場爾虞我詐。

碩豐帝撇了一眼皇後,對方勉力打起精神,帝後二人攜手。末了由大內總管開始宣讀聖旨,責令欽天監選定吉日下葬太子遺體。

衆臣齊齊躬身應諾,在帝後相攜着離開後方才起身。

江望津慢騰騰地站起來,心口還有些滞悶。

江南蕭擡手将人攬住,低聲道:“回去了。”

“嗯。”江望津靠着他緩了緩,一番折騰,他的臉色愈發蒼白。

“我抱你。”江南蕭輕聲說。

江望津瞥一眼周遭的大臣們,搖了下頭,“等出了宮門吧。”

說罷,他像是擔心對方不答應般,指尖牢牢攥在江南蕭袖擺上,仰起臉,“長兄,走吧。”

江南蕭輕嘆一聲,帶着人往外行去,“嗯。”

後方不遠處,邬岸盡心盡責地再次擋下準備上前的藺琰。

剛出宮門江南蕭就把人抱了起來。

江望津完全被他攏進了懷中,順勢往他肩窩處埋了埋,長舒了口氣,強撐着精神道:“陛下今日召長兄做什麽?”

江南蕭步伐沉穩而有力,不答反問:“你急着入宮,就是因為這個?”

他的嗓音微微發啞,将人緊緊擁入懷裏,說話時胸口起伏清晰傳遞給靠在他肩頭的江望津,依然克制着沒有流露出任何負面情緒。

他緩了緩,少頃應了聲:“嗯。”

江南蕭腳下稍頓。

江望津猶不自知,道:“我不放心你。”

這句話輕而低緩,卻仿似重錘砸下,幾乎把江南蕭的整顆心都撞得震顫起來,餘韻久久不散。

頃刻間,喉結上下滾了數個來回。接着,他加快腳步,飛速往宮門處停靠的馬車而去。

江望津似有所覺,擡起眼,看見他緊繃的唇線,“長兄?”

江南蕭知道他要問什麽,道:“陛下命我着手調查真兇。”

文岑和邬岸将事後處理得十分妥當,加之藺統是秘密行動将江望津抓去,這才使得他們無比順利。

然,天下間沒有不透風的牆。

江南蕭的接連動作很難不引人懷疑,只不過碩豐帝最先調查到的不是他,而是他手下的繡雲樓。

這個突然崛起的神秘組織。

-

得知碩豐帝沒有查到是長兄做的,江望津這才放下心來,被熟悉的氣息包圍,感受着長兄身上傳來的熱度,他眼睛慢慢合攏。

其他的事,只等醒來後再行思考。

他現在很累了。

江南蕭迅速抱着人上了馬車。

林三見兩位主子都回來了,連忙架起車準備回府。

馬車上。

江望津昏昏欲睡。

然在意識消失的前一刻,他聽到了長兄喚他,仿佛壓抑了許久終于控制不住般發出來的嗓音,又低又啞。

“仲澤。”

江望津阖着眸子無意識地應,“嗯。”

江南蕭擡手輕撫他面頰,低聲呢喃着什麽。

“先不要睡。”

江望津迷迷糊糊聽到這句,無力回應,只能稍稍顫了顫眼睫,但并未睜眼。

江南蕭讓他靠在自己身上,而後捧着他的臉,将人撐起來些。

“仲澤。”

“嗯……”

江望津睫羽再次眨動了下,終于緩慢地睜開了眼睛,和江南蕭望向他的深邃眼眸對上了視線。

空氣中浮動着淡淡的藥香,随着溫度的增長,氣息慢慢變得濃厚起來。在濃郁的藥香之下,一絲極淺的馨香拂過。

江南蕭深深嗅聞,目光定定凝視跟前視野逐漸變得朦胧的人。

江望津只剩最後一點力氣,似乎再多一秒他就能睡過去。

然而,江南蕭卻在此時又一次開口。

“仲澤。”

依舊是喚了他的字,是他給他取的字。

緊随而來的是又一句,“想不想親?”

江望津混沌的大腦思考了一瞬,不語。

江南蕭低低道:“自己來。”

他盯着人,并未動作,似等着對方主動湊上前。

只是在江望津稍稍靠近時,喉結動了下。

“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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