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更】

第75章 【一更】

裏間內,江望津臉色緋紅。

他自認做好了準備讓身邊的人知道自己與長兄的關系,然而,當這一天真正到來時仍然會讓他感覺一陣不自在。

差一點……

方才差一點他就親上去了。

江望津沒料到會被撞見。

下次……得把門關上才行。

意識到自己心中還在想‘下次’,江望津感到一陣赧然,面上亦更加發燙。

不多時,腳步聲傳來。

賽清正不複方才面對江南蕭時的那副老實本分的模樣,湊過來同他道:“我其實敲了門的。”言外之意是,剛剛是他們二人太過‘專注’因而并未注意到自己。

江望津睫羽輕顫,穩了穩心神,這才看向賽清正,同他點了下頭。

賽清正見自己逗不到人,讪讪收回視線,将自己帶來的藥包放下。

在他目光收回的一瞬,江望津松了口氣。待對方轉回來時,他神色已然恢複如常,同時朝賽清正伸出手。

賽清正先觀他面色,“今日氣色好了不少。”

後者的病症源于內心,情緒影響很大,換句話說只要對方保持住這個狀态,很快就能恢複。至于體質問題……

“小公子曾經練過武?”賽清正上次他就想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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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最開始江望津是昏迷不醒的狀态,後來又有旁人在場……他不方便問。

江望津擡眼,“沒有,只是之前學習騎射時練過一陣子拳腳。”

當年學習六藝時,江望津因為身體限制對騎射并不精通,因而沈傾野便将他帶到沈家或者軍營中學習。

江望津堅持了一段時間,到後來他身體難受了一陣,就很少去了。意外的是,那段時間裏他學到了不少,也将騎射練習得不錯。

賽清正心道果然,他剛要說話,忽地看了眼外面,壓低嗓音問:“不知小公子可否讓我摸一下骨?”

“摸骨?”

賽清正颔首,“你這個身體底子雖然不好,但我把脈時卻能感覺到一股氣。”

江望津雲裏霧裏。

賽清正解釋,“那股氣便是習武之人口中的內勁,你身體裏面有的那股氣縱然有些微弱,但确實是存在的。”

故而在他給江望津把脈時,第一時間便覺察出來了。

他猜測,“你的根骨應該不錯。”

江望津沉默:“神醫還懂武學?”

賽清正笑了笑,“非也,只是我祖上的醫方典籍中有一套內勁功法。此法用于針灸時将內勁注于其間,便可事半功倍。”

見江望津望着自己沒說話,賽清正擡起眉毛,“你以為我這神醫的稱號是怎麽來的?你見過哪個大夫會去學功夫的?

“就算見過,那些人也沒有我家的典籍,又能有幾個闖出名堂的。”

這話并非是自負,賽清正也确實有這個資本。

江望津眯着眼睛看向他,“聽聞神醫變幻多端……有人說您是七旬老翁,或是八尺高的大漢……”

賽清正皺眉,往後退了一小步,“你想說什麽?”

“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神醫?”江望津問。

賽清正臉上露出古怪之色,“你想知道?”

江望津不置可否。

賽清正:“待我幫你摸完骨再說吧。”

“好。”江望津應聲。

-

賽清正所說的摸骨并不需要寸寸在對方身上摸索,隔着衣物同樣也能摸,夏日裏的衣物本就薄,輕易便能摸到骨。

因一早便看出這兩兄弟感情非同一般,賽清正當時便沒提出來。他的直覺告訴他,倘若自己當時就問出口,想必有人不會同意。

對此,賽清正亦沒有什麽其他看法,走南闖北這麽些年他什麽沒見識過——連東村頭的公牛和西村頭的老母豬在一起他都見過。

所以在他看來,江望津和江南蕭之間的關系并不如何稀奇。

很快摸完骨,賽清正道:“你果然适合修習內功,換我們江湖上的說法——你就是天生的練武奇才啊。”

嗯,還是個江湖人。

江望津神游天外地想,他回憶起當年被拉去沈家和軍營時的經歷,原來這樣也能修成內勁。

“聽燕來說,你射箭厲害,難道就沒想過嗎。哦,你還會吹笛子?”賽清正上下打量他,“你不會覺得……自己是天賦異禀吧?”

江望津一本正經地點頭,“是啊,不過不會吹笛子,是蕭。”

當初他在皇家靶場拿起弓箭的那一刻,沒有人覺得以他這個病秧子的身體也能中靶,他卻是連發十箭,且箭箭穿過蘋果将之粉碎。

賽清正被他坦然的态度弄得差點翻起白眼,好半天他才想到什麽,歪着嘴角道:“好好,是蕭是蕭。”

面對第一個知曉他與長兄關系的人,江望津一聽便知對方是在調侃自己,遂別過臉,露出來的耳廓透着紅。

賽清正心道:真好逗。

不過他可不敢逗得太過,要知道外面還有一個大煞神。

确定自己的猜測後,賽清正道:“既然你的根骨好,晚點我便将那本祖傳的內勁功法給你,以作練體之用。雖然不能讓你恢複成普通人的體魄,但總比你現在這副破破爛爛的身體好。”

江望津詫異,“這怎麽可以、”祖上之物,怎能随意交給旁人。

然他還未說完,賽清正便是一擺手,“怎麽不可以,當年若不是江公出面保下我那‘治死人’的祖父,哪能有現在的我?”

在那時治死人可是要償命的,雖說是那家人訛他祖父的,但沒有江公出面主持,怕是就此成為一樁枉死案。

救命之恩,豈是一本普通功法可以比拟的。

說罷,賽清正轉身便出去了。

江望津還坐在位置上,只覺自己何其有幸能生在江家。

江家人才輩出,自己必不能辱沒門楣才是。

也不知上一世的自己算不算讓祖上蒙羞……

江望津想着,他忽然覺得不對,長兄怎麽還不進來?

思及此,他起身繞過屏風朝外行去。

甫一走出裏間,江望津瞬間就瞥見站在桌案後低頭看着什麽的人。

男人身材修長高大,桌面僅掩蓋住了他的下半身,将對方的寬肩窄腰全然暴露出來。

他一頓,待看清長兄手中的東西時,江望津瞳孔驟然一縮。

那是……他的離別信。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江南蕭略略擡首,視線直直朝他望來,眼底仿佛醞釀着風暴般,黑沉沉的。

江望津心下‘咯噔’一聲。

不等他開口解釋什麽,江南蕭擡步便向他走來。

-

賽清正出去的時候将房門合上了。

明明十分寬敞的屋內此刻仿佛封閉般,空間似乎變得尤其狹小,讓江望津有種自己躲不開、逃不掉的感覺。

但他并不想逃。

前幾日的種種擺在眼前,江望津今後都不會再逃,他就站在原處,等着人上前。

江南蕭的身形壓下,身周的氣息同樣帶着幾分侵/略性。

“你昨日是那樣想的?”

他低低開口,嗓音幹澀發啞。江望津張了張唇,卻被江南蕭接下來的話打斷,“要與我分開?”

江望津滞了下。

不論前因如何,這确實是他寫的,他無可辯駁。

江南蕭将他狠/狠/扯/入懷中,江望津跌進他寬/厚溫/熱的胸/膛前。熱/息/拂/面,還有對方壓抑着的心緒,此刻如同浪/湧般朝他席/卷而來。

“你我,有緣無分?”

江南蕭盯着他,眼底不知不覺浮起一抹紅血絲,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一句話。

昨日若是他回來得再晚一些,是不是就只能看到一個冷冷清清的侯府,空空蕩蕩的房間。

他的仲澤……

縱然昨日兩人已經說清,可當江南蕭看到這封不亞于訣別信的信箋時,理智頃刻崩斷,他無法想象那樣的結果。

一切仿佛回到了那日聞見劉醫師說起‘死志’時,江南蕭心如刀絞,卻只能死死忍着。

當時賽清正還在給人把脈,他已只得拼命壓抑。

江望津心髒也跟着抽疼,呼吸都泛着疼。

他一疼,江南蕭就找回了幾分理智,他埋首在對方頸邊,低沉的嗓音隐含痛楚,“好狠心。”

江望津擡手回抱住他,“對不起……”

江南蕭呼吸發沉,他啞聲喚了一句:“仲澤。”

聲音傳入耳畔,江南蕭稍稍退開些許距離,微微垂首,擡指輕撫着他的發絲,“你要知道,你我不僅有緣有份,還緣分不淺……”

江望津鼻尖微酸,“嗯,我知道了。”

江南蕭:“也不會分開。”

江望津再次點頭。

江南蕭緩聲繼續,靜靜注視着眼前人,眸底深暗一片,“你寫的都是錯的。”

說話間,信箋碎裂的響聲傳出。

江望津承認,擡起的眼睛有些泛紅,“是錯的。”

他不希望長兄因為他傷心,他做的錯事已經夠多了。

江南蕭将碎掉的紙屑碾在手中,看着它們化為一堆塵粉,深邃的眼裏這才緩緩再次轉向江望津,“做了錯事,該罰。”

江望津點點頭,他做錯了,他認。

“說錯了話,也該罰。”江南蕭眼神在他染了絲紅的眼尾掃過,喉結滑動。

他的語調終于不複方才的壓抑,恢複了平靜。平日裏那個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江南蕭,一字一句緩緩說着:“對不對?”

做錯了事,不該瞞着長兄,不該寫下那封信。

但……

他說錯了什麽。

江望津的思路順着對方一點一滴思索。

他說錯了話……

“我不該說‘對不起’。”江望津回憶起來。

長兄不喜歡他說這個。

江南蕭點頭,獎勵似的撫似/弄着他頰邊的軟肉,“對。”

江望津和他對視。

少頃,他斂下眼,“那,長兄罰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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