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3月19號這天是沈惟汐生日,早上,姜英煮了長壽面,上面還卧着兩個蛋。

沈惟汐接過快要溢出湯汁的面,吸溜一口,一雙杏眼滿足地完成小月牙。

沈啓林笑着摸摸女兒的頭,“我們家寶貝十七歲生日,想要什麽禮物啊?”

“晚上讓媽媽給你做好吃的,爸爸會帶禮物回來。”

沈惟汐撅撅嘴,“爸爸,你送禮物要自己想,哪有直接問的?”

“而且,晚飯我要在學校吃的,你忘啦?”

沈啓林臉上的褶子又深一層,點頭說:“對,汐汐說得對,爸爸今天上班就好好想想,要給我們家小壽星送什麽禮物才好。那大餐就等着周末補上,等你晚上回來吃蛋糕。”

沈惟汐眯眼笑着,又吃了幾口面,擦擦嘴巴,看一眼客廳牆上的挂鐘,遭了!要遲到了。

她放下筷子,走到玄關,邊穿外套,邊沖着餐桌前的父母說:“爸爸媽媽,我去上學了。”

田原在公交車上,拿出書包裏的小盒子塞給沈惟汐,“喏,親愛的汐寶,生日快樂!”

“快拆開看看,這可是我提前一個月就挑好的禮物,保準你喜歡。”

沈惟汐沒想太多,打開層層包裝紙,掀開紙盒,砰地彈跳出一個KITTY玩偶,“美女,生日快樂,美女,生日快樂……”

機械的娃娃聲音,在早高峰的公交上,被淹沒在電話聲和報站名的各種嘈雜的聲音中。

沈惟汐尴尬地立刻扣上盒子。

田原整蠱成功,在一旁笑得前仰後合。

嚴翊在她們後面無奈地勾唇,他拍拍沈惟汐,遞給她一個聯名款的HELLO KITTY鑰匙扣。

沈惟汐笑着接過道謝,一整天的好心情,因為自己的生日,好像更加絢爛明媚。

到了教室,沈惟汐和田原習慣性地從後門進去,看見最後排座位上女孩的背影,驀地腳步頓住。崔姝妍坐在滕煜的座位上,正和于陽笑着聊什麽。

沈惟汐的心頓時有些澀澀的,很久沒有出現的那種被細細的線纏繞勒緊的感覺又出來了。她的腳步像灌滿了鉛一樣,沉重地邁不動步子。

田原看她變白的臉色,頓時氣不打一出來,拉着她走到座位上,椅子拖拽的聲音格外大。

于陽頓了頓,随後笑着打招呼,“課代表和田女俠,早上好啊。”

田原不想回頭看崔姝妍,自然也不想搭理跟她聊天的于陽,裝作沒聽見地繼續放書包,整理桌洞的書本,只是聲音比平時格外大。

沈惟汐只好轉頭笑着和于陽打招呼,“早上好。”

她朝旁邊的崔姝妍點點頭,崔姝妍此刻也正在看她,只不過她的眼神帶着高傲的俯視,如同睥睨一切的神靈,看着匍匐在自己腳下的虔誠的信徒。

她的眼神讓沈惟汐很不舒服,她沒有說什麽,剛要轉頭,女孩清脆的聲音響起,“你是沈惟汐吧,阿煜的前桌,之前就想認識你了,你好,我是崔姝妍。”

女孩伸出細長白嫩的手,臉上洋溢着友好的笑容,好像剛才高傲俯視的姿态,只是沈惟汐的錯覺。

阿煜!她平時就是這麽稱呼他的嗎?沈惟汐抿抿唇,也伸出手,虛虛得搭在那只好看的手上,輕聲回她:“你好!”

于陽指指不知什麽時候也轉身的田原,“這位是田原,田女俠。”

崔姝妍彎彎唇,“你好,之前聽于陽提起過你們。”她又看着沈惟汐,好像要在她的臉上盯出些什麽。

沈惟汐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轉移開視線。

田原瞥她一眼,看不慣的語氣,問:“哦,于陽都說我們什麽呀?他嘴裏應該吐不出什麽象牙吧?”

三人皆是一愣,于陽皺着眉頭,賣慘哭訴,“田女俠,我也沒得罪你吧,你幹嘛罵人呢?”

“誰罵人?”一道低沉清冽的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滕煜背着包,單手抄兜,一手握着手機,站在他們身後。

看到座位上的崔姝妍,他皺了下眉,把肩上的書包放在桌子上,語氣無波無瀾,“你為什麽在我座位上?”

滕煜說完,又看了一眼前桌的女孩。沈惟汐迎接着他的視線,微微彎唇回應他。

崔姝妍把兩人的一舉一動完全看在眼裏,她攥緊手指,面上笑得燦爛大方,帶着撒嬌的口氣,“阿煜,你怎麽總是卡點來學校,昨天不是說好今天讓我家司機一起送我們來的嘛。”

她又往前湊了一下,繼續說道:“我早上給你打電話,你都不接,我只能先自己來學校了。”

沈惟汐又聞到了那股馥郁的香氣,她揉揉鼻子,默默轉頭。

田原翻了個白眼,也憤憤地轉頭,轉之前還不忘用眼神剜了于陽一眼。

于陽有苦難言指着自己,滿臉無辜。

滕煜抓了抓頭發,擡起眼皮朝崔姝妍看去,語氣已有不快,“我說過了,我自己坐車上學,不需要別人送。”

說完,不耐地敲敲桌面,“要上課了,你該回去了。”

崔姝妍悻悻地起身,不情不願地邁出一步,只聽滕煜的聲音在身後悠悠響起,“還有,我不喜歡別人坐我的座位。”

說完,從桌洞抽出一張紙,擦了擦椅子和桌子,自顧自收拾書包,全程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于陽張了張嘴巴,到底沒說什麽。

崔姝妍眼眶紅着快步跑了出去,仿佛下一秒,淚水就要決堤。

田原碰了碰沈惟汐胳膊,朝她擠眉弄眼,沈惟汐無奈點點桌上的書,示意她要安靜,田原樂得肩膀直顫。

大課間,于佩佩和邱琳得知今天是沈惟汐生日,非要嚷嚷着請她去小賣部吃東西,沈惟汐并不想大肆張揚生日這件事,只是好友的熱情推辭不掉,索性只好跟着去。路上田原繪聲繪色地講着早讀之前的事,惹得于佩佩和邱琳偷笑不止。

沈惟汐卻沒有覺得有多高興,崔姝妍大方熱烈的追求,要說不在意是假的,但是滕煜明确的态度和一中嚴厲禁止早戀的校規好像對她來說,都不是問題,那種志在必得的自信才會讓人心裏不舒服。

她就像一根刺卡在喉嚨,拔不出來,随時還有被刺破喉嚨的危險。

四個人從小賣部回到教室,體育委員正在動員大家報名參加下個月的運動會。一中雖說升學率常年保持安臺市第一,但是也并沒有削弱體育課對學生們的重要性,每年四月份到五月份之間會舉行春節運動會,規模盛大,旨在鍛煉學生們的身體素質和培養大家的凝聚力。

班裏同學讨論得熱火朝天,但是報名的人卻沒有幾個。

秦明磊拿着報名表,挨個人動員。

他走到沈惟汐和田原桌前,遞過報名表,哭喪着臉,說:“課代表,你和你同桌報個項目吧,随便哪個都行,也好支持一下我的工作。”

“咱班報名的人太少了,說出去還以為咱們一班不行呢。”

田原搶過報名表,粗略地看了一眼,除了滕煜和于陽幾個男生報名之外,女生報名的很少,幾乎沒有。她直接在鉛球項目上大筆一揮,寫上自己的名字後,又遞給沈惟汐。

沈惟汐從小身體偏弱一些,班裏的運動會能不參加就不參加,她剛要搖頭拒絕,看着秦明磊感激的眼神,她只能作罷,低下頭,在表格上來回看了好幾遍,最後在女子800米上寫上自己的名字。

不是因為這個項目容易,而是短跑的爆發力她有些欠缺,這種中長跑考驗的是耐性,她想只要堅持跑完應該就不會太丢人。

秦明磊接過表格,感激地沖她們點點頭,随後又拿着去動員其他人。

沈惟汐想,接下來的一個月,她要抓緊時間練跑步了。

中午,滕煜和于陽、秦明磊以及嚴翊去小吃街吃飯,秦明磊抱怨報名參加運動會的人太少,“男生報名人數還可以,女生除了課代表和田女俠報名,其它項目一個人沒有報名的,老陳下午還讓我統計完報名表呢,我這怎麽交差啊?”

“你說沈惟汐報名了運動會?”正在看手機的滕煜,擡起眼皮,盯着秦明磊問。

秦明磊說到這兒,拍了下桌子,帶着佩服的口氣,“可不,課代表和田女俠都報名了,課代表平時看着挺文弱的一女生,這次居然報名800米,還有田女俠啊,更是大筆一揮,報了鉛球,厲害!不愧是女俠和她的朋友。”說着還比起大拇指。

嚴翊有些疑惑地問:“你确定是汐……”

滕煜的目光看過來,嚴翊聳聳肩,立馬改口,“你确定是沈惟汐主動要報名的?初中有一次,她也是為了幫體育委員的忙,報名了1500米,最後跑完直接因為低血糖暈倒在操場上了,把我們班主任吓得不行。”

秦明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滕煜乜了他一眼,語氣冷淡,“待會回去,這項目你找別人跑。”

秦明磊好不容易動員到的一個人又不能跑,無語極了,這體育委員當得真是太難了!

沈惟汐看着又出現在自己桌上的報名表,聽完秦明磊的話,疑惑地确認,“所以你是讓我不要參加然後找別人是嗎?”

秦明磊無奈地點點頭。

沈惟汐又問:“那你找到別人了嗎?”

秦明磊郁悶地搖搖頭。

沈惟汐笑笑,把報名表推給他,“沒事,你也找不到人,我也沒有不跑的打算,就這樣吧。”

“可是……”秦明磊欲言又止地看了後桌的那位。

沈惟汐羞赧地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秦明磊拿着報名表走後,她椅子的橫杠就被某人往後拖拽,直至貼到自己的桌前。

沈惟汐已經見怪不怪,她轉頭,唇線抿成一條直線,不說話只是看着他。

滕煜看着女孩無奈的表情,覺得好笑,輕咳一聲,問:“為什麽不劃掉,萬一再暈倒怎麽辦?”

沈惟汐驚訝地張大嘴巴,也問他:“你怎麽知道我初中參加運動會暈倒過?”

滕煜低笑起來,欠揍的表情說:“你猜?”

沈惟汐嘴巴撅成一個小勾子,不滿的模樣好像被惹急不理人的小貓。

滕煜敗下陣來,主動交代,“是嚴翊說的。”

沈惟汐了然,彎唇笑起來,“哦,我現在身體比以前好多了,不會再暈倒的,而且沒有幾個人報名,我覺得還是應該幫幫他。”

滕煜立時挎着臉,冷漠地看着他,不滿的語氣問:“你幫他幹嘛?他自己的任務完沒完成,是他自己的事,你不需要幫他。”

“可他不是你朋友嘛。”沈惟汐仰着小臉,不解地看着他。

滕煜被她認真的語氣撓得心癢,故意往前湊,“所以,你是為了我才答應報名的?”

沈惟汐被他的歪理弄得不知所措,用力瞪了他一眼。俏生生的眼神瞪過來的時候,滕煜被撓得癢癢的心,像是沸騰的水,咕嚕嚕地氣泡快要溢出心髒,心軟得不行。

下了晚自習後,沈惟汐和田原沒有着急走,兩人去了操場,準備跑跑步,提前練習一下。

操場上沒有鉛球,田原跑了兩圈後,累得不行,非要回教室喝水休息。

沈惟汐留在操場上繼續慢跑。夜晚的涼風吹在臉上,像是打開了學習一整天混沌的腦細胞,她一邊跑,一邊在腦海裏回憶今天物理課上沒有解出來的題目,渾然沒有察覺身後的人是什麽時候來的。

滕煜放在桌洞裏的禮物今天一直沒找到機會送出去,直到田原回教室喝水,他問過才知道,原來女孩在操場跑步,他慢慢地跟在她身後,不知在想什麽的沈惟汐,專注地竟然一直沒有察覺。

沈惟汐好不容易堅持跑完800米,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想要就地而坐,身後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劇烈運動完不要馬上坐下。”

沈惟汐慌張轉頭,就看到操場昏暗的燈光下,穿着一身黑的高大身影站在她後面,她在心裏腹诽,怎麽好像又長高的樣子,平時坐在自己後面都沒察覺,這人個頭怎麽竄這麽快?

滕煜看着女孩直直的眼神,走近後在她眼前揮揮手,笑問:“怎麽,跑步跑傻了?”

沈惟汐回神,上氣不接下氣地問他:“你怎麽還沒走?”

滕煜看着女孩因為運動泛紅的臉蛋,在夜色下反而更加白皙,漆黑的瞳仁閃着明亮的光,小嘴微張,忍不住想要撫摸一下。

他冰涼的指腹覆上她的左臉上時,沈惟汐倏而瞪大雙眼,直直地盯着他,緊張地忘記了呼吸,心怦怦地跳着。

他、他怎麽能……

滕煜感受着手中滑膩的皮膚,瞳孔變深,目光一寸寸劃過她瞪大的杏眼,蝶翼般撲簌的眼睫,小巧高挺的鼻梁,最後停在粉嫩微張的唇瓣上,漆黑深邃的眼眸,緊緊地鎖着沈惟汐臉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像是幽深的潭水,一圈一圈的波紋帶着沈惟汐旋轉其中,逐漸沉溺到深不可測的潭底。

貼在臉頰上的指腹,緩緩移動到粉嫩的唇瓣上,輕輕按壓,揉撚,不一會兒,唇瓣的顏色就從粉變成了嬌豔欲滴的紅。

沈惟汐臉上的溫度燙得吓人,她只覺得此刻像是在滴血,感知不到酥麻之外的任何知覺,夜晚的涼風也沒能削減半分跑步後的燥熱,甚至更加滾燙。

“喵,”一只突然竄出的野貓,從操場的圍欄一躍而下,迅速跑出操場,消失在夜色中。

操場上的兩人回過神,沈惟汐低頭看着腳尖,滕煜回身撈起地上的書包,拿出裏面一個紫色小盒子,輕咳一聲,把盒子遞過去,極力控制有些沙啞的嗓音,“生日禮物。”

沈惟汐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禮盒,驚訝地擡起頭,帶着不易察覺的輕顫問:“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滕煜又恢複到平時逗弄她的語氣,“你猜?”

沈惟汐接過禮盒,彎彎唇,挂着兩個小酒窩,“不猜,但還是謝謝你。”

“之前在老陳辦公室看到的,每個人的學生檔案,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沈惟汐不舍得現在就打開,這是他送她的第一個生日禮物,對她來說意義不一樣,她想留着回家再拆。

她搖搖頭,顫着音說:“我想等回家再看,現在天色太暗了。”

滕煜點點頭,沒有勉強,只是伸出手,輕輕地揉了一下她毛茸茸的發頂。

揉完兩人皆是一愣。直到田原在身後喊她回家,兩人才回過神。

三個人往校門口走着,平時叽叽喳喳的田原,總覺得今天的氣氛不同尋常,她欲言又止了好幾次,都不好意思出聲打破。

到了校門口,一直沉默的兩人互相揮手告別,沈惟汐拉着她急急地朝公交站點走,剛好末班車晃晃悠悠地靠站停下,滕煜看着兩人上車,直到公交車彙入車流,他才轉身招手攔車。

坐上出租車,他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放在大腿上的右手反複撚搓着,腦海裏回放着操場上一幀一幀的畫面,忽而又無聲低笑起來,怎麽會有這麽軟的小兔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