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死成鬼
第1章 人死成鬼
黑漆漆的柚子林裏,幾個身形單薄的少年一腳深一腳淺的摸過來,直到在那燈光輝煌房屋外的圍牆下才停下。
江橘白屁股後面的狗也跟着坐到地上,喘了口氣,他睫毛都被汗水浸濕,五官和臉部線條本是清秀柔軟,可他一舉手一擡足,不好惹的氣息就從身體各處朝外散發。
李小毛擡起頭,“小白,我們能翻上去不?”
“應該能。”江橘白撩起衣擺擦了把頭上的汗,這會兒正是最熱的時候,晚上比起白天也不遑多讓。
江橘白嘴裏銜上一根狗尾巴草,漆黑的眸子直視夜空,微蹙着眉聽李小毛在耳邊咕咕叨叨。
想他在江家村雖然名聲不怎麽樣,人厭狗嫌,可也從來沒幹過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兒。
放暑假前,李小毛和陳港被學校一夥人給堵上了。李小毛和陳港也算有點拳腳功夫,可對面人多,還個個人高馬大,結果就是他倆兜裏的零花錢被人家掏得一毛不剩。
第一回,李小毛和陳港礙着面子,沒找江橘白幫忙找回場子,自己叫了一群人打到了人家班裏。
結果不知怎的,三兩句就讓他們班班長把這事兒攬下了,又被人給揍了一頓狠的。
那人叫徐栾,看着弱不禁風,纖細羸弱,可出手那叫一個狠辣,一個人就把他們一群人打得滿地找牙。
回去之後,李小毛和陳港就将這事兒告訴了江橘白。
江橘白一聽,“我們學校還有這號人物呢,那我得親自去會會。”
本以為光打聽也得費些功夫,沒成想,找人一問就問着了——徐栾,徐美書的兒子,徐美書家,財大氣粗,徐家鎮的首富。
徐家鎮是種柚子賣柚子的,之前也确實一直在老老實實地種柚子賣柚子,可水果市場一層層壓價,到果農這裏,批發出去也就幾毛一斤,別說回本,正常的生活都難以維持住。
于是,這徐美書便掏空家底,四處找人牽線,建了一座加工廠,之後,柚子便不批出去賣了,全運進加工廠,批出去的柚子則是專門培育出來的高級品種,市面上叫奢侈品。
徐美書作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賺得盆滿缽滿,之後,徐家鎮接連又出現了相同的工廠,那兩年還為搶單鬧過矛盾,可随後,他們抱成團,注冊了一個品牌。
如今,徐家鎮如日中天,隔壁的江家村還在勤勤懇懇的種橘子賣橘子。
沒人有那個膽,這兩年越發沒落,也沒那個錢。
甚至,江家村的橘子有時候還大批地運進徐家鎮的工廠,靠着人家過活。
昨天是徐家老太的八十大壽,徐家要辦七天七夜的流水席。
在這期間,不管是哪一天也不管事哪一個時辰,只要客來,就都立馬能端上熱菜熱飯來。
人來人往的,幾人決定在這時候渾水摸魚,摸進人家裏,把徐栾套上麻袋,狠狠揍上一頓。
李小毛使勁跳起來想往圍牆裏邊張望,但他個子矮,跳起來也夠不着,他落到地上,不忿道:“我聽人說,徐美書運來了一車的海鮮,那螃蟹比我的臉盆還大,我都沒見過那麽大的螃蟹!”
“應該是帝王蟹。”
“很貴?”
李小毛饞得厲害,“小白,等我們把仇報了,我們也去吃一頓席吧。”
江橘白靠着圍牆,摸着身旁的狗頭,“你揍人家兒子,還吃人家的席,要去你去,我沒那厚臉皮。”
“他先揍我的!”
“行了,”江橘白起身,伸了個懶腰,他衣服和褲子都短了一截,褲子短了露出又白又細的腳腕,衣服短一截腰露一段兒在外頭,他拽拽衣擺,指揮着,“李小毛,你趴牆上,我踩着你上去,陳港扶着我。”
幾人從小一起長大的,都是以江橘白為中心,江橘白說什麽就是什麽。兩人都沒意見。
江橘白輕松地踩上李小毛的肩膀,雙手攀上圍牆,手臂一使勁,身體就躍了上去。
少年目光在後院梭巡一周,只看見了一只卧在狗窩裏酣睡的狼犬,聽見動靜,也只是抖了抖耳朵,眼睛都沒睜開。
“小白,怎麽樣?”
“沒人,我拉你們上來。”江橘白朝底下送出手臂,先将陳港拽了上來。
李小毛拍着肩膀上的灰,雙手不停晃着,“拉我拉我。”
江橘白拍開他的手,“把我的狗先送上來。”
“我還不如狗啊小白!”
“裏邊有一只狼狗,大黑比你有用。”
李小毛立馬就彎腰将大黑抱了起來,往頭頂送,“快快快,大黑好像又長胖了,好重!”
大黑是江橘白兩年前在放學路上撿的,江橘白阿爺說,黑狗通靈,好好養着,以後說不定能幫上江橘白的大忙。
但目前還沒能從大黑的身上看出它有什麽神通,除了吃睡,連看家的本職工作都是随心所欲,心情好就沖着路人吠上兩口,心情不好,有人撬了江橘白家的鎖,它都視而不見。
“才六十多斤,哪裏胖了?”江橘白讓大黑在圍牆上站好,他指着那狗窩裏的狼狗,低聲說道:“等我們下去,那狼狗就交給你了。”
大黑不知道聽沒聽懂江橘白說的,總之尾巴是夾起來了。
“聽見沒有?”江橘白一巴掌拍在大黑的腦袋上。
大黑搖搖尾巴。
陳港在這期間已經将李小毛拉了上來。
徐家後院安安靜靜的,只開了後門的幾盞吸頂燈,雖說燈光微弱,可依靠着整棟房屋的燈光,後院仍是亮堂。
“徐美書家也太有錢了吧我靠!這院子,比我家還大!”李小毛知道徐家鎮人均富戶,可像徐美書這麽有錢的,全徐家鎮也找不出第二家來。
江橘白跳下圍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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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本來還在酣睡的狼狗,在幾人一落地,立刻警覺地坐了起來,它眼神精準無誤地落在了沿着牆角在移動的幾人身上。
狼狗口中發出低吼聲。
李小毛被它那一低吼吓得腿都軟了,他推着大黑的屁股,“大黑上啊。”
大黑撅着屁股朝江橘白身後躲。
江橘白踹了它一腳,“養狗千日,用狗一時,上。”
狼狗慢慢地向他們走來,喉嚨深處的低吼聲聽着就令人感到頭皮發麻。
它弓起了背,做出了進攻的姿勢,唾液順着獠牙和嘴皮往下不停滴落。
在它朝三人撲來的那一剎那,大黑在這之前進入到了戰鬥狀态,它刨了兩腳水泥地,直向狼狗撲去。
大黑被江橘白養得比一般土狗都要壯碩,四肢健壯,油光水滑,一撞就将狼狗撞偏了方向,兩條狗雙雙摔倒在地,又迅速纏鬥了起來。
江橘白還是頭一回看見大黑打架,平時在家的大黑,連路邊的野貓都能揍它兩拳。
李小毛摸着牆壁,仰頭将整座尖頂房子打量了一遍,”這房子跟前院的房子沒連在一起,而且小了很多。”
陳港蹲在地上,“這裏是徐家的倉庫,平時都閑置不用,這兩天過大壽,才把燈開了起來。”
“靠!”李小毛更不忿,“倉庫比我們三個的家加起來都大!”
李小毛邊說着,邊踮起腳,使勁兒地朝安裝了防盜網的窗內張望,他越看越疑惑,忍不住伸手去抓撓江橘白,“小白小白,你看,為什麽明明開了燈,但我看裏邊是烏漆嘛黑的啊?”
江橘白也朝裏邊看,他身形最高,不用踮腳也能望進去,他定睛看了看,扭頭無語地看向李小毛,“你鬼故事看多了吧?”
陳港也确認了一遍,“李小毛,你昏了頭了?”
“不是啊我剛剛……”
“有人來了!”陳港突然出聲。
三人立馬從牆角轉過去,藏了起來。
來的是徐家一位嫂子,一來就看見了打得正熱鬧的兩條狗,她直拍大腿,轉身拎了把掃帚,“快滾快滾,誰家的狗,還跑人家家裏來撒野……”她連罵帶打,大黑夾着尾巴朝江橘白在的方向逃跑,狼狗想追,卻被女人一把抱在懷裏,連上鏈子,朝前院拉去,“走,我們去前邊,我看看你有沒有被咬傷。”狼狗是被硬拽走的,它恨恨地看着大黑狗跑走的方向。
徐家的房子為近兩年新建,專門請設計師設計了圖紙,外部雖按照徐家鎮統一的風格修建,可內部卻富麗堂皇,處處顯露着主人家的富貴,寬闊無比。
三人貓着腰在樓梯間的飲水機研究了半天暗裝的飲水機,才勉強接到了三杯水。
喝完,江橘白将紙杯捏變了形,他咬牙,“李小毛,陳港,你們為什麽不提前踩點?”
李小毛躲到陳港背後。
陳港說:“小白,我們先一層層找吧。”
正要開始往樓上走,樓上傳來驚驚惶惶的一群腳步聲,“這個就是徐栾的房間?沒鎖哎?”推開門的吱呀聲傳到了在扶手邊上蹲守的江橘白等三人耳朵裏。
過了幾秒鐘,幾人的驚異聲又響起。
“我草他怎麽在房間裏?他不應該在外邊待客嗎?快走快走!”這幾個人看見主人在房間裏,吓得轉身就要跑。
結果,他們一轉身就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慌不擇路之下,吓得選擇藏進了房間裏的衣櫃中。
陳港輕輕推開只是掩上的門,他看見床的被子是隆起的,回過頭,“他好像在睡覺。”
李小毛挽起衣袖,“我今天勢必要把他揍得屁滾尿流,一雪前恥。”
陳港張望着,“剛剛那幾個人呢?”
“別吵,先進去。”江橘白推着李小毛的肩膀。
三人一塊進了房間。
陳港察看着四周,“那幾個人應該是躲起來了。”
李小毛叉着腰,“怕個屁,都是鬼鬼祟祟的,誰比誰高貴?等我們先揍完徐栾,他們自便。”
“要打就光明正大地打,”江橘白的手摸到褲腰,他試圖抽出出門前藏在身上的棍子,“偷襲沒什麽意思。”
他摸了半晌,沒摸到棍子,反而摸出來一串兒銅錢。銅錢用紅線串就,總共六個,看着十分陳舊,從銅錢到紅線都散發着濃濃的年代感,怎麽也不像是年輕人會帶在身上的玩意兒。
“……
李小毛在對面看着江橘白拎着的銅錢,愣住,“小白,這是什麽啊?”
同樣無言以對的江橘白看似淡定地将銅錢收了起來,“應該是我阿爺偷偷調換了。”
陳港摸了摸鼻子,“那我們開始打吧?”
李小毛已經在觀察着床上,“他怎麽睡這麽死,我們講這麽半天,他都不醒?”
“喂,徐栾,出來迎戰。”江橘白不耐,拽着被子,直接掀開。
被子一掀開,三人全都呆滞在了原地,心髒全都一齊停止跳動——床上的男生眼睛緊閉着,面色青白,毫無血色,胸腹沒有任何起伏的跡象。
“生、生病了?”李小毛聲音顫抖着,動手拽了拽江橘白。
看見徐栾這副俨然已不像活人的樣子,陳港也不禁咽下口唾沫,看向江橘白。
江橘白怎麽着也是兩人的老大,他要是驚慌失措那還混個鬼。
他定下心神,學着電視裏的樣子,将手伸到男生的人中,良久,他才收回手,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眼皮緩緩掀起來,“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