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歸家2

第16章 歸家2

見狀,江橘白立刻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沖到江祖先面前想要掰開掐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但是他伸過去,空無一物,就像是根本不存在有一只手一樣。

“啊!”拿着外套下來的吳青青吓得一屁股坐在了樓梯上。

很快,她也來幫忙,盡管害怕。

江祖先的喉管發出無法換氣的嗬嗬咝咝聲,他雙手無力地在空氣中抓撓。

木桌子上放的電燈泡“砰”地一聲炸開了,燈絲閃了閃,光線消失得一幹二淨。

“哐當”又一聲。

掐在江祖先脖子上的那只手在燈泡滅掉的時候松開,江祖先連人帶椅子轟然倒地,吳青青急忙蹲下來,抹黑給老爺子順着氣。

“爸,爸,你沒事吧?小白,小白?”

江橘白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似的,他含糊不清地回了吳青青一聲,讓吳青青放下了心。

但他沒去看吳青青,他看的是自己正對面的窗戶。

老房子的窗戶玻璃泛着一層綠,擦幹淨也還是綠瑩瑩的,透光性很是一般,此刻,玻璃上貼着一張泛白的臉,她似乎想要進來,拼命地擠,五官都被擠成了一灘。

她看見屋裏的少年發現了自己,咧開嘴,嘿嘿笑了一聲,她擡起手,敲敲窗戶,意思應該是讓江橘白開門。

江橘白深吸一口氣,跑過去一把拉下百葉窗簾,身後涼意凍得他打了個寒顫。

“面好了面好了!”江夢華端着面從廚房出來,看着眼前的烏漆嘛黑,他差點摔倒,“燈怎麽不亮了?”

吳青青已經拿了只新燈泡出來,她爬上桌子,把舊燈泡換了下來,擰上新燈泡,重新扯了扯燈的開關,亮了。

吳青青看着手裏發黑的燈泡,心有餘悸,“應該是燒壞了。”她掏出圍裙裏的抹布,擦了兩下桌子,“小白,先吃面。”

江橘白從窗戶走到桌子邊上坐下,他拿起筷子,挑起一著面往嘴裏喂。

江祖先還在咳,喝水潤了嗓子也沒用。

吳青青把之前小白和老爺子說的話以及剛剛發生的怪事,說給了江夢華聽,江夢華聽完,将一樓各個角落都細細看了一遍,明明跟以前一樣,沒什麽兩樣,可就是讓他憑生涼意。

氣氛變得無比沉重,只有江橘白吸溜面條的聲音。

不管怎樣,兒子橫豎是醒了,吳青青心裏稍感安慰,她看向已經緩和過來的江祖先,壓着聲音,似乎很怕被人聽見,“爸,你說我們要不要在家做個什麽法事,沖沖晦氣?”

江祖先聽了,只是搖了搖頭。

“它是小白招來的,又跟小白做了契,現在想趕它走,要麽它死,但依我的法力做不到,要麽就是小白……”江祖先把最後的字隐沒了,但聽的人都明白。

吳青青着急地把面前的抹布揉成一團,“真的沒有辦法嗎?難道還要讓它一輩子纏着小白不成?”

“請外面的人呢?”江夢華抵着頭,問道。

江祖先還是搖頭,“做契的意思我已經解釋過了,我現在沒有力氣重複解釋,人神做契可解,人鬼做契,幾乎不可解。”

兩口子對視一眼,臉上出現一致的灰敗表情。

他們想向以前責怪江祖先,可這次如果不是這神神叨叨的老爺子,他們兒子可能都回不來了,只是老爺子技術實在是有限,卻已經盡力了,他們哪怕想無理取鬧,在孩子面前也得裝裝樣子。

過了幾分鐘,江橘白快要吃完面了,江祖先的臉色也徹底恢複正常。

老人朝四周各看了一眼,嘆了口悠長的氣,“往好處想,依小白的體質,本就容易招上不幹淨的東西,有他在,起碼不會出大問題。”

也只能這麽想了。

吳青青低頭抹淚,小白還這麽年輕,難道以後就要跟一群鬼糾纏一輩子?那些東西……那麽恐怖。

-

吃完東西,江橘白就已經累得睜不開眼了,但江祖先叫他上樓。

他扶着牆,踩着嘎吱嘎吱作響的樓梯往上走。

這樓梯,在他存在記憶開始,就嘎吱嘎吱響,用的不知道是什麽木頭,顏色深淺不一,寬窄也不一,胡亂拼接,走在上面,樓下的光還能透上來。

空氣中漂浮着廉價檀香的味道,這是江祖先去六爺廟裏買來的最次等的香,高級的太貴了,他哪來那個錢。

老爺子正舉着幾支香,用火點着。

“進來,給它上柱香。”江祖先招招手。

江橘白站在門口,“哪個它?”

“你說哪個它?”老人的嗓音含糊不清,他淡淡朝少年瞥去一眼,“管它是神是鬼,你跟它做了契,作為晚輩,這是最基本的要求。”

“上香,祭拜,供奉,逢年過節的問候,這些你要是做不到,那它也做不到它應該做的了。”

江橘白還沒聽江祖先說完,快步走到他身邊,彎腰奪走對方手裏那柱香,粗魯地插在了香爐裏,香搖搖晃晃,香後面的六爺銅像兩邊嘴角微微朝上翹起,在明滅的火光中,卻陰沉下眼神。

“行了。”江橘白插完香,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過了半天,他說,“我現在戴着銅錢,好像也還是能看見那些東西。”

并且,之前陳舊發暗的銅錢,現在是發亮的,就像黃金一樣,比黃金稍微暗一點,可已經不像銅錢了,內緣甚至還泛着一層暗紅色。

而串連六個銅錢的紅線已經變成了黑紅色,也不再是被磨得起毛,表面冷光粼粼,看着像鋼絲,摸着卻依然是軟的。

這已經不是他之前的那串銅錢了。

江祖先在肩上搭着一件外套,伏在小桌子上,用朱砂寫了幾張符,卷起來遞給江橘白,“你帶在身上,避避邪。”

“阿爺,你這有點多餘吧。”江橘白把符紙接到手裏,溫溫熱熱的,很舒服。

“你現在不僅是江家的人了,也是它的人,所以你就算戴了銅錢,也仍然能看見那些東西。但你放心,大部分都只會一些小把戲,只要你意志堅定,一般不會出什麽事。如果碰到像李家丫頭那樣的厲害角色,它基本都會幫你,但前提是,你得每天給他上香,逢年過節,供上三牲蔬果。”江祖先嚴肅地說完,忽然朝江橘白伸手,摸了摸他脖子下邊,“上次裝的那香灰包,你記得天天戴着,睡覺也不能摘下來。”

江橘白點了點頭,“知道。”

少年撐着地板起身,挪開江祖先床上的東西,爬到窗邊。

在靠近窗邊之前,他心裏還抱着一絲僥幸。

河水潺潺,水花在月光下像一朵朵正逢盛開的昙花,浪花擊打在岩壁上,隔着很遠都能聽見聲音。

一道影影綽綽的身影正彎着腰在河灘上撿着什麽,他撿了東西又放進手裏,一連撿了不少,才走到岸邊,丢出一個,一塊石頭在水面上連着跳了好幾下。他在打水漂。

像是感覺到了有人在看他,他擡起頭,茫然四顧,接着看見了一扇小窗後面的江橘白。

李小毛跳起來朝江橘白揮手,“小白,來和我一起打水漂!!!”

江橘白将淚意憋了回去,拉下窗簾,飛快爬到床底下,他靠着床坐在地上,将臉埋進膝蓋,肩膀聳動着,但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江祖先在一旁低聲念着他的經。

念完一段,他才說:“人各有命,想開點。”

“如果他不是因為來看我,也不會碰上水鬼,也就成不了水鬼的替死鬼。”江橘白咬着牙。

“他不來看你,到了死期,他還是會因為其他理由去到河邊,都是一樣的結果,過程不同罷了,”江祖先閉着眼睛,神态安然,“過程都是給不信命的人用來掙紮的。”

“阿爺,那我的命是什麽?”江橘白問道。

江祖先:“不信命,最後還是認了命,在大小事情都是如此,這也跟你的性格有關,拼累了就認了得了,性格成就命運嘛。”

江橘白把臉從兩只膝蓋中間慢慢擡了起來,他眼底還有淚光,眼神堅毅,“我不信,我也不認。”

他說完後,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套上吳青青之前給自己找的外套,從抽屜裏翻出一支手電筒就沖到了門外。

河面的風吹到了少年的臉上,水聲和不遠處成群的蛙叫蟲鳴混在一起。

按了好幾下,手電筒才被打亮。

江橘白用手電筒照着面前的坑坑窪窪的馬路,有幾段路都已經在朝外塌陷了,都是被超重的貨車也壓的,他們村子裏的水貨工程那經得住大貨車翻來覆去地碾壓。

他走到了河岸邊上,撥開擋路的草叢,露水撒在他的褲腳和外套上,草葉碰撞的窸窣聲像是有很多人跟他在一塊同時往河邊行走。

越往下面走,腳下的路就越軟,到後邊,竟是一踩一個水坑。

被泡爛的淤泥和草根味道,湧進鼻息。

鑽出濕漉漉的草叢,江橘白抹了把臉,大步朝還在撿石頭打水漂的李小毛走過去。

聽見腳步聲,李小毛擡起頭,看見來人,他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小白!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李小毛丢下手裏的石塊,嗖一下就到了江橘白面前。

李小毛的臉被水泡發了,又白又腫,像是被泡了幾天的爛魚肉,看着挺惡心,聞着還有一股腥氣。

“小白,你好香哦。”李小毛搓搓手,露出局促的表情。

這下,江橘白是真的相信李小毛已經死了,只有那些東西,才會對他露出垂涎欲滴的眼神。

身後的岸上,密密匝匝順着風搖擺着的草叢後面,一張青白的臉出現在其上。

徐栾目光幽幽地看着河邊的一人一鬼。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