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下班路上,扶遙接到家裏的電話。

這些年她和家裏人聯系不多,一是忙,二是不敢讓家裏人發現自己現在的處境。

“遙遙,過幾天你的生日,我怕到時候忙得沒時間,先提前問問,這幾天沒什麽事吧。”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有些小。

“媽,我挺好的。”公交車經過一個拐彎,站着的乘客往自己這邊傾斜。扶遙把手機拿遠一些,避免錄到吵鬧的雜音。

母親笑了笑:“我織了幾件保暖的衣服,明天我寄給你。”

扶遙想到現在自己搬了地方,但她不想讓母親失望:“好啊,到時候把單號發給我吧。”

公交到站停下,扶遙從人群中擠出來:“家裏那麽忙,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母親呵呵笑起來,說起家裏的店慢慢走上正軌,每天父親出去進貨,自己收着店,雖然辛苦,好歹也能賺一點。

扶遙笑笑沒說話,兩年前自己畢業,正是做什麽都缺錢的時候,父母為了搭把手,一把年紀了還要忙着開店。

每次想到這裏,扶遙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因此工作幾年,她幾乎把所有工資都打給家裏,就是不想讓父母如此勞累。

兩人簡單聊了幾句,扶遙讓母親寄到學校附近的快到家門口,兩人才結束電話。

進門打開燈,扶遙先收拾起來。早上出門太着急,東西擺得一團亂,現在收拾起來着實麻煩。

扶遙上樓去整理時,隐約聽見樓下有什麽動靜,但她實在累的很,也沒空去看,等東西都收拾好之後才下樓。

一樓大門被打開,扶遙一眼就看見停在外面的轎車。起初她還在疑惑,這車怎麽停在外面,然而自己剛往前走了幾步,就發現了站在大門口聊天的兩人。

江琅一身簡便穿搭,但首飾打扮搭配得精心,手裏還拎着果籃之類的禮品,扶遙這才想起,之前她說來拜訪,竟然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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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江琅對面,是還沒來得及換下正裝的聞灼,他比江琅高一個頭,江琅偶爾低頭,他會快速整理衣領袖口,然後在江琅擡頭時恢複正常。

天色将晚,兩邊的路燈嘩啦一下一齊亮起來,将整條街照得通明。

屋子裏沒開燈了扶遙就站在門邊,靜靜看着光裏的兩人有說有笑。

隔得遠,扶遙看見聞灼隐隐約約彎起了嘴角,低頭注視着江琅的目光也是一動不動。

扶遙忽然發現,自己好像記不起來,那年大學畢業,她鼓起勇氣喊住聞灼時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了。

“之前我說來拜訪,現在天這麽晚,我也不方便打擾。”江琅把手裏的東西交到聞灼手中,“你替我轉交一下。”

聞灼接過來點了點頭,剛想說什麽,江琅已經開口:“我還有一些事要處理,先走了。”

江琅揮揮手,然後轉身離開。聞灼站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才準備進去。

進去時房子裏一片漆黑,他打開燈,正好撞上頭發裹着發帽的扶遙。

聞灼皺了皺眉,緊接着扶遙解釋:“我剛剛在洗頭,聽到聲音就出來了。”

聞灼低頭只能看到扶遙的筆尖,他沒說什麽,将東西放在餐桌上:“鄰居送的。”

扶遙驚喜道:“我還沒去拜訪他們呢,不知道是哪家。”

聞灼轉身上樓的動作停了一下:“偶然碰見的,你不用去了。”說完他頭也不回上了樓,然後關上了書房的門。

扶遙站在桌邊,臉上高興的表情漸漸淡下去。

那些禮品都很貴重,裝飾也是用了心的。

扶遙想觸摸的手縮了縮,還是收了回來。

她走進浴室,關上門後,她靠着門緩緩擡頭嘆了口氣。

浴室裏冰冷黑暗,扶遙睜着眼睛看了許久屋頂,才打開了燈。

四周并不是霧氣彌漫,扶遙站到洗漱臺前,慢慢拉下頭上的發帽。

她騙了聞灼,即使這招數如此漏洞百出。

鏡子裏的人安靜站着,表情平淡,眼眶卻慢慢變紅。

扶遙雙手撐着臺面,慢慢低下頭,只能看見她的肩膀不停抖動。

浴室裏聽不見一聲哭泣,不知道過了多久,扶遙擡頭小聲吸了吸鼻子,然後随手擦了擦臉上淚痕,便轉身開門了。

開門瞬間,扶遙與樓上打開書房門的聞灼對視。

他身上西裝沒換,低頭看見扶遙,也只是停頓一秒,視線便略了過去。

扶遙下意識捂了捂肚子,剛剛彎腰太久,可能壓到哪裏了,現在腰連帶着肚子有些不舒服。

聞灼要下樓,扶遙也趕緊回了房間。

她躺在床上靜靜聽着客廳裏的動靜,一邊想象着聞灼的動作。

拉開椅子、打開電腦、輸入密碼、整理袖口……

扶遙又想起他和江琅聊天時的場景。

那樣珍視、緊張的感覺,她從來沒在聞灼身上見過。

扶遙盯着天花板,忽然感覺太陽穴都開始突突跳起來。

她突然想起回來後還沒吃過東西,自己本來胃就不好,再加上在浴室裏一折騰,估計今晚又要開始痛了。

扶遙立即起床到處翻有沒有什麽能墊墊肚子的東西,可越動胃就越不舒服。

四處都翻遍了,也沒找到什麽吃的,百般無奈下,扶遙只好打開房門。

她的動作很輕,也可能是因為無力。

扶遙搭在門把上的手都在抖,但回頭與看向自己的聞灼對視時,她還是勉強着把手往後背。

她本來想解釋一下,不過話還沒出口,聞灼已經收回目光,處理起工作去了。

扶遙抿抿唇,慢慢往廚房挪動。只是不巧,廚房裏連面條都不剩了,扶遙這才想起,這幾天因為忙,她有好幾頓都只吃幾口面包,廚房都沒進過幾次。

或許是廚房裏的動靜太大,扶遙聽見聞灼說了一句:“現在餓了嗎?”

扶遙下意識點頭,卻發現聞灼根本看不見。

她撐着膝蓋想站起來,但因為蹲得太久,起身時頭暈了一下。再加上胃痛,整個人直接往櫥櫃上砸下去。

巨大的響聲終于讓聞灼過來看了一眼,可扶遙已經重新站穩:“沒什麽,剛剛沒注意,撞到了。”

她一邊說一邊往門口走,聞灼在後面皺眉問:“你幹什麽去?”

“我……”扶遙本想說自己回房間,可不知怎麽她就往門口去了,“我出去走走,睡不着。”

聞灼沒說什麽,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看着。

可扶遙走到門邊,手抖到好幾次都不能把架子上的外套取下來時,她終于忍不住轉頭朝聞灼求助:“你能不能……送我出去一趟。”

她很少有過這種脆弱無助的時刻。

至少聞灼不記得。

屋內燈光大亮,她卻站在漆黑有風的門邊,低着頭,微微縮着腦袋,小聲詢問。

聞灼放在口袋裏的手指不經意動了動。

“這麽晚了,你去哪裏?”

扶遙聽見聞灼一貫冷漠的聲音。

門外刮來一陣冷風,從衣領往裏灌,把整個人吹得渾身冰涼。

扶遙松開扶着衣架的手,她額頭上已經滲出了冷汗:“沒關系……我就在外面走走。”

說完扶遙強撐着走出大門,幾乎是不敢看聞灼一樣,頭也不敢回,就這麽一步步走遠。

只是走到院門,想起幾個小時前在這裏發生過的溫馨畫面,扶遙還是會無端流出眼淚。

她不敢去擦,風已經把她的手吹得冰涼,只能不能回頭地往前走。

這裏外賣要送一個小時,離最近的便利店也要走半個多小時,更別說醫院診所。

扶遙捂着肚子,慢慢坐到路邊。

路燈把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長,寬敞大街上只有自己,和被風卷起來的落葉。

扶遙看着四周一個都沒亮燈的窗戶,終于忍不住,埋頭小聲啜泣起來。

深夜十一點鐘聲敲響,聞灼摘下眼鏡,往後靠着椅背,一手按摩鼻背閉眼放松。

從門外挂進一股風,聞灼一皺眉,坐直才發現,她已經兩個小時沒回來了。

天氣預報彈出消息,一個小時後可能有雨。

聞灼看了一眼,然後起身去衣架取下外套。

外面風大得很,聞灼剛出門,就不由得立起衣領。

四周一個人也沒有,聞灼環顧一圈,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那頭遲遲不接,英文語音響了好幾遍,聞灼才挂斷電話。

他不知道她所謂的出去走走,是走到哪裏。

聞灼往四周尋找,期間一直在給扶遙打電話,但每一個都是無人接聽。

十一點四十分,聞灼在猶豫要不要報警。

“诶,您是三十棟的業主吧。”一位清掃這裏的老人開着清潔車路過。

聞灼收起手機擡頭,雖然不解,但還是點頭嗯了一聲。

“之前我碰見你夫人了,她坐在路邊很不舒服的樣子,我就把她送到門口,她自己打車去了醫院。”老人笑眯眯的,“她不讓我給你打電話呢,兩個人吵架了吧。”

老人開着車慢悠悠地往前去,聞灼站在原地,直到被風吹得打了個冷戰,他才後知後覺往回走。

十二點,第二瓶藥水終于打完。

扶遙看着護士給自己換了一瓶小一點的:“這是最後一瓶了,別睡着,打完了就喊我。”

她點點頭,然後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在椅子裏躺好。

這個衛生站比較偏,人也沒那麽多,休息區都是些打吊瓶的人,偶爾只有一些小聲交談。

看完病,醫生一邊開藥單一邊交代她注意事項,可扶遙記得不怎麽清楚,直到藥水進入身體發揮作用,她的意識才清醒了一點。

而後就是無盡的夢魇。

一會是聞灼微笑看着自己,一會是他和江琅站在路燈下,一會是自己坐在路邊快支撐不住……

每次醒來,扶遙都能摸到自己滿臉淚水,然後自己扭過頭,不讓別人注意到立馬擦幹。

小藥瓶內藥水一滴滴的落下來,扶遙覺得自己的胃好了不少,看着看着,也犯起困來。

聞灼進門時,看見的便是扶遙一個人縮在角落,眼睛泛紅的模樣。

其餘病人看了他一眼,最多只感嘆一聲這人的好樣貌,然後收回目光。

聞灼徑直走到扶遙身前,看了她一會兒,才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注意一下病人的飲食和心情……”

扶遙醒來時,模模糊糊看見護士站在不遠處,前面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形輪廓有點像聞灼。

她起初有些不敢相信,直到那人走過來把自己身上蓋着的外套往上拉了拉:“還能走嗎?”

扶遙愣愣看着他不說話。

但她下意識躲開了聞灼想要扶自己的手。

聞灼的手在空中頓了頓,然後收回去:“車停在外面,回去吧。”

車裏暖氣很足,進去就能脫外套。

聞灼啓動時,扶遙看着被霧氣覆上的車窗,忽然問了句:“你怎麽找到這的?”

聞灼沒說話,打開了車窗加熱。

扶遙慢慢扭頭看他:“一家家的找嗎?”

聞灼依舊無言,汽車發動,在夜色中緩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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