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夜色漫上來,漫上她失意的臉,落寞的眸,叫宋爾恍惚憶起昨天晚上誦的那首偶然,好像成了所謂的谶言,“月兒。”

陳月兒“嗯”了聲。

宋爾不願意看到朋友難過,可關乎感情他着實沒有一點兒經驗,想了半天也只能幹巴巴的說出一句,“以後你肯定會遇到很愛你很愛你的人。”

陳月兒這一天下來都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這件事,可宋爾的話跟無異于跟鞭子一樣抽到了她心裏,再添一道疤,“可是……我不會再像喜歡謝放這樣喜歡一個人了。”

少女目中結絮,帶着化不開的憂愁。

明明她大膽真誠、明朗活潑,還很樂于助人,實在是個再好不過的女孩子。

但喜歡本就是沒有理由的事,不會因為你足夠好就什麽都能得到,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勉強不來。

宋爾剛要說什麽,就感覺腳下晃了晃。

往後趔趄時,餘光正瞥見頭頂不斷搖晃的房梁。

他覺出點兒不對來,下意識的,拉住陳月兒和方婷婷的胳膊往外跑。

過程中耳邊似乎聽到有人喊了句“地震了。”

危機之下,人對于求生的本能總是勝過一切的,宋爾幾乎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氣。

好在他們站的位置離門口并不遠,很快就跑出去了,這時候也顧不得外面的雪有多深了,都是死命朝院子中央蹚。

因着剛下工不久,這時候大家多是聚在堂屋做飯,呼喊聲落下不久,差不多都跑了出來。

穩妥起見,呂英還是數了一遍人,女知青這裏宋爾、郭蓉、王薇、陳月兒她們都在,男知青也一個都沒少。

正慶幸的時候,後方突然傳來“轟”的一聲。

衆人回望過去,就見最邊上的那間瓦房塌了。

正是宋爾住的那間。

他下意識的上前,只沒走兩步就被陳月兒拉住了,“別過去。”

宋爾也知道現在不能過去,可裏面有他的行李還有……江柏才給他搭的炕。

地面還在晃動,幾個人扶在一起才勉強不摔下去。

片刻的功夫與其連着的又一間房也塌下了。

衆人心中都在企盼快停下。

可現實往往不随人的意志轉移。

在天災面前,人的力量太過渺小,如泡影微光,在房梁結構被震波改變之後,餘下的幾間房也沒能幸免。

一夕之間,好好的一個知青所就這樣沒了……

可地震居然還沒停,又過了數十秒,地面才漸漸的不晃了。

為了避免餘震,呂英還是禁止大家去裏面翻找行李,“我們先去村長家。”

最後他下了決定。

衆人都沒什麽意見。

風雪還在下,天也黑黢黢的,鄉間的路并不好走,尤其還是在晚上。

這時候也不分什麽男女之別了。

大家三三兩兩的攙扶着,知道宋爾受不得冷,特意把她圍在了中間。

明明風雪這樣大,可宋爾看着扶持在身邊的人,心卻沒有冷……

一路走過去,路上塌了屋子的人家不在少數,這樣冷的天,若是沒地方住,凍死也不是沒可能的事兒。

不獨是他們在往村長家裏走,路上還有其他人,大家也沒心思打招呼,腳下都去的很急。

他們到的時候,村長家的屋裏屋外已經圍了一堆人了,因着不是瓦房,而是青磚蓋成的房子,抗壓能力強上許多,是少數一點沒被損毀的。

不過并沒什麽人說話,只因裏面的收音機在播着新聞,“震源位于北部斷裂帶,深度為18-22公裏,強度達裏氏7.3級,波及城市主要有哈市、寧市,目前已緊急阻止組織救援……”

村長站在那兒,把那一段循環着播放了好幾遍,足夠每個過來的人都聽清了,到後面沒人再過來時,他才把收音機關掉,站起身道:“剛才大家都聽到了吧?”

“聽到是聽到了,”一個沒顧上穿襖子就跑出來的男人凍得瑟瑟發抖,他揚聲道:“可現在家裏面都塌了,我們咋整啊?”

“官方也說了,不會不管的,”村長高聲安撫着,“大家先找相熟的人湊活湊合,等明天我們再好好合計。”

一部分人被暫時安撫下來了,但大多數還存有擔憂,“那房子沒蓋好之前我們總不能一直住別人家裏吧,那人能樂意嗎?”

“就是啊,我老娘的腿還被壓了下,現在動都動不了,誰願意讓我們過去啊!”

“不樂意也得樂意,”村長是個有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在村裏向來很有威嚴,“如有誰有意見,讓他來找我,毛主席也說了,危難時刻要團結,要進步,有人阻礙這種團結,那就是壞分子。”

這話一出,頓時沒人說話了。

現在的風聲才剛剛緊起來,還沒有到很嚴重的地步,可村民們也不是沒聽過這類被歸為壞分子的下場。

但也有頭鐵的,“既然村長這樣說,是不是該起帶頭作用?”

老人看過去,說話的是村裏的一個二流子,整日裏不幹正事兒,招閑惹煩的,他渾濁的眼睛乜他一眼,冷聲道:“我當然會以身作則。”

他越過人群目光落到後排站着的呂英身上,“知青點的人就安置在我家裏。”

呂英他們也沒想到才過來,話都沒說上兩句,就這麽被安排了,他們互相看看,沒好在大庭廣衆之下反駁對方的意見。

等人群逐漸散了,呂英才走過去道:“剛才謝謝村長了,不過我們這麽多人,您家裏恐怕也安置不下。”

老人擺了擺手,明顯是精力不濟,“先對付一晚上,等明天再說吧。”

他能這樣不放心上,呂英卻不能被敷衍過去,只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盤上,沒把話說的那樣硬,“我是想着既然上面都報道了,肯定不會不管的,等明天見了支書,要不要跟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村子裏的損失上報一下,要回來點兒補貼。”

畢竟村民還好一些,他們世世代代都在這裏生存,總有三兩個親戚好友,可知青點的人不一樣,他們沒什麽根基,就算借住也找不到人,何況總住在人家家裏不現實,牽扯的口糧、公分問題都是矛盾。

涉及到利益問題,村長遲疑了下,“這補貼能發下來?”

“試試總不會有錯,”呂英沒把話給說滿了,“有的話是最好,沒有也不會損失什麽。”

村長想想也确實是這個理兒,便應下了,“我一會兒讓子歸騰出來個屋子,你們今天就在這睡。”

呂英他們自然是道了謝。

可在人家家裏,柴火也不好多用,飯也沒吃,短短半小時,就體會到了有多窘迫。

十來個幹了一天活計的人待在一個屋子裏,在空氣不流通的情況下,氣味兒實在算不上好聞,可這時候沒人抱怨這些,能有個瓦片遮霜就是好的了。

宋爾往鼻子裏噴了一泵藥,坐在那兒沒說話,他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有些睡不着覺。

原本以為屋子裏面沒炕就已經很難過活了,可沒想到還有更糟糕的情況。

這一夜,沒人能睡安穩。

而被迫讓出屋子的蒲子歸怨氣則不是一般的大,他是村長的老來子,被家裏寵的不行,這時候家裏都是好幾口人睡一張炕,可他偏要自己一個人住,鬧着又起了間房。

這會兒讓給別人住,他能有好脾氣才怪了,可老村長雖然寵孩子,卻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幾下,“好了,要是不想跟你哥睡一塊兒,就去院子裏吃雪。”

蒲子歸不可思議的看着他爹,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看什麽看,”老村長揚起拐杖作勢要打,“還不趕緊滾回去睡覺。”

蒲子歸沒見過他爹這樣,吓得立刻蹿了出去,跑到了他二哥的屋子,只心裏卻覺得知青點的人真讨厭。

第二日,天上才翻出魚肚,大家就已經起來了,因着晚上都是蓋着衣裳睡的,這時候往外面一套就行了。

才準備出去,就見門被撞開了。

“喂,你們睡也睡過了,趕緊從我屋子裏出去。”

跟在後面死活沒逮到這個小崽子的蒲子城抹了把臉上的汗,簡直尴尬的不想進屋,可不進去顯然不行。

快步踏進門檻,臉上帶着抱歉的笑,“對不起啊,是家裏沒教好他,待會兒我肯定會說他。”

話落不顧那少年意願強行把人給拽走了。

大早上來這一出,大家頓時什麽心思都沒了。

“什麽人啊,真當我願意住他這破屋子,”最先起頭的是郭蓉,她最是耐不住脾氣的人,這時候聽到有人驅趕乞丐一樣的驅趕他們,火氣立時就拉上來了。

陳月兒也是被千嬌百寵長到現在的,從小到大除了謝放給過她委屈受,再沒旁的人能這樣,“實在不行,咱們就去縣上的招待所,我就不信,人還能被逼死不成。”

宋爾也不願意待在這裏被人嫌棄,聽陳月兒說還能去招待所,眼睛亮了亮,顯然有些意動。

謝放卻不像她們這樣樂觀,“昨天新聞上說哈市、寧市都被波及到了,你們能保證縣上的招待所一定有空房嗎?”

陳月兒聽到他說話,直接背過了身子。

謝放見狀,無聲一嘆。

呂行卻知道謝放說的有道理,“大家先不要急,等我一會兒先跟村長他們見了面再說,實在不行……”

他從自己裏襯的口袋裏掏出一張攢了許久的大團結,“也得把知青所蓋起來,住在人家家裏到底不方便。”

人都是在危難中取暖的生物,有那麽一點光在,便能依偎着支撐下去……

來這裏這麽些天,宋爾受了大家不少幫助,這會兒忙舉手,“我的錢在行李裏放着,我出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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