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這一年天氣怪得很,六月了氣溫還時不時降到二十來度。
大家都說,是因為開年那場紛紛揚揚下了一周的雪。
那場雪也讓聞灼反反複複病了很久。
他不開取暖器,也不好好待在家裏,聞父聞母知道消息趕來時,聞灼衣服單薄,光腳踩在雪地裏,一邊念叨着要種花,一邊赤手挖土。
聞母淚花撲簌簌落下來,聞父直接扇了他一巴掌,直接将聞灼送進了醫院。
他在寒冬臘月凍了太久,手腳都被凍傷,更嚴重的是他的精神,一直在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聞母不能接受自己悉心培養的兒子突然變成這幅模樣,幸好江琅聞訊趕了過來,編了個理由請聞父聞母離開,然後關上門走到聞灼床前。
“你真是瘋了。”江琅第一次對他說重話。
聞灼緩緩擡頭看她:“江琅,我找不到扶遙了。”
“那也是你活該。”江琅嘆了口氣,“聞伯父知道了一些情況,現在也在派人找,你知道扶遙真的落在他手裏會有什麽後果。”
聞灼的目光動了動。
“我要出國了,之後的事幫不了你。”江琅把有些涼的藥放在桌子上,“你知道該怎麽做,就當是你最後能為扶遙做的事。”
自那天後,聞灼總算勉強打起了一點精神,可他在下雪天凍得太久,發燒頭痛來來回回折磨着他。
五月,聞灼重新開始接手公司,但登華總部那邊出了問題,聞父每天電話接個不停,連聞母臉上也帶了愁容。
派出去的人依舊沒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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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灼依然每天專心工作,像是絲毫不受影響,但別墅管家知道,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
無數個晚上他受聞母所托,都能看見別墅只有一個房間亮着燈。有時進到客廳,除了酒味,就是茶幾上擺着的藥瓶。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藥,每次剛想走近些,就被聞灼惱怒着攔住。
在外光鮮亮麗前途無量的小聞總,回到這個地方,卻像失去保護殼的蝸牛,執拗無措地尋找容身之處。
六月,聞灼拿下一個大單,挽救登華于水火,外人皆稱贊年少有為,他第一次進醫院。
七月,登華開始瘋狂擴張産業,幾乎每個産業都伸手,不少大城市都建起分公司。
聞灼第二次進醫院。
八月,聞灼終于從當年高中同學那問來喬爽的聯系方式,可喬爽一連拉黑了他許多個號碼,也不告訴他扶遙有沒有消息。
第三次進醫院,這次醫生把他轉進了心理科。
新年沒有雪,聞灼坐在窗前的躺椅裏,蓋了層絨毯,屋內點了火爐,但聞灼看向屋外的表情冰冷。
醫生開了很多藥,瓶瓶罐罐擺滿一桌。聞灼面不改色吃藥喝水,然後靜靜坐在窗邊,看着窗外風雨。
第二年夏天,扶遙待過的公司經營不善面臨破産。聞灼不顧股東們的意見,強行收購了那家公司。
秋天,聞父忽然大病一場,本就危機四伏的登華頓時陷入困境。股東們的陰謀在股東會上彰顯得淋漓盡致,聞灼站在臺上,望着臺下烏泱泱一片,忽然覺得很累。
但他不能放手,不然他連派人查扶遙蹤跡的權力都沒了。
第三年,行業大調整,登華頹勢漸顯。與此同時,聞灼聽說喬爽要出國深造,于是他深夜飛到喬爽的城市,頑固地等在她樓下。
喬爽拉着行李箱,看見他等了一夜,冷笑道:“我就算有扶遙的消息,也不會告訴你,你最好能永遠這麽惺惺作态。”
那晚聞灼坐了一夜,而他在公司面臨困難之際還一聲不吭跑出去,顯然惹怒了剩下的股東。
他愈發消瘦,桌子上的藥越來越多,他就這樣接下來登華的爛攤子,毫無希望地度過第三年。
第四年,聞家開始拍賣和轉讓部分産業,聞父插着輸氧管不省人事,早年間欠下的債全落到聞灼頭上。
業內議論紛紛,怎麽才幾年時間,登華衰落成這樣。
聞灼卻抽了空,回過自己的高中。
那地方遠,聞灼淩晨才到,卻不急于住宿,而是先在學校大門外看了一會。
他對這裏毫無印象,如果說有什麽重要的人或事,現在也沒有了。
聞灼拿出手機那份病例單,他咨詢過醫生,如果真是這種病情,現在國內外還沒有特效療法的情況下,病人撐不過兩年。
深夜的小城不比大城市繁華,聞灼枯坐半宿,又回到了別墅。
只是這次他再不提起有關扶遙的事,像是真正忘記了她。
第五年,他偶然遇見了許多年不見的何尋。
他和其他公司的董事有說有笑地從寫字樓裏出來,彼時榮成蒸蒸日上,哪還有人記得當年盛極一時的登華。
五年能改變的人和事太多,現在兩人也不再是二十出頭敢闖敢拼的年紀了。
但聞灼也間接知道一些事,比如何尋也在派人找人。
聞灼忽然想到了什麽,登華在他的手裏漸漸有了起色,但對他來說還不夠。
他嘗試戒斷那些緩解心理疾病的藥物,開始逼迫自己重新和人打交道,學會和人假意逢迎。
夏日将至,聞灼往別墅裏搬了一些花。有大有小五顏六色,淩晨處理完工作回來,他會先擺弄擺弄那幾盆還在發芽的小苗。
又是一年股東會,聞灼終于坐穩了自己對登華的掌控權。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醫療企業合作,擴寬登華的業務。
衆人對此不報希望,但項目卻在聞灼的帶領下如日中天。
于是秋天的時候,聞灼順利拿到和一家知名醫院的合作機會。
喬爽來醫院上班看見聞灼時,心裏有些驚訝。
她沒想過竟然會在這裏見到聞灼,知道聞灼現在着手的項目後,她更是對聞灼這種執拗不解。
但聞灼絲毫不在意她的目光,甚至朝她微微一笑點頭示意,然後和項目負責人商量去了。
四季輪轉,聞灼似乎真的從當年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別墅的花也長大許多,不分季節都在肆意綻放。
只是聞灼漸漸很少回別墅了,有時候也只是在門口看看,在車裏坐一會兒後又離開。
登華重新煥發生機後,聞灼的婚事就成了有些人的談資。
27歲的登華掌事人,風流倜傥事業有成,會和誰聯姻,大家不少猜測。有些明裏暗裏的宴會聞灼也參加了不少,只是每次都委婉拒絕了加好友等交際。
聞母也不少擔憂,但她從不敢在聞灼面前提起,有些事有些人就是聞灼心裏的刺,一旦被驚擾,如同在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聞家砸下最後的重錘。
日子就這麽看似平靜地過去。
冬至,又是一場酒會,聞灼知道參會的企業和人名後本準備推掉,但助理勸道:“聞總,這次有一家新企業參加,您看看。”
他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聞灼翻開看見那家企業的名字,心裏有了印象。
這家公司勢頭強勁,才一年功夫,就接連做出不小成績,從非一線城市起家,一直走到現在的地位。
聞灼一挑眉,把文件夾合上,想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
宴會的地址在城郊酒店,地方很大,來的人也不少。
聞灼大概是進的早的一批,他和幾個熟人碰了碰酒杯,就站在角落裏等待。
但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是不顯眼的人,來的人多起來,過來找他聊天的人也多了。
角落裏來來往往不少人,聞灼看向門口的視線都被擋住。
八點,宴會正式開始,主持人簡單講了兩句後,大家便開始随意喝酒聊天。
過了十幾分鐘,門口傳來小小的騷動,又很快平息。
從旁邊的人的聊天中,聞灼得知,原來是那家企業的參會人到了。
“他們一年也掙了不少,怎麽沒找司機,自己開車來。”
“誰知道呢,可能準備擴展業務了,真是後生可畏。”
自己開車來,不熟悉路耽誤了十幾分鐘。聞灼嘴角彎了彎,從沒見過這樣心大的。
有些人圍了過去,聞灼看不見對方公司的人,也沒有想繼續了解的興致,便走到露臺,準備喝完這杯酒回去。
身後交談聲與酒杯碰撞聲此起彼伏,聞灼聽得莫名煩躁,酒也喝不下去,幹脆手腕搭在欄杆上看風景。
他忽然聽見有腳步聲,想必也有人走到這個偏僻露臺附近。
“一起喝一杯?”
男人的聲音他認得,游手好閑的浪蕩子弟,成績沒做出來多少緋聞倒流傳甚廣。
聞灼只聽了一句,就收回了心思。出席宴會的都是每個大公司裏說的上話的人,他故技重施,只怕踢到石頭了。
“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聞灼喝酒的動作驟然一滞。
他先是皺起眉,然後握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聞灼微微用力把手搭在欄杆上,想平息自己的情緒。
那語氣穩重很多,但仔細聽來,音尾上揚聲音清脆,好像歲月在她身上從未留下一絲痕跡。
聞灼深呼吸幾下,然後自我寬慰,或許是和前幾年一樣幻聽了。
他艱難地想要壓制自己重新跳動起來的心,但身體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轉身。
隔着層層疊疊的紗簾,那人的側臉看不分明,但一舉一動聞灼都十分熟悉。
笑起來會微微往右邊偏的頭、把頭發挽到耳後時下意識整理一下鬓角、拒絕人時喜歡先擺手再搖頭……
聞灼不由自主喉頭一動,剛要邁出一步,忽然聽見那邊一個男人在喊什麽。
那人臉上的笑意明顯,她向男人低聲說句抱歉,然後小跑着往那邊去。
那個男人笑着朝她伸出手,手上耀眼的亮光刺得聞灼眼底一痛。
也就是這時候聞灼真正聽清楚了那個男人在喊什麽。
“快來,扶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