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陳蘊說的太對, 以至于衆人皆陷入沉寂。

他胸腔劇烈起伏,雙眼通紅的望向他。

青年的烏發與衣袍被冷風卷起,淹沒了他的面容。

“我救了你。”許久之後,他如是說。

陳蘊氣到發笑:“別開玩笑了沐尋, 這麽重要的事兒, 你問都沒問過我想不想得救, 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 你要救的怎麽可能是我?”

青年神情淡漠,“那種情況下, 不快點做出決定, 只會死傷更多, 保持清醒不好麽?”

陳蘊身體控制不住發抖,因着曾經的相處,他一直對沐尋抱有希望, 至少希望他在這件事上能有所愧疚,但他絲毫沒有, 憤怒與絕望混雜在一起,叫少年看起來格外痛苦。

他吼道:“你什麽都不懂,你沒有感情, 你不懂失去雙親的痛苦, 你不懂被真心對待的人殺死是什麽滋味,別再扯什麽正義善良了,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沐尋任他罵着, 不為所動, 待他說完, 才走向寧十安:“寧姑娘,這裏的事兒我已經弄清楚了, 我們走吧。”

寧十安一時愣住,她頭腦混亂到了一定程度,這事兒上她已分辨不出誰對誰錯,只覺得都有道理,但阿尋的平靜仍叫她心驚。

這家夥冷漠起來真叫人心寒。

沐尋不再理會衆人,帶着寧十安往村外去,陳泰川冷哼:“沐尋,你什麽意思?”

出口已被陳泰川帶來的衆人包圍,沐尋想要走出必須從衆人身邊經過,他停在衆人面前,同陳泰川道:“怎麽,你要阻我?”

“你濫殺無辜,必須和我去修真聯盟走一趟。”

“怎是濫殺無辜?”沐尋不解,“你方才沒聽麽?我是為了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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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泰川道:“救人?那小孩兒說的清清楚楚,你明明是擅自做主殺了全村長者性命。”

“為了救人迫不得已。”青年平靜的解釋,“想要遏制住子母蠱,只能出此下策。”

“你怎知他們等不到救援?”

“我估算了發作時間。”

“你就一定準确麽?”陳泰川不屑,“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奇跡?”

沐尋道:“奇跡太過渺茫,自然要求穩妥。”

“狡辯有什麽意義?”陳泰川斥道,“說再多也無法掩蓋你殺害這麽多條人命的殘忍真相,你是否有罪自然要由修真聯盟審判。”

“我不認為自己有錯。”沐尋道,“所以不打算同你走。”

陳泰川冷笑:“所以你要與我們為敵?”

沐尋掃過在場諸位,旋即搖頭:“當然不,我哪有那本事。”

“那你就乖乖跟我走。”

“我信不過你,你不會公平對待我。”沐尋道,“我無意與諸位為敵,不過是,我要離開這裏,誰阻我我便殺誰。”

他輕描淡寫,不帶任何怒氣,但此話一出,衆人皆頭皮一麻,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陳泰川惡狠狠道:“你別太狂妄,即便你有通天的本事,也無法與我們所有人為敵,你想想清楚。”

沐尋不再應他,牽着寧十安的手從人群中過,最近的是天相尊者,他與沐尋的過節最輕,見衆人都不動,自然也不會去做出頭鳥,便垂首不語。

沐尋帶着寧十安輕易走到了中間。

陳泰川再三被蔑視,氣得渾身發抖,當即朝沐尋肩膀抓來。

勁風吹亂了沐尋的烏發,他側身躲開,将寧十安按在懷中,反手拔劍,閃電般朝陳泰川刺去,陳泰川險險避開,不退反進,再度朝沐尋攻來。

沐尋往後退,身後卻忽現一道劍光,悄無聲息,卻蘊含浩瀚靈力,沐尋護着寧十安硬接了這一記,“锃”一聲響,衆人紛紛掩耳,氣浪沖出,掀翻了周邊的草木。

寧十安凝神看,發覺那人正是祝長生,她對此人有些好感,越過沐尋的手臂問道:“祝道友也覺得阿尋錯了麽?”

“不算錯,但也不對,我認為沐道友想法過于危險,遲早帶來災禍,不适合再獨自行動。”祝長生嘆息,“寧姑娘與沐道友朝夕相處,難道不這樣覺得麽?”

寧十安當然覺得沐尋有問題,這正是她為什麽來到這裏,但此刻她不能說,只道:“阿尋有分寸。”

“殺了這麽多人也叫有分寸?誰該生誰該死,由沐道友來判斷,寧姑娘不覺得太過荒謬了麽?”祝長生搖頭,“寧姑娘,倘若沐道友聽你的,還請你多勸勸,莫叫他再一意孤行下去。”

寧十安想自己這不是勸着呢麽,但最近進度條不漲,阿尋除了對她有感情跡象以外,對外界依舊冷漠,她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寧十安胡思亂想着,腰間忽而一緊,原是沐尋帶着她避開了一道劍光,寧十安踮起腳尖,從沐尋肩膀望去,瞧見了蘇十岚憤怒而扭曲的臉。

寧十安愣神的當口,陳泰川也趁機攻了上來,蘇十岚更是咬牙切齒,祝長生提劍加入戰局,初酒立于人後,笑嘻嘻的看戲,無數劍光籠下,寧十安甚至看不到生路。

·

寧十安伏在沐尋背上,同他風馳電掣的遠遁,耳畔風聲呼呼,吹得她睜不開眼。

她摟着他的肩膀,指尖一片濡濕,是沐尋的血,他方才中了蘇十岚一劍,又被陳泰川擊中腰腹,不過他還是在重圍之下逃了出來,那些人也重傷難追。

寧十安用手捂住他的傷口,血從她的指縫滴落,她在他耳畔問:“阿尋,我們去哪裏?”

沒有獸車,沐尋又受傷,路程遙遠,兩人無法回到沐府。

沐尋在野林溪邊停下,此處荒無人煙,暫時不會被發現。

寧十安撿來樹枝生了火,又打來水給沐尋清理傷口,青年靠在粗壯的枝木上,皮膚蒼白如霜,胸口卻又血紅。

寧十安跪坐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扯開他的衣襟,用帕子沾了水一點點擦拭。

沐尋垂眸望她,視線始終不曾移開。

寧十安清理好傷口開始上藥。

“陳泰川這次沒能攔下你,還身受重傷,一定氣壞了,八成要把引鳳村舊案調出來,全修真界通緝你了。”

沐尋道:“待我傷好,便殺了他。”

“可他身後是修真聯盟,殺了他恐怕難以善後。”

“陳泰川這樣的人坐守修真聯盟,修真聯盟也沒有存在的必要。”沐尋認真思索,“初酒、蘇十岚亦并非良善,一并殺了如何?”

寧十安指尖一頓,略有些驚慌:“阿尋,你冷靜一些。”

青年詫異:“我不冷靜麽?”

寧十安一滞,他的确冷靜,他深思熟慮說出這樣的話,才更可怕。

“你別動不動就要殺人,我們想想別的解決方法。”

沐尋道:“這樣最快。”

寧十安伸手按上他的腦袋,觸手溫熱,她嘀咕道:“阿尋你是不是燒壞腦子了,戾氣這般重。”

沐尋任她按着,黑眼睛盯着她,眼角微垂,溫順道:“我戾氣重麽?”

寧十安戳戳他的額頭:“看上去不重,但這裏面的想法很可怕。”

他怔了怔:“寧姑娘也覺得我可怕麽?”

寧十安一時不知道該說真話還是假話,但眼下進度條不漲,也許她的确不能再哄着他了,于是她道:“可怕。”

青年眼睫微掀,眉心微微攏起。

“你殺人沒感覺,抛棄朝夕相處的人也不心痛,還不可怕麽?”

沐尋道:“這樣不是挺好?做決定時更方便。”

寧十安搖頭:“人生哪有那麽多需要抉擇的時刻?更何況,別人的抉擇為什麽要你來做?你對別人公平麽?”

沐尋頓住,他不知要如何回應,這似乎是他沒想過的問題。

寧十安道:“倘若有人說,殺了我便能救天下人,于是就将我殺了,也不問你,也不問我,你覺得這樣對麽?”

沐尋握住她的手,抿唇不語。

顯然這句話觸動了他,這家夥對她多少還有情意,只是那些情感只在她一人身上,還遠遠不夠。

“你看,你感情如此淡漠也會難受,那別人呢?”

沐尋道:“別人無所謂。”

寧十安:……

她猛然抽回手,氣笑了:“阿尋,你講不講道理?”

沐尋盯着自個兒空蕩蕩的掌心,又将視線移到她的臉上,“我沒辦法講道理,因為我感受不到,除了你以外,別人在我這裏如同砂礫。”

“引鳳村的人待我不錯,可如今我什麽都感受不到,我不會傷心,也不會覺得當年的事兒有錯,我依然覺得那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只能這樣活着。”沐尋頓了頓,“這也沒什麽不好。”

“這也沒什麽不好?”寧十安提高音量,“孤孤單單不受待見,流血辛苦卻不被人接受,哪裏好了?”

沐尋望着情緒激動的姑娘,低聲:“寧姑娘從前不是這樣說的。”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我希望你更好不行麽?”

“我沒辦法更好,我沒有感情,無法體會,要如何改?我的想法也從來沒有變過。”他停下,盯着寧十安的眼睛,“寧姑娘接受不了我了麽?”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你不能一直如此。”

沐尋想也不想:“我只能如此。”

這家夥,寧十安氣得咬牙,真想撬開他的腦殼看看裏面裝了什麽。

寧十安甚少沉默,抿唇不語的時候兩人便迅速冷下來,沐尋不太理解她的怒氣,默了片刻伸手攬她的腰,被寧十安一巴掌打掉。

他眨眨眼,問道:“寧姑娘生我的氣麽?”

當然生氣,說不通也不知道要如何做,這家夥還回答的格外讓人惱火,寧十安氣鼓鼓道:“生氣,不想同你說話。”

沐尋不擅長處理這種事兒,也不懂安慰,他失血過多,頭腦混沌,他想将姑娘抱進懷裏,但當他伸出手,她便一把推開,滿臉的憤怒。

他脫口而出:“寧姑娘對我失望了麽?”

失望?寧十安才沒有失望,寧十安只是在想不同的方式刺激沐尋,但眼下似是【失望】的好時機,寧十安立刻道:“沒錯,我以為時間長了你會有所改變,但沒想到你仍舊如此,我對你很失望。”

這話明顯刺激到了青年,他穩定的情緒在這刻有了裂痕,他定定的看着她,目光複雜難懂。

寧十安硬着頭皮道:“你看我做什麽?”

青年低語:“寧姑娘從前不是這樣說的。”

“人都是會變的。”

“我沒有。”

寧十安卡住,但仍梗着脖子道:“你本來就同大家不一樣,時日長了,我受不了不是很正常麽?”

這話多少傷人,饒是青年,眼睫亦顫了顫,“那你要如何?”

要如何?寧十安壓根沒想,她只是胡說八道,不知怎得就到了這一步,他現在只對她有感情,要同他分手試試看麽?寧十安猶豫不決,若他同意了怎麽辦?若他對她的感情消失了怎麽辦?

寧十安胡思亂想,思考着各種後果,最後還是決定試試,畢竟她同他保持現狀太久,看不到突破的痕跡。

寧十安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氣,旋即大聲道:“我要同你……”

話尚未說完,腰瞬間被人箍住,用力按向對方胸口,冰涼的指滑上脖頸,虛虛環扣,迫使她仰起頭,柔軟卻粗暴的吻瞬間覆了上來,所有的聲音皆被堵進喉間。

寧十安愈掙紮腰間的手臂便愈緊,她漸漸意識混亂。

青年手臂支撐着她虛軟的身體,溫熱的唇齒貼上她的耳垂。

“寧姑娘,莫要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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