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算不上麻煩,恰好順路,”男人一句話便帶了過去。
蒲毅也清楚他是什麽樣的人,沒在這件事上啰嗦太多,他喝口茶,轉眼看向坐在旁邊的女孩兒,“叔記得你叫宋盈是吧?”
宋爾已經好幾天沒聽見這個名字了,冷不丁的聽人提起還有些別扭。
他輕抿下唇,“嗯”了聲。
蒲毅不是多細膩的人,沒覺出他的情緒有什麽不對,“還覺得難受不?”
宋爾搖了搖頭,“好多了。”
“那就行,現在天也不早了,我先帶你回知青點吧,”蒲毅放下搪瓷缸道。
宋爾看了眼男人,他也不知為什麽要看。
見對方沒說話,慢慢的、起了身。
簡單道了別,宋爾就被帶走了。
兩人出門時,月亮剛挂上天,依稀還能瞧見周圍散落的幾粒兒星子。
“宋同志,叔有幾句話想跟你說,剛剛在屋子裏不大合适,就留到現在了,你可別多想,”蒲毅等走遠了後才道。
宋爾忙小跑幾句,跟近了些,“叔您說。”
蒲毅想着對方是個女孩兒,盡量委婉道:“今天你的情況我還沒跟村長、書記他們說,但估計也是瞞不住的,你受不住風就下不了地,即便是下地,也幹不了重活,這話我說的沒錯吧?”
宋爾點了點頭,怕對方看不見他的動作又提聲應了下。
蒲毅接着道:“村裏的糧食年年都是有量的,按照公分計算,要是幹不了那麽多,到了年底是分不了太多糧食的。”
“我知道叔的意思,多勞多得的道理不管在哪裏都沒錯,”宋爾認真道:“到時候該是怎麽樣還是怎麽樣,我心裏不會有想法的。”
若他有些抱怨,蒲毅心裏倒還能好受些,偏他一點兒沒有,即便知道自己是對的,但道理歸道理,人情是人情,他還是免不了生出點兒愧疚來。
這人一愧疚,就容易産生補償心理。
“明天我請江去家裏吃飯,你也來,你嬸兒前天殺了雞,在窖裏堆着,等你們來了都炖上,說來他算是救了你的命,到時候再好好謝一次。”
說完一副不容拒絕的語氣,“不能不來。”
宋爾推脫不過,只得應下。
他望着樹梢上的月亮,忽然想到自己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是……姓江嗎?”
“對,叫江柏,”蒲毅道。
宋爾聽着這個名字,“哦”了聲。
因着天色晚了,兩人回去用的時間比來時要久。
到知青點時大家都吃過飯了。
周臣看見人回來,起身迎了上去,“竈上溫的還有一份飯。”
“我吃過了,謝謝,”宋爾回的禮貌。
鄉下沒什麽活動,那些詩歌、文選打離開城裏,慢慢的就很遠了,因着新知青的到來,倒是鮮少生出了些活氣來。
沒人去睡覺,大家都聚在爐邊烤火說着話,竈膛裏燒了花生,火舌卷着花生殼,不時發出“哔剝”、“哔剝”的聲響。
蒲毅見人齊着,将宋爾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主要是想着多少能照顧些。
衆人順着蒲毅的話看過去,瞧見了一身綠色軍大衣的女孩兒,只因着對方頭上裹了圍巾,看不大清臉,“來了知青點就是一家人,肯定不會讓人出事的,叔放心。”
蒲毅沒再多說,拍了拍宋爾的肩膀便離開了。
等人走後,周臣起身走到他身邊道:“剛回來肯定冷,要不先過去烤會兒火,剛好我身邊還有個位置。”
這話旁人聽的沒什麽反應,但與周臣隔了個馬紮的女知青臉色卻有些不好。
她從對方剛進知青點的時候就注意到他了,不論是樣貌還是穿着、氣度都比着其他人高了一截,而且手上還戴了表,瞧着家境也殷實。
在鄉下蹉跎了兩三年的女人已經二十一歲了,她不想嫁到村兒裏,又看不上知青點那些條件比她還不如的男人,左挑右顧的,婚事也被耽誤了下來。
眼見同住一屋的知青都相繼處了對象,下意識的跟着生出了緊迫感。
偏這時候周臣來了,在她眼裏可不就是緣分到了嗎?
即便還不知對方身後到底是個什麽情況,還是放下矜持先進了一步。
只是這一步進的有些不順利。
新知青來了大家坐在一起熟悉熟悉原是慣例,她因着回屋兒打扮了好一會兒,到的時候就只剩了兩個位置,她問也不問的就坐在了周臣旁邊那一個,偏對方在她坐下後說是給朋友留的。
意思不就是讓她起開嗎?
她當即便覺丢了面兒,紅着臉換了個地兒坐。
結果大家說半天話了那個位置也沒人去坐,自然就以為方才是幌她的,越想越氣,越氣越想,這時候過來個人,不僅是隊裏領過來的,光明正大的表示對方身體不好讓大家照顧一些,周臣還……還那樣主動。
她臉色能好看才怪了。
憑什麽啊?
就憑她是個病秧子?
要真是病的有那麽重幹嘛要下鄉拖累別人?
只到底還有些顧及,這些話只在心裏轉了轉,沒說出來。
這邊的宋爾四下看了看,見确實沒位置了,就跟着坐下了。
“既然現在人都在,我們都先介紹一下自己吧,我先來。”
這裏主事的男知青清了清嗓子道:“我叫呂英,在家中排老大,家裏還有兩個比我小的一雙弟妹,一個上小學,一個初中了,來這裏差不多五年,父母是南邊打漁的,這東西看天,等家裏寄過來海鮮了,咱們好好吃一頓。”
“好,”他說完後大家都鼓了鼓掌,知青點的老大哥并不好當,但呂英為人真誠,處世又大氣,大家都服他。
接下來是第二個,“我叫王薇,在家裏也是老大,下面兩個妹妹,都還在上學,下鄉有三年了。”
“哦,對了,”她說着握住身旁男知青的手道:“我跟對象過幾天就結婚了,到時候請大家喝喜酒,席面我們盡量往好了辦,雖說不會太大,但管飽是肯定的。”
她姿态大方,身邊的對象卻腼腆,橘黃色的火光下映出了通紅的一張臉。
大家也沒起哄,笑着道了恭喜,都說一定到。
剩下的人一一介紹,輪到的最後一個人正是給周臣示好的女知青,“我叫郭蓉,家裏排第二,爸媽都是工人。”
旁的就沒了,只語氣還能聽出帶了些小性兒。
明眼人都能看出原因,但誰也不能說周臣做的有什麽不對。
最後還是呂英打了個圓場,“下一個,該新知青了。”
周臣不意讓宋爾知道方才的矛盾,率先開口說了下自己的情況,父母工作、家庭情況大都略過了,只表了年紀、家鄉、興趣愛好什麽的。
剩下的有樣學樣,大都沒什麽差別。
一圈下來,讓宋爾印象比較深的是個女孩子,他在火車站也見過的,當時跟在一個男人身邊神态很親近的模樣,輪到她時開口就說自己是為了身旁的謝放下鄉的。
這句話把在場的人都弄驚了,坐在她後面的謝放也皺了下眉,但也沒當場反駁。
衆人面面相觑,不好對這種事做什麽評價,只好趕緊讓下一個人介紹。
剩下的就宋爾一個了,他喉嚨動了動,聲音不敢太大,“我叫……宋盈,家裏是南邊的,麻煩……麻煩大家了。”
許是緊張,他說的有些磕巴。
“什麽人啊,爐子旁又不冷,裝模作樣的戴個大圍巾,頭臉都看不清楚,萬一走路上了,估計大家都認不出你是知青點的人。”
被搶了位置的郭蓉對她本就有意見,見她說話時還包着臉,提氣兒便發作了。
宋爾聽的一臉茫然,沒明白這是什麽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