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件事
第04章 第一件事
中秋那天,段員外郎宴請城中有名的學者跟詩才舉辦文會。
燎煙便穿戴了一身黑色襕袍,外翻的大領跟袖口則是大紅,綴滿金線小梅。他照了眼鏡子,自己最近似乎正在抽條,臉蛋上的稚嫩消減,在向青年過渡。
等他出了門,陳茗已經坐在高馬上等他,他向來不喜歡鋪張,外服從來都是最古板的袴袍佩刀,今日倒是換上了文士最流行的月白色常服,發簪也用了玉,整個人不再氣勢凜人,反倒像個尋常的英郎公子。
當然,不能細看,否則還是能從他舒展的眉眼中察覺到肅殺。
陳茗似乎對燎煙這身打扮很是滿意,驅馬上前,他臂力驚人,拎小雞崽一樣把燎煙挽入懷中。
“哪裏來的騷貨小郎?”陳茗湊到他耳邊低聲問。
燎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發現自從睡過以後,就簡直無法跟這個男人正常說話,他是怎麽做倒這麽唬人的同時又這麽油的?
陳茗穿過他的腰身握住缰繩:“回話,別當啞巴!”
燎煙哼唧兩聲敷衍了一句:“是的,我是主君的騷貨,我都快騷死了。”
陳茗很是心滿意足,一聲令下,身後的部曲便跟随他們的主君一起策馬前行。
段員外郎的宴會設在他家的芸輝閣。
燎煙聽人形容過,段家行坐處,紅粉泥壁,文柏帖柱,琉璃、沉香為飾。
換大白話說,砍了幾百年的文柏做梁柱,海外運來的沉檀和寶石搗成粉用來刷牆,開門則香氣蓬勃,此外還有飛檐四柱,水流不息,連花壇都他媽糊的是砗磲寶钿。
難怪陳茗都說“虛生浪死”,見到了就知道一點也不誇張。
這次文會攬集整個河東道文才,自從中央失去對藩鎮的控制權以後,大小節度使們會采用文會辯論的方式來物色治下文員。他們自己不好親自出面,畢竟名不正言不順,一般會通過中間人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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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茗從來都對文士嗤之以鼻,認為那是一群幹啥啥不行但就是瞧啥都不行的酸儒,所以燎煙很奇怪這次文會他居然會親自過來。
圓乎乎的段員外郎甚至都有些受寵若驚,連滾帶爬,一個九十度弓腰讓陳茗一定要踩着他的背下馬。
作為天下首富,他毫不在乎尊嚴的模樣讓燎煙恍惚間覺得,他确實配啊!
直到燎煙在閣中一衆人中見到莫文山,穿着跟陳茗撞色的月白色文衫,他就知道陳茗今天為什麽這麽反常了。
莫文山正在跟周圍的同僚談笑風生,那幫人正在畫文人畫,為彼此題詞寫序。莫文山即便混跡人群,翩然君子的模樣也照樣如鶴立雞群,十分出衆。
燎煙興致盎然地觀察陳茗。
果不其然陳茗的視線被吸引了過去,那邊莫文山一擡眼也跟陳茗對上了視線。
嗬!莫文山眼神閃躲。
媽耶!莫文山居然跟他對上了視線!還對他笑了!
燎煙于是也沖他笑了笑,雖然是個不懷好意的笑,但燎煙有自信他看不出來嘛。
加油!祝陳茗早日跟你滾榻!
雖然細想會有些心理不适,但還是祝陳茗早日能跟白月光大戰三百回合!
剛滿足地回過神,他驚恐地發現陳茗正眯着眼睛看他,眼神幽幽。
燎煙打了個冷戰,忙重新繃回臉裝高冷。
陳茗尤其要求過他在外時不許笑,不許多說話。每犯一次都會有不同程度懲戒,直到他記住為止。
直到文會正式開始,跟陳茗分開,燎煙才覺得稍微輕松了些。
在段二郎的帶領下,燎煙帶着畫具找了個最佳觀測點。這次文會辦的浩大,段員外郎好大喜功,想将盛景留存,早聽說過陳郎主的男妾畫技不斐,本着送錢的想法,幹脆就請了他。
段員外郎萬金求畫,燎煙自然得對得起這個冤大頭。
古時的文會相當于一個小型競技場,被請來的文人學士會分成不同陣列,東道主給出若幹主題,讓前來的文者即興賦詩或者骈文。文人的名氣就是這樣打下來的,一旦得到大人物青睐,日後自然平步青雲。
不過這些與燎煙無關,他做好一位旁觀者即可,他原本就是被請來繪下此情景的畫師。擺好畫架後就拿起炭筆刷刷地開始打底稿。他在現代是美術生,非常擅長寫生,兼之記憶力尤甚,他只消把框架打好,把形形色色的人物描摹紙上,等回陳府之後再上色精修。
很偶爾的間隙,燎煙會停下來聽一下他們的鬥詩。滄浪風聲,濤聲依舊,一時間燎煙以為自己站在時間長河,作為一個局外人描摹歷史的一幀。
莫文山在這裏出盡了風頭,他寫下骈文《芸輝閣賦》,每即興一句都有人高聲傳頌,激起滿堂喝彩,所有人在恭維巴結他。
燎煙似乎意識到陳茗有意在為他造勢,擡舉他,他要莫文山他名揚天下。燎煙前世背誦過即興的千古名篇《滕王閣序》,所以大概知道莫文山的水平,足夠流芳百世。
一個舉人不足以讓陳茗為他駐足,他需要一個真正的名士,于是決定讓莫文山成為那個名士。
難怪同意由他來作這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