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江柏是個寡冷的人,卻也還是個男人。
他望着宋爾,女孩兒嘴上說着讓他不許瞎想,可她眉眼酣然,因着發惱唇由淡色轉為緋紅,明明生的皎潔模樣,一動卻又似俏還妖。
可男人到底克制,他自小得到的東西太少,留不住的也太多,被這樣要求了,也只是很自然的說:“不會的。”
宋爾見江柏神色正常,跟剛剛沒什麽兩樣,慢慢的、也放松了下來。
吃過飯後,一抹黃昏褪去,只剩下混沌的黑,病房倒是通了電,江柏試着拉了下燈泡,很快就亮了。
比點蠟燭要好很多。
宋爾轉眼看着剛坐下來的江柏,擁着被子問:“你今晚上睡哪裏啊?”
江柏道:“在這兒招呼着你。”
宋爾半坐起身,“就這麽坐一晚上嗎?”
江柏點點頭。
宋爾是知道晚上有多冷的,在知青點的時候,就算晚上蓋了那麽厚實的大棉被,他也還是會手腳冰涼,何況這樣沒有任何遮擋的坐一晚上。
左右看了看,沒找到可以蓋在身上的東西,他思索了下,“你去找明醫生問問,看有沒有多餘的被子。”
江柏的經歷就注定了他不會是很願意跟外界有過多接觸的性格,之前找人是為了宋爾,現在放自己身上直接就拒絕了,“不用麻煩。”
宋爾見他自己都不怎麽在意身體,有些氣,可一想到對方大老遠的把自己從村裏背過來,心裏面又一軟,他坐起來,把裹在身上的軍大衣還有外面那層襖子給脫了下來,“這個你将就着蓋一蓋,要實在不行……”
他拍了拍床,繃着臉表情嚴肅,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就到床上來睡。”
宋爾現在要沒扮作女人,肯定就邀請江柏一起了,畢竟兩個男的哪有那麽多講究,可他到底沒失了智,還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得好好藏着。
“不用,這個就行,”江柏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人言可畏的道理,他讓宋爾把襖子穿上,只接過了軍大衣。
這個軍大衣是宋爾父親的,對于宋爾來說其實有些大了,穿身上後能垂到腳面,領口一拉還能把臉也擋住,可到了江柏身上,只堪堪到膝蓋下一點兒。
宋爾自己穿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麽,可仰頭看着江柏的時候,忍不住就有些酸了,“你多高啊?”
江柏沒察覺到這種酸氣,“沒量過。”
宋爾扁了下嘴,都說人越缺什麽,就越在意什麽,因着身體的原因,他的身高一直跟不上同齡人,雖然表面上沒說什麽,但心裏是很耿耿于懷的,“你坐下來。”
江柏低頭看着他,眼神疑問。
“一直仰着頭說話,脖子會酸,”其實是他心裏酸。
江柏看着腦袋瓜子昂的高高的宋爾,眼裏劃過點兒笑,“我等會兒坐,得先去把飯盒刷了,順便再打些水回來。”
宋爾看着他,“哦”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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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臣回到知青點的時候,已經九點多鐘了。
提着力氣敲了敲門,要不是有旁邊的牆面靠着,只怕要滑在地上。
天上幾顆星子,光很淡。
知青點的人這時候都還沒睡,聽到門口的動靜,呼啦啦從堂屋湧了出去。
最先跑過去拉開門闩的是陳月兒,她看見周臣,開口就是:“盈盈呢,怎麽樣了?”
她蹙着眉,眼睛裏是肉眼可見的焦灼。
還是呂英注意到他的狀态不對,扶着人到堂屋先灌了幾口水,等他稍緩過來了,才問出了大家都擔心的問題,“宋盈同志情況還好嗎?”
周臣一天都沒怎麽吃喝,又在縣城不歇氣兒的往返一趟,面色都要泛青了,他拿着搪瓷缸子,強忍着不适道:“有驚無險。”
這話一出,陳月兒當場籲了口氣,抓住謝放的胳膊狠狠一掐又一松,“沒事兒就好。”
謝放疼的臉色都變了,“陳、月、兒。”
被喊到名字的女孩兒擡頭,“怎麽了?”
謝放把她的爪子拿下去,兩眉排開,語氣差到不行,“你怎麽不掐自己?”
陳月兒這才注意到自己幹了什麽,她讪讪道:“我不是故意的。”
“是啊,你當然不是故意的,”謝放陰陽怪氣,“是我欠了你的。”
理虧的陳月兒讷讷不敢吭聲兒。
兩個人的小動作沒什麽人看見,大家的心神都在宋爾身上,聽到人沒事兒,一直緊着的弦也算是松了,連郭蓉走遠之後都說,“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看這話還挺對的。”
王薇這次沒忍住,輕輕在她手背拍了一下,“你這嘴啊,什麽時候能消停點兒,要是讓別人聽見了,怎麽想你。”
她跟郭蓉是同一批來的知青,很長時間都是彼此作伴的,交情不比其他人,這話說的也是真心為她。
郭蓉撇了撇嘴,“我就是說說,又沒做什麽,她人現在不是沒事兒嗎?”
“更何況……”
她挽着王薇的胳膊低聲道:“今天是薇薇你結婚的日子,我知道人命關天的道理,也曉得這事兒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可一個女人一生也只結一次的婚,早就算好了的,東西也準備的正正妥當,被這麽一攪和,都給錯過去了。”
王薇聽她是在為自己委屈,心中淌過一陣暖流,“我沒事兒的,只要兩個人真心誠意的過日子,哪一天不能結的,又都在知青點,沒什麽差的。”
可能或多或少的委屈也有,但下鄉這麽過年,遇到的事兒太多,日子也太難挨,棱角早就磨平了。
等各自回了屋兒。
謝放躺炕上雙手往後腦勺一支,目光落在了形容狼狽的周臣身上,“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他本來也就是那麽一問,可這一問直接就戳到了周臣的不願提及之處,正在擰毛巾的男人動作一滞,涼聲道:“宋盈還需要住兩天。”
“那你明天還去嗎”
謝放跟看不懂臉色似的,還在那問。
“去,”周臣沒怎麽猶豫,他擦過臉後,把摘下的眼鏡放好。
可這個話在第二天還是被打破了。
只因推開門後,滿眼的白。
凜凜的風夾在雪上,刀割一半的冽。
這個天氣,如果不是熟悉地形的人,是根本就出不來門的,連方向都不容易辨認。
一不小心,死在路上也不是沒可能。
周臣遲疑了會兒,還是決定去。
呂英卻沒同意,甚至想都沒想就給拒絕了,“昨天那是特殊情況,這雪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下來,我負擔不起一個人的生命,這個假我不批。”
“要是他們今天回來,你又去了,再撲個空豈不是得不償失,再退一步,你找不到路了,我們是不是還得去找你?”
周臣望着外面紛紛飛揚的雪色,最終默了默,沒再執意要去。
縣醫院。
宋爾是一大早被冷醒的,他在被子裏搓了搓手腳,哆嗦着問:“江柏,你冷不冷?”
江柏早就習慣了這裏的天氣,并沒覺得有什麽,他把宋爾的軍大衣披他身上,“先穿好。”
宋爾“嗯嗯”兩聲,利索的把胳膊伸進了兩條袖子,許是才從男人身上脫下來,上面還殘留着他的體溫,暖烘烘的。
江柏則是去找了醫生,“我們今天能不能出院?”
明醫生道:“可以的,只要小心照看着應該沒大問題。”
江柏放下心,他又補交了兩塊錢,這才夾着一身涼氣進屋兒,沒靠近宋爾,隔着幾步撣了撣身上的雪粒子,“收拾收拾,我們一會兒就回去。”
宋爾見他這麽着急,有些不解,“不能等雪停了再回去嗎?”
江柏透過窗子望着外面壓低的黑色層雲,道:“雪一時半會兒不會停的。”
他說的很肯定。
要論生活經驗,宋爾知道十個自己也比不上一個江柏,他沒再多問,只是說:“現在就走?”
江柏“嗯”了聲,“我去打個飯回來,你吃過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