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容千珑有心将話頭引到莊泾肋的身份和将要離京的事上,曲折迂回的問起志向,再由志向說起前程可有憂慮,廢了一番周折,莊泾肋才說起自己父親是衛國公莊峻刍,身居高品武官,不憂前程。

此時容千珑已經把借口用盡,還勸了不少酒試圖用灌醉的方法讓莊泾肋的嘴巴松動些,上輩子也沒聽人說他嘴巴這麽嚴實。以至于容千珑自己先有了醉意。

手指扣在桌角微微變形的指腹,柔軟細膩的臉頰,不太清明卻波光粼粼的眼睛,甚至那顆不夠警覺大腦,容千珑整個人裏裏外外都渡上了一層朦胧虛弱的粉紅。

他如稚子一般,天真的問:“你為何喜歡打打殺殺?”

“在你之前,別人聽了我志向都稱贊我有勇有義。”莊泾肋莫名想去攙扶他一把,雖然他在椅子裏坐的穩穩當當,“你識破了我,我确如你所說,天生嗜打殺,後天學得道理,便壓抑野性,若能護國護民豈不正好?”

容千珑被他的坦誠砸懵了,片刻後他擺了擺手,寬大的袖口滑下來,露出的手腕骨也是粉紅的,他說:“可是你會受傷。”

在聽到這句話前,莊泾肋只是單純覺得容千珑好看,好看的不得了,看了還想看。但他不好男-色,早早就收了侍妾和同房丫鬟,不似別的纨绔子弟男女不忌,喜好尤為純粹。

更何況容千珑好歹是吏部尚書的過繼兒子,若非如此還能試探着親近親近,慢慢思考自己好不好男色的問題。

也許是容千珑措不及防的關心,也許是眼中明晃晃的擔憂,莊泾肋大膽的做出猜測:萬一他喜歡我呢?

人一旦生出心思便自作多情起來,模糊和巧合也當做信號和佐證。

“李公子不想我受傷?”

容千珑像是很痛心的看着他,緩緩蹙起眉,痛心疾首的搖了搖頭,堅定的回答:“我當然不想!”

莊泾肋借着他醉酒遲鈍,放四的打量起眼前美人,看着看着便心猿意馬,不由得心中自問:他聲稱是李尚書兒子就是李尚書兒子?鄉野村夫喝醉了還敢自稱皇帝老子呢!

反正尚書公子也喝到了量,即便有些逾越,明日他酒醒也未必記得。莊泾肋向來膽大,等回過神時不動聲色攀上容千珑腰間的手已經被按住。

容千珑又羞又惱的瞪着他,纖細粉白的手指按着莊泾肋寬厚粗糙的手背,愠怒道:“莊公子,我是喝醉了沒錯,但不是喝傻了。我勸公子尊重些,彼此都好做人。”

Advertisement

“得罪得罪。”莊泾肋心底有些意外,看起來過于溫厚好欺負的人居然還有點脾氣,不過更覺得有意思了。他沒有被拆穿制止後的羞愧,厚臉皮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在下也糊塗了。”

接二連三的調笑,容千珑蹙眉瞪他:“不知悔改…”便起身要走,不遠處跟誰說話的壽豐餘光瞧見他起身,跟人告別後趕過來。

容千珑被壽豐攙扶着,回頭睨着莊泾肋:“莊公子,趁人之危非君子所為,衛國公教子有方啊?”

“如此便是李公子生在下的氣了。”莊泾肋也起身,“方才真是在下酒後無心,殿下宅心仁厚饒我一回。”

“我會饒你,并非我宅心仁厚。”容千珑望着他:“且當我為日後積德。”

容千珑越想越郁悶,莊公子哪裏就如同前世衛國府中人說的那麽好,舉止無狀處處以冒犯試探,言談中不斷靠近他勉強算酒後松懈,摟他的腰算這麽回事?

“哎!”

容千珑停下腳步,光顧着生氣沒留意旁邊站着的熟人,垣陽郡主家的公子秦皎兮,也是兄長容璟的伴讀好友,方才壽豐就是在與他說話。

秦皎兮性子頗為張揚,正巧容千珑最讨厭的別人張揚跋扈,加上小時候總被秦皎兮逗,前世便是容千珑讨厭的頭號碎嘴子。

如今再見面平白生出些親切,容千珑耐心的停下:“秦二公子。”

“喲!你哥說你脫胎換骨了我都沒信,果然轉性了?”秦皎兮賊眉鼠眼的四下查看,貼近容千珑耳朵低聲神秘的問:“此次出行怎麽撇下了探花郎那個狗腿子?是為私會?”

“閉上你的鳥嘴!”容千珑輕而易舉被他激怒:“我就不該對你抱一絲期待,鳥嘴吐不出象牙。”

“啧啧啧…”秦皎兮作痛心疾首狀:“我就跟你哥說捆也得把你捆到學堂裏念書,你哥還不舍得。人家說的是狗嘴吐不出象牙!還鳥嘴…”

秦皎兮嫌棄的看着容千珑,片刻後忽然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鳥多大?”

“滾!”容千珑推開他,氣呼呼拉着壽豐走,留下秦皎兮靠着門框哈哈大笑。

容千珑罵了秦皎兮一路,下了轎子還在生氣,一擡頭砰的撞在了容璟的下巴,幸好容璟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額頭,兩人才都沒有多疼。

“哥…”容千珑給容璟揉下巴:“都怪秦皎兮那個王八蛋!否則我哥也不會撞了下巴!”

容璟知道他們二人不對付,容千珑一直對秦皎兮頗有微詞,但什麽時候到了連他撞到下巴都要隔空怪到秦皎兮頭上了。

不過終于有了點眼前人是自己原來那個倒黴弟弟的實感,不然總覺得像有心人易容冒充的。

“你去哪兒了?見了什麽人?還喝了酒?”一連串的審問,容千珑松開給他揉下巴的手,眼中的擔憂轉變成冷淡,無話可說的轉過身去。

壽豐小心的賠笑,趕忙上前去扶着容千珑。

容璟站在原地望着容千珑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神色顯得有些凄涼,福豐以為他是失落,便說:“殿下未免太嚴苛,四殿下關心您,卻換來您的呵斥,豈不削人家的興頭?”

“有麽?”

“有!”福豐見他肯聽,又說:“說句掉腦袋的,四殿下終歸比旁人更親近,一母同胞的兄弟就四殿下一個,就是殿下再瞧不上四殿下的行事作風,且看在他不會害您的份兒上寬容些。”

容璟蹙眉,不解道:“我何時瞧不上他了?”

福豐心想你不一直瞧不上嘛,面上還得陪笑,假意抽自己嘴巴:“是小人一時說錯了話。”

容千珑回到埙篪齋洗去一身酒氣,掀開被子想小憩一會兒,瞧見被子底下藏着兩副護膝,一副玄色繡金線蟒紋,細看裏面銀線繡了一株點地梅,看得出是皇後親手做的。

另一副是水粉色的雲錦,容千珑疑惑的拿起來翻翻看看,“莫不是娘親給哪位公主做的,誤送到了埙篪齋?”

壽豐進來說:“方才竹書說,她送護膝時瞧見了,水粉色的那副是太子殿下叫人送來的。”

容千珑手中的護膝忽然變的沉重,他眼眶和心髒都有些酸澀,呢喃道:“什麽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豈會因為一副護膝鬧脾氣,沒想到兄長還把他當小孩子哄。

容千珑揉了揉眼睛,哭着哭着又呵呵笑起來。

這種日子是他上輩子做夢都覺得自己貪心的。

壽豐找來了容千珑明日要穿的新衣裳,忙活了一趟回來見他在發呆,便打趣兒道:“怎麽給殿下粉色的護膝呀,還繡着粉紅色的山茶,像姑娘家的東西。”

容千珑還在發呆,分明沒有聽見。

壽豐試探着從他手中拿走護膝,“小人替殿下收起來…”

容千珑眼神跟着壽豐手中的護膝,見護膝離自己越來越遠,又出聲阻止:“哎…”

見他戀戀不舍的模樣,壽豐就知道他想用,笑嘻嘻的替他把護膝放在高幾上,解圍道:“小人試着這副護膝料子軟和,橫豎帶在裏面外人也瞧不見。”

容千珑點頭,打心底裏贊同。

次日一早容千珑去鳳鸾殿請安,正好容璟在,還有元後趙钤礽生的三皇子容千瑜也剛到,皇後賜了坐,三人正在喝茶。

容千珑給皇後行禮後又同兄弟們問好:“給哥哥請安,給三哥請安。”

容千瑜哼笑一聲:“到底親疏有別,大哥就是哥哥,我就不是哥哥,而是三哥。”

皇後面上笑意淡了,但她從來不參與小輩吵嘴架。

容千瑜是元後趙钤礽獨子,趙皇後去世時容千瑜尚在襁褓,前朝都在等着看皇後之子要何去何從。皇上卻不表态,而是不顧群臣反對,在元後過世兩個月後冊封貴妃章氏為繼後。

在彈劾聲中,也是新後硬着頭皮将容千瑜抱到自己宮中扶養。當時章皇後正懷着四皇子,又剛接手掌管後宮,忙的無暇休息。

容千瑜懂事後,經有心之人挑唆,信了皇後對他與容千珑親疏有別,在知曉皇上、章皇後和自己生母趙皇後的陳年舊事後,生出了對瑤臺宮的恨意。

他将生母趙钤礽的死歸結到繼後章栐妗的身上,順道遷怒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容千珑。

但他與容璟始終維持着表面上的兄友弟恭。只是今日容璟的溫潤表象演的有些生疏,笑的也有些陰森:“我竟不知有何區別,若連着也要挑理,三弟這輩子豈不有的計較。”

皇後一怔,放下茶杯看向容璟。連容千瑜都忘了如何反應。

“重來重來。”容千珑後退着出了門去,若是放在平常他早就跳起來吵架,沒準還要動手。

而容千瑜是能挑撥又能沉得住氣,從來都是穩穩坐在那裏,他知道若真動起手來容千瑜就是個一碰就倒的沾包賴,但鳳鸾殿裏他若被打,丢臉的就是繼後。

次次都是由容千珑狼狽的被宮人拉住告終。

而這回不一樣。容千珑假裝自己剛來,先給皇後行禮:“兒臣見過母後,母後鳳體安康。”又轉頭對容璟和容千瑜溫厚道:“給大哥請安,給哥哥請安。”

然後極平淡,以至于有些自上而下的嘲弄意味,對容千瑜問道:“如何?”

容璟拳頭抵在唇邊掩飾露出的一絲笑意。容千珑承認自己有些小氣,追問道:“若是哥哥仍然不滿,我明日就喚大哥作三哥,想必大哥不會介意。”

容璟白了他們一眼,低頭喝茶:“幼稚。”

見容千瑜落了下風,繃着臉無話可說,皇後開口打圓場:“秋日漸涼,千喻穿的單薄了些,祿豐,記得回去給你們殿下添衣裳。”

祿豐答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