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出門之前,江柏讓宋爾把圍巾戴上,“先到外面适應一會兒,要是覺得不舒服跟我說。”
“好,”宋爾撿起圍巾包住臉,又把藥瓶握在手裏以防萬一。
出了病房門後,剛開始還不覺得有什麽,可沒多大會兒,腳底就生出了一股子寒氣,順着小腿直往上爬,連帶身子也透冷。
宋爾趕緊給自己噴了一泵藥,等舒服些了後開始在地上不停的跳,想讓自己快點兒暖和起來,可五分鐘過去,還是冷的緊,他搓着手忍不住有些喪氣,“江柏,我……我可能不大行。”
現在還沒到外面呢,他就凍成了這個樣子,要真在雪裏走幾個鐘頭,宋爾怕自己倒在路上。
江柏見他連嗓音都是顫的,一時也有些頭疼,要是現在不趕回去,等雪大了,就更不好走了。
倒不是他不願意背宋爾,只外面的風雪不小,一出去對方在上面可以說首當其沖。
他壓下眉,神色有些凝重。
片刻後,還是拉着宋爾先回了病房。
宋爾見他眉毛鎖的那樣緊,往他身邊挨了挨,“實在不行,你……你就先回去,我等等再走。”
江柏聽見他的話,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更差了幾分,“一起走。”
宋爾“哦”了聲,“不能像來的時候把我背在背上嗎?”
江柏搖了搖頭,把自己剛才的顧慮說了出來。
宋爾低着頭思索了一會兒,忽然道:“那你看我趴你懷裏能行嗎?”
“趴……趴我懷裏?”
江柏愣住,不覺就結巴了下。
宋爾看着他的反應,也覺得的自己的這個想法有些不合适,他輕嘆口氣,“不行就算了。”
江柏沒說話,他靜靜站在那裏,過了大概有四五分鐘,才道:“也行的。”
“你……要是願意。”
最後一句他說的很輕,可兩個人的距離又不算遠,宋爾哪兒能聽不到,他望着比他高了有一個頭的男人,眼裏銜出點兒笑,“我提出來的,怎麽會不願意啊?”
說着張開了手,“過來抱我,我們快點兒回去。”
他站在那裏,眼尾一睇,像極了踩在牆頭上居高臨下的小貓,甩着尾巴很是驕矜。
江柏家裏養的是狼犬,很少見貓,可現在覺得其實小貓也挺好,他走過去,托着她的腿彎直接把人攬進了懷裏,“把頭埋在我衣服裏。”
宋爾把圍巾解開,套在了江柏脖子上,然後掀開他的外套往裏鑽了鑽。
剛靠上去,一股子熱乎勁兒就貼了上來。
暖和的不得了。
跟熱水袋似的。
“還冷嗎?”
江柏問。
“不冷了,”宋爾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手也放上了他的胸膛。
江柏被她弄得有些不自在,“別亂……動。”
他本來是想說摸的,可又覺得這樣說不大好。
“好哦,”宋爾窩在江柏懷裏,很聽話的道。
臨走前,江柏又檢查了一遍東西,見買來的水壺和飯盒都裝上了,這才抱着人出了縣醫院的大門。
迎面的雪打下來,裸、露在外面的皮膚忽的就涼了下來。
四下看看,路上已經沒什麽人了。
江柏動動鞋底,在腳下碾了碾,确定了雪的厚度後慢慢走了起來。
雪薄天冷,也更容易打滑,江柏不敢太快,他一手托着宋爾,一手把外面的衣裳緊了緊,“覺得受不住了就吭聲兒。”
宋爾自打出來就覺得背上跟上凍了似的,他抱着江柏,頭都不敢擡一下,只輕輕“嗯”了聲。
感受着胸腔傳來的微弱震動,江柏心裏驀的湧出點兒很奇怪的感覺,具體的也說不上來,就是沉甸甸的,好像負擔了一個人的全部信任和性命,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不敢有絲毫分心。
只到底不比來的時候,一個鐘過去,也才剛出縣城不遠。
雪真的很大,幾乎看不清路。
盡管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許多次,男人還是走一會兒就要停兩分鐘,怕方向錯了要浪費更多時間。
漫天漫地的雪色籠罩在這片天地,寂靜無聲。
不知道走了多久,漸漸的,江柏身上也有些失溫了。
宋爾是最先感知到這一點的,他嘴唇顫了下,抓緊了他的毛衣,“江柏……”
只這一句,什麽都沒再說。
男人的步子不停,只是手掌動了動,權當是安撫,他此時的頭發、眼睫上面全是雪粒兒,有的甚至化成水從額上淌了下來,他顧不上去擦,“快了。”
粗硬的聲音被風雪劃開,聽到耳朵裏有些斷續,宋爾抱的更緊了些。
這時候,他再想不起什麽身份的事。
兩人的體溫依偎在一起,撐起了宋爾身上最後一點暖意。
就這樣一直往前走着,走到時間都煎熬了,宋爾眼眶裏的淚無聲往下落,卻不敢發出哽咽讓他分心。
江柏從來都不是什麽細膩的人,可宋爾一哭他就察覺到了,想要拍拍他的背,可因着長時間的維持一個姿勢,手掌要已經僵硬了。
“別怕。”
他呼出一口氣,溫熱的氣息遇冷結霧。
“別說話了,嘴裏再進風,”宋爾擦着眼淚說。
他第一次覺得這條路有這麽長,第一次很讨厭下雪天。
有那麽一瞬間,宋爾也會生出一種他們是不是回不去的恐慌,這種不确定扯着他的心不斷下墜。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模糊傳來一句,“看見……村口了。”
宋爾下意識“嗯”了聲,等聽清楚裏面的意思時,腦子裏一片恍然,“到……到了嗎?”
江柏說“是”,他的腳步快了些,幾乎是用了跑的。
把宋爾送回知青點時,他的人也冷透了。
比宋爾還要冷。
“我走了。”
可他把人放到炕上時,也只說了這麽一句。
宋爾拉住江柏的手,冷冰冰一片,他想都沒想就攔住了人,“等等。”
他跳下炕,把自己的大被子扯過來披在了他身上,“現在雪下的那樣大,你身上又這麽冷,你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啊?”
他原本是不怎麽哭的,可是……現在不知道怎麽回事,總忍不住。
江柏望着宋爾通紅的眼眶,剛剛的沉悶一散而空,他坐在那,分明高高大大一個人,可手腳也放不開,看起來竟有些無措,“別……別哭。”
宋爾手背揩了下淚,可又擦不幹淨,最後只能自暴自棄的爬上炕,把臉埋在了膝窩裏。
江柏看着她不停發顫的肩膀,手掌伸到半空,卻半天沒落下,“我不走了。”
“對不起,”宋爾默了會兒,很克制的不嗚咽出來,“是我……是我在路上拖累了你,要不是帶着我,你自己一個人肯定能回來的很快。”
他的難過,更多的來源于自責。
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宋爾相信父母會這樣對他,可當別人給了他超過的、幾乎把自己也給搭進去的好時,他沒法不生出這種感受。
江柏的那只手最終還是落了下去,他拍了拍宋爾的脊背,輕聲道:“我本來也是因為你才去的,怎麽會一個人回來?”
這原也算不上什麽安慰,你不能指望一個從小到大都很孤獨的人能無師自通的懂了世故,可他坐在這裏,把一切的原點動機都歸于你,本身就足夠溫情了。
宋爾擡起頭,眼淚慢慢止住,“不是騙我的嗎?”
江柏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