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容千珑還記得上回和容璟大吵一架就是因為皇後用他穿破的舊衣裳做了副護膝給容璟,給的時候當着容千珑的面,他氣的将護膝丢進了井裏。

他并非是缺一雙護膝,也不是舍不得他穿破的舊衣裳,他就是吃醋母親只給容璟做,而不給自己。

皇後想的簡單,大兒子辛苦勞累,冷熱也不肯同她說,小兒子冷熱都要湊到他眼前撒嬌似的念叨。

收拾舊衣物發現容千珑穿小的舊衣裳居然破了個洞,橫豎不能再穿,又見胸前的紋樣好看,還是塊好料子,便心血來潮做了副護膝出來。

沒想到護膝剛遞給容璟,容千珑氣呼呼的搶過來,對着容璟大喊:“這是我的!剪了我的衣裳做的!”

容璟自然不會同他搶,甚至習慣了他的莫名其妙,對他說:“那就給你。”

容千珑愣了一會兒,忽然臉通紅的對着皇後喊:“誰稀罕!”便跑出去将護膝扔到井裏了。

容千珑落地時崴了腳踝,一邊哎呦呦叫着一邊揉腳,心想當時皇後怎麽沒把自己踹井裏來,也太無理取鬧了些。

越想越後悔,他揉了揉眼睛,把護膝撿起來抱在懷裏,順着自己早綁好的繩子網上爬,才爬了兩步,高度是一松腳就能挨着地,繩子哧溜一下松了。

容千珑站在井底看着掉在地上的一小堆繩子:“…”

井底陰冷,他喊了兩聲也只是悶悶的在井底回蕩,他能想象的出來外面的人聽到的聲音會多微小。

容千珑并不着急,他燈籠挂在井沿上,最慢明早也會被路過的宮人發現,不就是一晚上沒什麽大不了,容千珑越想越犯嘀咕,若是別人必然沒什麽大不了,但是他的身子骨可不一定。

他把護膝都綁在自己腿上,行為從取暖上講只能算聊勝于無,他閉上眼睛感受自己的身-體,除了有點累和腳腕有些疼外,好像并沒有什麽大礙。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他想起來了自己真正的親兄長,衛國公的長子莊渭川。

想來唏噓,衛國公莊峻刍和夫人朱淬媱,青梅竹馬的表哥表妹,養在深閨的朱淬媱容貌堪稱傾國傾城,莊峻刍一見傾心,死皮賴臉的纏磨好幾年,才給他娶到了親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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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相親相愛蜜裏調油,卻不幸長子是個病秧子,這許多年用掉的藥都難算價值幾何。

太夫人見長孫不行,擔憂再生也是一樣的,倒不是補藥供不起,而是怕生不出身強體健的孩子撐門楣,恰逢産子的皇後近在眼前,小嬰兒長的都差不多,便動了換子的心思。

若自家孫子還像長孫一樣體弱,皇室必然會傾盡全力去醫治調養,若是身子好,換到皇室也不吃虧。

至于換來的孫子,她努力疼愛補償。太夫人沈釉茝心一橫就給換了。

前世容千珑并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祖母,太夫人在見過皇上後,便是蓋着白布擡回來的,這也是衛國公很難接受容千珑的原因。

容千珑對衛國公夫婦沒什麽感情,甚至有些怨氣和排斥,可莊渭川這個哥哥對他态度還不錯,他不會忘記臨死那天,莊渭川還曾勸他生母對容千珑好一點。

親哥哥的身子似乎比自己還要差一些,容千珑抱着膝蓋有點擔憂,若是可以的話,他想在被換回去前見親兄長一面,把自己的藥拿去給親兄長吃。

容璟知道皇後不會對皇上告狀,沒準還要對皇上說好話,便又來了瑤臺宮想碰碰運氣能不能見到皇上,卻見到鸾鳳殿旁似乎有光。

那光實在太微弱,風一吹才大閃了那麽一下,容璟還納悶兒此時竟還有螢火蟲麽,繞過去一看井邊挂着個燈籠。

他以為是有誰投井,“傻不傻…”枯井又淹不死人,頂多崴腳,哪個宮人如此蠢笨。他懶得管這種事,一轉身覺得不對,那燈籠有點眼熟。

“容千珑。”

容千珑不抖了,“還真有鬼啊…不能回頭不能回頭。”

“你再裝聾?”

容千珑嗖的擡起頭,哇的一聲哭出來,“快拉我上去,要冷死我了…”

容璟揉了揉眉心,容千珑見容璟一臉無語的轉身消失在井邊,急得不斷尖叫。容璟又出現在井邊眼含怒意:“閉嘴,我去拿繩子。”

“哦。”容千珑收住哭聲,“我以為你不管我了。”井底太冷又小,他連活動一下都不行。

容璟将繩子順下來,看着容千珑抓繩子的動作就知道不靠譜,連兇帶哄的教會他把繩子綁在自己身上一部分,又在手腕上繞了繞,看着抓緊了才把他拉上來。

容千珑往容璟鬥篷底下鑽:“好冷好冷,別躲別躲,給我取取暖暖嘛…”

容璟索性站着不動,等容千珑拱到他背後哆嗦着老實了。遠處有路過的宮人聞聲望過來,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疑惑大晚上怎麽有舞獅子的。

容璟站在前面不動像是獅子頭,容千珑蹲在他鬥篷裏還隐約哆嗦着,越看越像舞獅人在表演活靈活現的獅子。。

宮人覺得自己真是困迷糊了,心慌的趕緊跑走。

容璟見到宮人時臉色僵硬,見宮人裝作看不見跑了,他才松一口氣拎出來莫名其妙的容千珑往埙篪齋走。

壽豐正在外間打盹兒,容璟有意放輕腳步越過外間進了容千珑的寝屋,容千珑蹬掉鞋子,鬥篷也沒脫鑽進被窩繼續哆嗦。

容璟曲起條腿跪在床上,探着身子揪容千珑耳朵,将人從被窩裏拉出來顆頭,“你半夜跳到井裏去做什麽?”

“我…我…”容千珑哆嗦的說不出話,手伸進被子裏搗鼓了一陣丢出來一塊護膝,又進去搗鼓一會兒丢出來第二個護膝,然後裹緊被子看着容璟。

容璟拿起護膝看了一會兒,認出來這是前段時間被容千珑丢掉的那副後臉色變的晦暗,“既然丢了,何必又去撿。”

容千珑深呼吸穩住自己的聲音,勉強說:“因為我不該丢掉娘親給你做的護膝,我錯了,所以我要彌補。”

容璟懷疑容千珑在掉下井時就摔丢了魂,這會兒附在身上的是哪個被皇宮逼死的孤魂野鬼,沒準是他哪個謹慎有禮的皇叔,反正不是容千珑。

他們陷入了相當長時間的沉默,容千珑覺得容璟應該說些什麽,不然是在等着他說嗎?他糾結了一會兒,硬着頭皮開口:“對不起。”

容璟在打他兩巴掌恐吓鬼魂快點離開這副身-體和出門找狗血給容千珑驅邪中,選擇抱住了自己看起來很弱小可憐的弟弟。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時已經不知道該怎麽收場,尴尬之中容千珑圈住了他脖子蹭了蹭:“哥,你好暖和。”

容璟便理所當然把弟弟抱得更緊一點。

等兩方平靜下來,屋子溫暖又愉快,容璟甚至有興趣開個玩笑:“你該不會是怕我罰你去逛館子,在這兒給我使苦肉計呢吧?”

“當然不是!”容千珑偏過頭看躺在另一邊的容璟:“我是真的感到愧疚,其實我…算了。”

容璟:“…我讨厭話說一半。”

讨厭就讨厭,話說一半的讨厭鬼翻身背對他,被他硬生生搬回來:“說清楚。”

容千珑又耗了一會兒,兩只手放在眼前很近的地方開始觀察自己的指甲,好像假裝心不在焉才能不那麽難為情:“我以前有點嫉妒你。”

容璟挑眉,這倒是新鮮。

“嫉妒父皇會問你功課。”容千珑很快的抹了下眼角。

容璟以為聽錯了,若非親耳聽見,很難相信“嫉妒父皇會問你功課”這種話是為了躲避念書而掉進湖裏的容千珑說出來的。

“我也不是出生就厭學。”容千珑知道他在想什麽,大聲反駁後态度又弱下來:“我頭一日見過老師,自己提着沉甸甸的書箱去見父皇,你記不記得他怎樣說?”

容璟不記得,甚至沒有去回憶,只是在想他頭一天見老師才五歲,書箱能有多沉?真是太嬌氣了。

“父皇只是把我抱在腿上,讓我吃橘子。”容千珑癟了癟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從出生便被寄予厚望的容璟完全不能理解他這副反應,“吃橘子怎麽了?”

容千珑騰的一下支着手臂爬起來坐着,悲憤的說:“然後你來了,空着手來的,父皇問了你的功課,還問你有沒有不懂得地方,都不問我,我不想吃橘子,我想父皇也問我功課,我想他像對待你一樣對待我。”

容璟有那麽一點理解了容千珑的委屈,生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容千珑看向一邊像是在壓抑自己的情緒,很快他平靜下來:“那都是小時候,不懂事以為我和你是一樣的…”

他停頓了片刻,又解釋:“我不是要和你比較或是争什麽,更遑論太子之位。只是我一直羨慕你崇拜你,所以事事要學你,你喝濃茶提神,我就以為我也喜歡,其實我根本不愛喝茶,你練刀劍,我便總是偷偷拿在手上,父皇賞你的刀鑄的那麽厚,我還不小心割傷了腳,幸而刀被桌角雕花擋了下,父皇說,否則我整個腳都要被切下來。”

容千珑利落的扯掉自己的襪子,把腳伸到容璟眼前,距離之近,速度之快,容璟剛才還以為容千珑要踢他的鼻子。

“你看,這裏還有道疤。”

容千珑的腳沒有習武或遠行過的繭子和痕跡,白皙細嫩腳踝又細。容璟握住他腳腕,動作很慢的将他的腳在一邊床上放好。

“不過你放心,我如今不會嫉妒你,更不會模仿你。”容千珑拉住容璟要收回去的手指,卑微又小心的說:“我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你想要什麽只要我有就都給你,我能擁有的一切都是恩賜,我是配不上的。”

容璟終于肯坐起來,靠在床頭看着不太對勁的弟弟,仔細回想他今晚說的每一句話都說不出的奇怪。“你說什麽?”

“哥。”容千珑忍不住哽咽了,這些話上一世他無數次想說而沒能說出口,“我知道我很惹人厭,說這些不是為了要你原諒我,而是想告訴你,你不必忍耐和謙讓我,沒有這個道理,我說不清楚,但你遲早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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