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沈惟汐和田原的項目在下午兩點準時進行,首先進行的是田原的鉛球比賽。

“汐汐,幫我拿一下外套,馬上要鉛球比賽了。”沈惟汐停下寫稿的動作,陪她去檢錄處。

途徑跑道時,滕煜和嚴翊從對面而來。

“喲,田原,你可別拿個倒一丢人啊。”嚴翊欠兮兮地挖苦,惹來田原一陣大罵。

“臭嚴翊,我才不會像你一樣,接力拖後腿,你等着瞧!”

沈惟汐還惦記着回去趕稿,悄悄擡眼看站在自己身前的男生,滕煜眉眼依舊懶散,只是眉梢染上了一層笑意,她又立刻掩耳盜鈴般低下頭,上前拉住田原先走。

擦肩而過的某個瞬間,她的手被一只修長有力的大手握住,掌心被輕輕撓了一下,轉瞬又分開,酥麻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指尖蜷縮,羞得快步如飛。

悄悄的竊喜溢滿胸腔,是她一個人的專屬。

到了檢錄處,田原做好登記,又去場地熱身。

沈惟汐站在一邊,看着她輕松将鉛球抛出,自己也松了口氣。

很快她自己的800米比賽要開始,兩人又折回跑道,田原接過她的外套,給她揉肩按摩,“汐汐,我就在終點那等你,你要加油哦。”

“嗯,知道了。”

沈惟汐在檢錄處做好登記,自己在起點處做着熱身。

她其實有點怵,擔心自己堅持不住,雖然斷斷續續練習了一個月,但還是沒自信。

她下意識地在人群中尋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好像看到他就會有自信,找了一圈,沒有看見。

算了,她盡力跑就行。

此時,裁判吹了哨響,她和所有運動員做好起跑準備。

“預備——”

“跑!”

槍聲響起,一聲巨大的聲響。

耳膜好像失聲一瞬,一縷白煙升起。

似曾相識的場景,她想起滕煜也是在這樣的場景下跑出破紀錄的成績,她也不能落後。

沈惟汐一直保持跟随大部隊的步伐,滕煜陪她練習的時候教過她如何調整呼吸,合理分配體力。

“汐汐加油,汐汐最棒!”

她聽見田原在終點處的加油聲,也看見于佩佩和邱琳跟她大力揮手。前半程她感覺還好,只是到底身體素質不強,後半程她逐漸有些體力不支,每跑一步,都感覺腳步像是灌了鉛,有千斤重,汗水流下來,鹹濕了眼睛,透過模糊的視線,她仿佛看到了彎道處滕煜的身影,他站在上午她看他比賽時站的地方。

她感覺到來自胸腔的沸騰和沉重腳步之間做的搏鬥,她在每邁一步就距離他更近一步的信念中又堅持跑了兩圈。

最後一圈,身體仿佛已經是極限,她好像已經感覺不到雙腳的擺動幅度,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嗓子的幹癢讓她全然忘了他教過的正确呼吸法。

下午的太陽有些刺眼地照射下來,她感覺頭暈眼花,身邊的人從她旁邊跑過,帶起一陣風,吹走混沌,帶來短暫的清涼,她看到終點線就在距離自己不遠處,那一刻,她不知道哪來的力量,突然用盡全力,雙臂大幅度擺動,帶着渾然不覺的超強信念感,沉重的步伐機械地邁着,她周邊的人影逐漸模糊,直到耳邊傳來田原大叫的聲音,她邁出最大一步,沖過終點線,然後天旋地轉間眼前一片漆黑,最後只記得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腦袋很沉,眼前有一片片白光閃過,她聽見耳畔有人焦急的談話聲。

“醫生,她怎麽還沒醒?”

“唉呀,你這帥哥也太着急了,剛打上點滴,哪能這麽快見效,你再等等吧。”

又過了很久,沈惟汐感覺自己被什麽禁锢住,她掀開沉重的眼皮,天花板的白熾燈光晃得她又閉上眼,她轉頭睜開眼,右手手背上插着針頭,自己的另一只手正被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握着。

滕煜趴在床前,手裏緊緊的握着她的左手。

沈惟汐動了動手指,滕煜立刻擡頭,頭發胡亂地搭在額前,擰着的眉毛在看到她的一瞬,又舒展開。

“怎麽樣?感覺好點沒?”低沉沙啞的嗓音,帶着金屬的顆粒感,顯然是守在這裏很久了。

沈惟汐看着他漆黑的眸子裏,溢出的焦慮的神情,牽唇一笑安慰他,“我沒事,你一直在這裏嗎?”

滕煜還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樣子,只是漆黑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仿佛在判斷她剛才說出的話的真實性。

沈惟汐苦笑,“真的,我真的沒事,你……”

滕煜很冷的口氣,“你知不知道你低血糖?”

沈惟汐莫名有點做錯事,等待被家長訓話的小孩,只是眨着一雙清淩淩的杏眼,就這麽看着他。

幾秒後,滕煜終是無奈嘆氣,“你體質不好,超負荷的運動引發低血糖暈倒了,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沈惟汐像小孩一樣乖乖點頭,說出口的話軟軟糯糯的,“我知道了,以後不會讓你擔心了。”又沖他露出頰邊的兩個小酒窩,“我跑了第幾名啊?”

聽到她的話,滕煜臉上緊繃的神色稍有緩解,又見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期盼的眼神讓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揉了一下她的腦袋,寵溺的語氣回她,“第二名,很厲害。”

滕煜沒見過比她還拼的女孩,表面看着柔柔弱弱、乖乖軟軟的,骨子裏卻很有主見,很有拼勁,他在彎道看着她明明馬上就要倒下的樣子,但還是堅持跑到終點,而且最後半圈還加速度沖刺。

沈惟汐像乖順的小貓,頭發被揉得一團亂也不惱,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沉浸在不可置信的驚詫中。

此時門外傳來嘈雜的聲音。

“我靠!課代表暈倒了?也不知道她現在醒了沒有,完了煜哥準得劈了我。”

“陽哥,我不敢進,你先進。”

“磊子,你看你那慫樣。”

于陽和秦明磊一前一後進來,看到床前的滕煜,秦明磊哭喪着臉立刻沖到沈惟汐面前,小心翼翼的語氣詢問:“課代表,你沒事吧?”

沈惟汐彎唇笑笑,“沒事的,你們怎麽來了,運動會結束了嗎?”

“你還有心情關心運動會?”滕煜語調不滿,又看着身邊的兩個人,“你們來幹什麽?”

于陽被氣笑了,“阿煜,課代表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我們也是課代表的朋友吧,聽說她暈倒了,過來看看不行?”

滕煜站起來,強烈的壓迫感讓他又恢複了之前冷淡散漫的樣子,“看過了,可以走了,她要休息。”

“欸,不是,阿煜,你……”

“煜哥,我還有話跟課代表沒說完呢……”

滕煜三兩下推着兩人出了醫務室的門。

沈惟汐無奈,只是門外又傳來田原的聲音,還有于佩佩、邱琳也來了,田原還提着紅糖水。

滕煜沒有說什麽,只是跟沈惟汐低聲說先出去一下,然後沖她們點點頭就出去了。

田原見滕煜走了,立刻握着沈惟汐的手,音量也不自覺提高,“汐汐,你可吓死我們了,你說你那麽拼幹什麽,害得自己暈倒。”

沈惟汐笑笑,安慰她,“我沒事,真的,打完點滴就好了。”

“汐汐,你不知道大神當時有多緊張,他連周圍人的眼光都顧不得,一陣風似的跑過去,小心翼翼地抱起你就往醫務室沖,裁判在後面一個勁兒地喊,他充耳不聞。”于佩佩激動地給她複述當時的場景,羨慕的口氣,“他真的很緊張你哦。”

沈惟汐蒼白的臉上迅速染上一抹紅暈,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被角。

邱琳看着點滴,問她:“汐汐,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哦哦,汐汐,我給你泡了紅糖水,你先喝點。”田原立刻遞過沈惟汐的保溫杯。

沈惟汐接過水杯,打開小口喝着,而後彎唇笑着,“謝謝你們。”

很快去而複返的人提着打包盒回來了,滕煜自然地走到沈惟汐床前,将袋子裏的打包盒放在床前的櫃子上,包裝精致的盒子上印着八寶齋三個大字。

田原和于佩佩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神中讀出了震驚的意思。

滕煜低頭看着沈惟汐,自然的語氣,“打包的紅薯南瓜粥,起來吃點,還有蜂蜜水。”

沈惟汐乖乖點頭,坐起來,滕煜在她背後墊了個枕頭,又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

他打開食盒,拿出勺子,輕輕攪拌後,挖了一小勺送到沈惟汐嘴邊,輕柔的語氣,“先試一下燙不燙。”

沈惟汐早已羞赧的臉色通紅,她輕咬着唇,看着他,難為情地說:“我自己來就好。”

滕煜沒有接話,只是保持着剛才的姿勢,漆黑的眼眸就這麽看着她,沈惟汐被他幽深的瞳孔盯着有些不自在,見他堅持沒有放手的打算,只得老實張嘴。

滕煜喂完一口又繼續攪拌盒子裏的粥,全然沒有放下走人的打算。

田原在一旁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搓搓胳膊,支支吾吾地開口,“那個,汐汐,既然有大神在這照顧你,我們就放心了,那,我們先走了,在教室等你。”

說完也不待沈惟汐說什麽,三個人拉拉扯扯地走出醫務室。

“你幹嘛這樣啊?我、我自己可以吃的。”沈惟汐羞惱地看着眼前渾然不覺有任何不妥的人,生氣地控訴他的所作所為。

滕煜看着她漲紅的臉蛋,比剛才蒼白的臉色好看了許多,兩條細眉擰着,本就不大的小臉皺着,一副被欺負的樣子。

他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一側唇角勾起,理所當然的語氣,“自己養的兔子生病了,我照顧一下不應該麽?”

一派閑适,理所當然又無可辯駁,滕煜看着女孩瞪大的雙眼,抿直的唇角,無可奈何的模樣,低低地笑出聲來。

眉眼間的笑意還未散開,看着女孩兩頰氣鼓鼓的樣子,又敗下陣來,“好了,再不吃要涼了,乖。”

這下沈惟汐的臉更紅了,連帶着脖子和耳根都紅了個透,顧不得其它了,只低頭一口一口地吃着喂過來的粥。

滕煜看着低頭如鹌鹑的女孩,唇角弧度更大,臉上的肌肉都舒展開來,波紋蕩漾層層疊疊,漾出好看的漣漪。

第二天的運動會沒什麽看點,在同學們期盼放假的眼神中,兩天的運動會結束。高一一班取得了高一級部最好的成績,團體一等獎,滕煜的男子100米、200米一等獎以及沈惟汐的女子800米二等獎和田原的鉛球二等獎。

五一假期的到來,讓大家的興奮更加收不住。老陳宣布下課的那一刻,同學們像開閘的水流,争先恐後地沖出教室。

沈惟汐和田原收拾好書包,走在人群後。她擡起頭,照例尋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只是伸長脖子怎麽也沒看到,奇怪,他走了嗎?怎麽走這麽快?

“在找我?”

低沉帶着顆粒金屬感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想起,沈惟汐驚訝地轉頭,就看到滕煜單肩背着包,唇角勾着笑地在看她。

沈惟汐抿抿唇,故作平靜的問:“你怎麽還沒走?”

滕煜簡單、直接回她,“等你。”

沈惟汐難得露出嬌憨的表情,嘴巴微張,眼睛睜大,呆呆地問:“等我幹嘛?”

滕煜輕笑,雙手按住她瘦小的肩膀,手掌微用力,迫使她轉身,然後虛攬着她往前走了幾步,他則走在她右手邊,高大的身影遮擋住校園昏暗的燈光。

田原早已在滕煜出聲喊她的時候,就快步去追前方的嚴翊了,此刻,安靜的校園只有三三兩兩的同學從他們身後經過。

滕煜問她,“假期有什麽安排?”

沈惟汐搖搖頭,“在家學習吧。”

滕煜輕笑一聲,又問:“不知道課代表有沒有時間,去球館看我打球?”

沈惟汐轉頭看他,他眼角眉梢還帶着未散的笑意,也低頭看着她。

沈惟汐的心又不争氣的漏了半拍,不知為什麽,每次她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每當他深邃的眼眸注視着她的時候,沈惟汐都覺得自己要溺斃在他幽深的漩渦裏。

滕煜看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眼睫撲簌着像是展翅的蝴蝶,一雙杏眼清淩淩的,裏面像是有一汪泉水,晶瑩剔透的閃着細碎的光。

風吹起發絲粘在白皙的臉頰上,他伸手撚起被吹亂的發絲,輕輕別在她的耳後,指腹接觸到小巧的耳垂,沒忍住又輕輕的捏了一下。

沈惟汐打了個寒顫,慌亂低下頭,緊抿着唇,而後又咬着下唇,不知所措。

滕煜放下手,輕嘆口氣,“走吧,送你出去坐車。”

沈惟汐點點頭,攥着手中的書包帶,春天的風已經有些許暖意,兩人一路無話,到了公交站,晃悠而來的公交車穩穩停下,沈惟汐擡頭,小聲地問:“你哪天打球?”

滕煜靜了一瞬,回她:“5月2號,上午九點,在市體育館,來麽?”

沈惟汐眨眨眼,細聲細語地說:“來的。”

“嗯,上車吧,假期見。”

“假期見。”

沈惟汐揮手上車,在靠窗位置坐下,公交車緩緩啓動,她透過玻璃看到滕煜站在窗外,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很長的影子,沈惟汐莫名覺得此刻的他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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