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往常回到家時,江柏一般都會過去摸摸狗子的腦袋,可這一次卻略過它直接回了屋子。
聽到腳步聲早早就從窩棚裏鑽出來等着的大狼狗抖了抖身體,昂起腦袋後卻只看到了男人的背影。
“汪……”
“汪、汪……
狗子還以為他是沒看到自己,連着叫了好幾聲。
江柏卻連頭也沒回。
許是沒得到回應,大狗“嗷嗚”着在原地轉了兩圈,又縮回了窩裏。
江柏合上門後,取出懷中的紙。
因着貼了胸膛放,還帶着點兒溫熱。
他先把東西壓到炕桌,才回門口掃了掃身上的雪。
弄幹淨了,才上炕。
江柏慢慢把桌上折好的紙展開,等看清上面是什麽後,不覺一怔。
那是一張用木炭描出的人物畫。
大約是不常用這樣的工具作畫,線條有些粗淺不均,可這并沒叫男人的神韻有太多失色。
對方輪廓英挺,鼻梁挺拔,最出彩的要屬那雙眼睛,明明眉是濃的,目也算深,可當那雙烏漆漆的眼珠子不帶絲毫矯飾的看過來時,卻并不含什麽冷冽兇意,反而有種料想不到的溫存。
江柏捧着這張畫,許久也沒動作。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如何洶湧。
雨打浪頭,沒有休止一般。
人人都知道山海靜寂巍峨,可卻不知山海也從不缺少熱烈澎湃。
江柏想起宋爾,想到那個不講任何道理就闖進他世界的女孩子,忽然間,就很想看一看她。
這種情緒來的突兀又灼人,叫從沒體會過的人幾乎失去了判斷力,他把紙張重新折好,又找了個盒子妥帖放進去,鎖在了炕邊兒的櫃裏。
江柏鎖上門,頂着漫天風雪,再次跑到了知青點。
可當他站在門口時,手掌擡了又落,卻始終沒有叩下去。
不知在那看了多久,才拖着腳步往回走。
宋爾不知道自己的一幅畫給江柏帶去了多大的觸動,他到現在還在新奇自己新得的竈臺。
江柏走了還沒一會兒,他就又把帶來的奶糖、棗子都給撒到了上面蓋着的鐵制隔板上,等奶糖燙化了,就扔顆棗子裹進去,等上幾秒夾起來就成了一顆奶棗。
他嘗了下,奶香奶香的,放涼後吃還有些脆。
宋爾趁着勁頭,一口氣烤出來了二十幾顆,他先把留給江柏的五個分出來,剩下的準備和大家分着吃了。
等陳月兒回來了,還沒敲宋爾的門,就被他喊了過去。
“怎麽了?”
宋爾把自己包好的奶棗遞過去,“這是我今天剛做的,你幫我給大家分一分吧,雖然不多,但每個人也能嘗上一兩個。”
陳月兒接過去聞了下,“好香,你怎麽烤的?”
“用這個,”宋爾指了指旁邊的竈臺。
陳月兒其實昨天就看見這個竈臺了,只是大家那會兒都在興頭上,一直沒找到機會問,“你搭的啊?”
“不是我,是江柏弄的,”宋爾道。
“又是他?”
一連兩次從宋爾嘴裏聽到這個名字,陳月兒總算嗅到了一點不尋常。
宋爾點了點頭。
陳月兒把奶棗放下,沒急着出去,而是抱着胳膊頗有些審視意味的看着宋爾,“他怎麽對你這麽好,又是背你去醫院,又是給你搭竈臺的?”
宋爾也覺得江柏人挺好,可不知道為什麽,從陳月兒嘴裏這麽一說,反而怪怪的。
如果宋爾是個女孩子,肯定能聽出對方這是替姐妹把關的意思,可他打心眼兒沒把自己當成個女的,便也沒察覺出來,想了想道:“因為……我把他當朋友。”
他的說辭其實是有些經不起推敲的,朋友之間當然可以相互幫助,可他給的理由不是我們是朋友,而是我把他當朋友。
但陳月兒卻沒分辨出兩者的差別,她把胳膊放下來,還存了些狐疑,“只是這樣?”
宋爾半點沒猶豫的認下了。
陳月兒見她這樣子肯定,便也熄了心中的那點兒猜測,“那他對朋友還挺仗義的。”
“嗯嗯,”宋爾跟着附和。
陳月兒圍着竈臺走了一圈,又伸手試了試炕,等感受到比原先暖和許多後,忍不住感嘆了句,“真好,你這個也太方便了,在屋子裏就能做飯。”
“就是還沒個鍋,”宋爾補充。
“我一會兒幫你向謝放打聽打聽,看他那個鍋是從哪兒弄的,”陳月兒走過去跟她并排坐下。
“那我就先謝謝了,等有鍋了我們一起煮東西吃,”宋爾笑着說。
“好诶,我愛吃排骨,到時候再弄點兒玉米一起炖了,肯定特別香,”明明還是沒影兒的事兒,陳月兒就已經跟着期待起來了,“你呢,愛吃什麽?”
“水豆腐焖魚塊,”宋爾彎着眼睛道:“我媽做的超好吃,尤其是剛出鍋的時候,又軟又香又鮮。”
陳月兒聽的咽了下口水,“你會做嗎?”
宋爾頓了下,說“不會。”
陳月兒頓時怨念的看了過去。
宋爾咳了咳,“你問我愛吃什麽,又沒問我會不會做?”
陳月兒幽幽收回了視線。
正在她要繼續往下說的時候,門被敲響了,“陳月兒,出來盛飯。”
“知道了,”陳月兒拉長聲調回了聲,她滑下炕撈起奶棗對宋爾道:“我先過去了,一會兒再來找你。”
宋爾揮揮手讓她趕緊去。
陳月兒出去後追上謝放,“你怎麽都不能等等我的?”
謝放冷的脖子都快縮沒了,腳下一點兒沒停,“陳月兒,別得寸進尺啊,這麽冷的天兒,我還出來叫你,你得謝謝我知道嗎?”
陳月兒也冷,可他看着前面絲毫不解情意的男人,氣的踢了下雪堆,可天太黑,雪又太厚,一不小心就摔在了那兒。
連宋爾給的奶棗,也掉了幾個。
“謝放。”
陳月兒有些站不起來,忍不住朝着前面求助。
“又怎麽了?”
謝放站住腳,轉身看她,等瞧見人落在雪裏時,轉身就走回來把人給抱起來了,“還能走嗎?”
本來是能的,可陳月兒看着對方近在咫尺的側臉,聲音虛了虛,“不能。”
謝放直接就把她抱了回去。
就那麽很突然的,陳月兒覺得摔一下好像也不是什麽壞事。
等進了屋,謝放就把人放下來了,“那兒有凳子,你先坐下,我給你檢查檢查,看有沒有傷到哪兒。”
陳月兒眼神游移了下,“不……不用了吧。”
謝放看着她這個反應,哪還有不明白的,他頭疼的揉了揉腦袋,“月兒。”
陳月兒擡頭。
“能不能不這樣?”
謝放推退開一步,眼角帶着點倦意,他願意對陳月兒好,只是因為把她當妹妹,絕不是旁的什麽。
男人不經意流露出的疲冷不耐像是直接往人心上撒了把鹽,陳月兒心裏的喜歡是很多很多的,多到已經滿溢,可不代表她不會受傷,“我……我只是……”
謝放沒聽她說完,只留下一句“粥在鍋裏”就走了。
陳月兒面對謝放的時候沒哭,可在他轉身之後卻忍不住蹲了下去,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謝放,你好沒眼光。”
“你也是。”
前方傳來一句。
陳月兒望着他的背影,淚眼婆娑,“喜歡你,也是嗎?”
她哭的那樣傷心,卻又執拗的要一個答案。
屋子裏人來人往,看到這一幕的人不在少數,可陳月兒一點兒都不在意。
謝放輕輕嘆了口氣,他也終于回了頭,“是。”
這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姑娘,他從來都想要保護她,讓她不受傷害,可代價不能是自己私有的愛。
明明是執意得到的答案,可真正聽到的時候,陳月兒還是會很難過很難過,她跌坐到地上,哽咽的幾乎不能出聲。
方婷婷實在看不下去,跑過去想把人拉回屋子。
可陳月兒抓住她的手站起來後,卻沒有跟着她走,而是一步一步的走向謝放,“你不……不喜歡我,那以後……就對我冷漠一點,不要一邊……給我做着飯,一邊……一邊喊着我小祖宗,卻又說把我當……妹妹看。”
她的眼淚那樣多、好像流不盡一樣。
謝放垂眸,“我答應過叔叔,要照顧你。”
“不要了。”
陳月兒仰頭去看,月色那樣美麗,可又離她那樣遙遠,怎麽追也追不到。
謝放只能說“好。”
他這次沒有轉身就走,直到看着方婷婷把人扶進了屋子才離開。
堂屋裏,奶棗落了一地。
回到屋子裏後,陳月兒再也控制不住的躲進了被子。
方婷婷站在那看着,想勸又不知道該從哪裏勸起來,畢竟感情這種事,從來都容不得旁人摻和。
她坐下去,默默的待在旁邊陪着。
而那邊的謝放則是少有的沉郁,他在枕頭上靠了會兒,随後找了根煙出來。
周臣進來的時候就聞到了滿屋子的煙味,他皺了皺眉,“要吸出去吸。”
謝放這次沒跟他嗆聲,眼皮沒掀就出去了。
周臣把窗戶打開散味兒。
因着宋爾的屋子在最邊上,也沒人特意去說,所以他是唯一一個不知道這件事的。
以至于第二天晚上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去向陳月兒借了鍋。
“盈盈,你跟周臣借吧,我跟謝放……以後不在一起吃飯了,”陳月兒說話的時候眼皮還沒消腫,顯見是哭多了。
宋爾張了張嘴,想問原因,卻見旁邊的方婷婷不停給他打眼色。
他只以為其中有內情,便沒再問下去。
陳月兒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官司,掐了下指尖,“沒什麽不能說的,就是謝放……拒絕了我,喜歡真的……強求不來。”
她是很喜歡笑的,可這時候臉上卻一點兒表情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