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歸家1

第15章 歸家1

走到了對方眼前,江橘白才後悔,萬一眼前這一個也是路上試圖打秋風的鬼魂幻化的,怎麽辦?

結果徐栾只是擡手敲了下他的頭,“我的話忘記了?不管是誰,哪怕是你最好的朋友叫你,也不能跟着他走。”

在徐栾融在夜色裏之後,江橘白才繼續踉踉跄跄地往前跑。

想到李小毛可能已經遭遇了不測,少年內心一片濕涼。

原來,在人類看不見的地方,真的有許多奇怪的生物對人類虎視眈眈。

只是之前他未曾發現,也未曾看見而已。

“嘩啦!”一瓢水突然潑到了江橘白的腳底下,江橘白吓得一個哆嗦,但他低頭看了看,卻發現自己的鞋子和褲腳,連半點水花都沒濺上。

他扭頭看向潑水的人,是江家村最邊上的一戶,女主人剛剛潑出來的水是一盆洗腳水,現在正彎腰用刷子刷刷啦啦地刷着水池子。

她一邊刷,一邊罵,“狗娘養的,什麽活兒都讓老娘一個人幹,老娘白天下地,晚上還要伺候你們幾個,我倒了血黴,嫁到你們家來,呸!屁股生瘡流膿的爛貨!”

江橘白走到她面前蹲下,往她臉上彈了幾粒水。

她把刷子用力往池子裏一擲,水花濺起兩米高,卻沒濺濕江橘白一處。

“破天又下雨,下下下,你怎麽不掏個洞直接往老娘頭上潑呢?!”她叉着腰,指着天罵,完全看不見她的面前站着一個面目慘白的少年。

江橘白轉身繼續往家的方向走,他知道,他現在已經到了江家村,他們看不見他了,所以他們是人,他只是一縷魂。

家裏。

江橘白的父母一個愁眉不展一個時不時抹一把眼淚到褲子上,旁邊的阿爺肩上搭着件舊外套,也是同樣的一臉愁苦。

“這難道不怪您嗎?”這幾天,吳青青已經把眼睛都哭腫了,雙眼皮哭腫了單眼皮,她指責着江祖先,“如果不是您整天在家搞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小白怎麽會招惹上那些髒東西,又怎麽會醒不來?”

江祖先一口接一口,叭叭地抽着旱煙。

他一邊抽,一邊還拎着兩片煙葉子在拇指間撚,煙霧充盈在老人的眼前,他卻視而不見,看着門口的方向出神。

江橘白已經昏睡快一個星期了,期間,想要請他去問話的警察來了一次又一次,都是為了徐美書家地下室死了人來的。

可他們兒子也是受害者,去了一趟就這樣了,誰能給他們家一個說法?

吳青青和江夢華在江橘白昏迷期間,背着江橘白不僅去了市裏求醫,還去了省裏,都查不出什麽問題。

不信鬼神的兩人又去村裏那座六爺廟天天拜,還請了好幾個說是什麽大師的人來家裏開案做法,都沒用,兒子連一點要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吳青青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就連家裏的大黑,都好幾天沒吃沒喝了。

“嗚——汪!嗚嗚——汪汪!”

大黑突然在院子裏嗚嗚地叫了起來,不像是在兇過路的人,倒像是看見了什麽親近的人,在急不可耐地朝對方撒嬌。

吳青青推開窗,看了一圈,不僅院子裏沒人來,馬路上也靜悄悄的,吳青青抓起手邊掃帚朝大黑丢過去,“叫叫叫,叫魂吶!”

大黑被掃帚打得把尾巴夾了起來,沒過兩秒鐘,它又興奮地叫個不停。

這回,江祖先坐不住了,他把煙鬥和卷到一半的煙葉子放到桌子上,咳嗽幾聲,走到門口處,把門開開了。

只見老人開了門,站在門口,擡手拍了拍眼前的空氣,接着他板起臉,訓斥道。

“回來了還不趕緊上去?”

“你看把你爸媽吓得。”

“再不回來可就回不來了。”

“笑,還好意思笑?”

吳青青和江夢華一臉的愁苦化成了恐懼,江夢華扣緊桌沿才得以成功站起來,“爸,你在跟誰說話呢?”

江祖先臉上擔憂的神情已然換成了輕松,他轉身關上了門,“你們兒子回來了,去下碗面條,他肯定餓極了。”

“爸!你是不是瘋了?”吳青青瞪大眼睛,她的恐懼在江祖先不正常的行為表現之後,化為了厭煩,“您能不能适可而止,我跟孩子他爸已經很……”

“嘎吱,嘎吱。”

老式的木板樓梯,每走一步,整個樓梯都會吱吱呀呀作響,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但一響起,就讓吳青青閉上了嘴,她驚愕地看向昏暗的樓梯口。

少年的身影從樓梯上走下來,他還穿着一個星期前的那身衣服,頭發亂糟糟的,臉上因為躺了太久和未進食,一點血色都沒有。

他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鐘,最後看向江夢華,“爸,我餓了。”

“哎,哎,”江夢華急着邁步,帶倒了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慌手忙腳地抓着桌子爬起來,“我這就去給你下碗面條,加兩個雞蛋,不,加三個雞蛋!”

吳青青喜極而泣,她看着江祖先的眼神這回不再是厭煩了,“爸,這是怎麽回事啊?怎麽小白說醒就醒過來了啊?你剛剛是怎麽知道的?難道你真的能看見……那個啊?”

江橘白坐在燈下,面前擺着小賣部的鮮紅色塑料袋,裏面全是餅幹,他正是長身體的年紀,生生餓了一個多禮拜,就打些營養針保命,現在他真是餓得感覺自己的魂又要離體了。

他大塊大塊往嘴裏塞餅幹,吳青青給他倒了好幾杯水,又給他拍着背,怕他噎着。

江祖先拾起桌子上的煙杆,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煙霧來,才同吳青青說話,“你生他的時候,我就跟你說了,這孩子體質不行,容易叫那些東西盯上,你跟夢華偏生都不信,我就給了他一串銅錢戴上,多少也能避開一部分。”

“但這回,這小子跑去徐家那倉庫,還把銅錢給了那東西,我讓他去把銅錢找回來,他在路上,就被李家那丫頭,把魂給勾走了。”

吳青青拍了下江橘白的腦袋,“看人家漂亮吧你!”

“你想多了。”江橘白差點嗆到。

江祖先搖搖頭,一臉深沉,“倒不是因為這個,李家那丫頭,我起先聽說的是她投井自盡,被撈上來以後才知道她已經懷了孕,結果那天我去找小白的魂,卻發現根本不是我們聽說的那麽一回事。”

江橘白吃餅幹的速度慢下來,“的确,我在李家也發現了蹊跷,跟你之前和我說的對不上。”

吳青青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想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你們說的是隔壁村那個姑娘?”

江祖先點了下頭,“那天我才發現,那丫頭的身孕早在回家的時候就已經被發現了,她是生了孩子之後才投井。”

“那她的孩子呢?”吳青青問道。

江祖先嘆了口氣,“生下來就被掐死了。”

吳青青捂住嘴巴。

江祖先又看向沉默不語的江橘白,“還有沒有別的?”

江橘白又把在李家鬼屋裏遇見的有關那個青年的事情說了一遍。

“那就對了,”江祖先叭叭抽着煙,抽完才繼續說,“這丫頭有兩個執念,一個是孩子,二個就是她那對象。她那對象來李家找過她,沒見到人,又驅車返回。在路上的時候,估計是因為沒怎麽走過山路,對路況不熟,車開到了山底下,人當場就沒了。”

“不過她當時已經因為孩子神志不清了,她以為是家裏人殺了他,在絕望和恨意的驅使下,跳進李家院子裏那口井裏。眼見為實,我們聽說的都是經了不少人口的故事,我們看見的才是事實。”

“我帶着你的衣服和鞋子,是為了招你回來,沒想到卻被她想到了另一條路,她想直接把你的命也給拿走,給她的孩子和愛人重新塑魂,依你的體質,可以辦到,只是你肯定活不成了。”

江橘白撿着褲子上的餅幹末,喃喃道:“當時我在兩個場景裏,一個場景的劇情是生孩子,一個場景的劇情是殺人。”

“所以,在女鬼的預想裏,如果孩子沒被我搶走,那她的第一個目的就達到了;第二個目的,她希望我能救那個即将被殺死的男人,如果我救了他,那她又成功了一次。”

“但是,如果她兩次都成功,我就會死。”

江祖先:“那她給你的第一個幻境就是真實情況,第二個幻境就是她臆想的,實際情況根本不是她以為的李家人殺了她愛人。”

最後一個問題。

江橘白怎麽成功逃脫的?

江祖先皺起了眉,一邊嘴角抽煙一邊嘴角吐煙。

吳青青本來聽得還挺有興致,結果這邊江祖先又将眉頭皺了起來,換做以前,她才懶得搭理,神神叨叨的,可如今,她不得不信,她小心翼翼地問老爺子,“爸,你怎麽了?小白不是已經回來了?你怎麽又擺上臉了?”

江祖先沖她擺擺手,看着江橘白,但看的卻又不像是江橘白本人,過了許久,他才開口問道:“是它幫了你?”

江橘白拿着餅幹的手一頓,他渾身僵硬住,本來溫暖的室內,溫度頃刻間降了下來,冷意讓江橘白臉上好不容易恢複的血色又一點一滴地流失。

看他這樣子,江祖先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吳青青以為江橘白是冷得很,忙跑到樓上去找厚衣服了。

一樓只剩了爺孫兩人。

“是我對不住你,是我對不住你。”江祖先嘴裏發苦,他雖技術不過關,算不上什麽大師,但了解甚多,與神做契,幾乎不用付出什麽,逢年過節拜一拜便就夠了,解契也是人這邊說了算。可與鬼做契,卻由不得人說停就停。

老人只得慶幸,這回做契,多少也于江橘白有好處。

不管願意與否,對方如今都得保江橘白的命,這是對保護神最基本的要求。

保護神保護神,求了個邪神厲鬼來,江祖先苦笑,又自言自語了一句“阿爺對不住你”。

“你技術菜我又不是不知道,”江橘白往椅背上靠去,看着白熾燈燈泡,“你能讓我活下來已經很好了,那些有的沒的就別管了,我自己想辦法解決。”

發白的光圈裏,恍然出現了李小毛的臉。

江橘白坐直,“阿爺,李小毛是不是出事了?”

江祖先訝然,“你怎麽知道?”

少年的心徹底跌進谷底。

“這孩子也是運氣不好,自從那天那小水鬼發現你能看見她之後,就日日時時在我們家門口轉悠,估計是想逮你。你昏迷的事情,村子裏都知道,那天李小毛放了學,特意跑來看你,還在我們家吃了晚飯才走,結果出門沒多遠,估計就撞上小水鬼了,被拖進了水裏,屍體漂了幾裏地才被發現。”

江祖先嘆了口氣,“但凡早一點發現,我也能把小毛給搶回來,但是等我知道的時候,那小水鬼都已經離開蘇道河,投胎去了。”

江橘白低下頭,手裏的餅幹塞不進嘴裏,嘴裏的餅幹也難以下咽,“我在路上碰見他了。”

少年嗓子裏溢出哭音,“他讓我救他。”

江祖先臉上滑過一抹厲色,“你知道水鬼的讓你救是什麽意思嗎?那是讓你當他的替死鬼,切不可心軟,要是被他拖進水裏,你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唯一的一個發小也不在了,江橘白喪了氣:“怕什麽,你不是還給我認了個鬼爹嗎?”

“……”

“呸呸呸,”江祖先用煙杆子用力敲打着木桌,同時指着廚房的方向,“什麽爹?那才是你爹,你是他的兒子,可不是什麽鬼的兒子。”

江祖先剛說完,就發出一道氣音,“呃——”

只見老人手中的煙杆叮哐一聲掉在了水泥地上,同時似乎被人掐住了脖子,臉漲成青紫,無論他怎麽掙紮,都不得其法。

江橘白也立刻撲過去想要解救江祖先。而一道遙遠又平和的聲音出現在爺孫倆的耳邊。

“他不是他的,他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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