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容千珑似乎才回過神,勉強往前走了幾步,堪稱踉跄。容璟餘光看到,便低頭看向莊泾肋,矜持的說了“”免禮“”二字。
莊泾肋心裏罵罵咧咧,容璟對他的厭惡他感覺的到,誰讓自己當着人家的面,對人家弟弟動手動腳,現在後悔也晚了。
不過橫豎都是男人,也沒有吃虧一說。即便自己頂不住美色真動了心思,那也是他弟弟示好縱容在先,莊泾肋自覺無錯,越想越覺得自己有禮,站起來也不再說話。
“勞煩二公子去給孤沏杯茶,要沸水滾茶,再用茶杯蓋裝滿新雪兌進去。”
莊泾肋心中冷笑,笑容璟氣急敗壞,笑容璟沒有辦法只能朝自己撒氣,因此愈發得意洋洋:“小人這就吩咐…”
莊渭川打斷他:“泾肋,你親自去。”
“哦。”莊泾肋不情願的去了,等到關上門,容璟回頭撈過來容千珑,如同展示一般給莊渭川看,莊渭川也不似方才的低眉順眼,好不敬畏容千珑的皇子身份,四無忌憚的從上看到下。
等他看完了,容璟輕輕扳過容千珑的臉,給他擦了擦眼睛,對他說:“你才剛好別又染了病氣,你去外頭玩一會兒,我同莊家大公子說幾句話。”
容千珑不知道容璟看出什麽沒有,他這會兒也實在沒有力氣說更多,橫豎自己把人帶到了,逃似的出了門,祈求一瞬喘息。
等在外頭的壽豐扶住他:“您怎麽了?”
“沒事,裏間太熱。”容千珑咳嗽一聲:“冷不防被冷起沖着了。”
一旁的青虹湊過來,他知道自家主子今日輾轉反側為何,便道:“公子您往偏廳去找我們家二爺吧,那裏暖和還自在,小的去廚房要寫點心果子來。”
容千珑不想苦挨在這裏等一個不想等的結果,便跟着青虹去找莊泾肋。
莊泾肋見到他時面上帶着自恃寬容的笑,他還對自己身份一無所知,只是得意自己早就知曉了容千珑的皇子身份,殊不知這是假的。
“來,坐。”莊泾肋從棉扇籠裏拿出廚房剛出鍋的豆黃糕:“你先吃着,太子殿下得精細伺候,否則一個不快,我全家人頭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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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千珑放要那屋豆黃糕的手收回來,不滿道:“我哥哥不是那樣的人。”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莊泾肋挑挑眉,将茶杯蓋裏的雪倒進了剛泡好的熱茶裏,無不順從道:“信你。”
卧房裏莊渭川見容千珑出去,溫和的神色染上哀傷,低聲問道:“太子殿下,是小人想的那樣嗎?”
容璟也如同被雷轟過,“你想的什麽?”
二人視線對峙,誰都不肯先說出口,同時都确定彼此眼神裏的篤定。
容璟一瞬間想過很多,被宋淳睿哄到含饴院吃酒的容千珑,莊泾肋說他走錯了。他仔細的盯着眼前病的幾乎沒有生機的莊渭川,顯然人總有長處,這是位聰明人。
聰明人總讓人覺得他有目的。容璟不覺得容千珑自己能發現這麽大的秘密,到底是不是有人設計了這一切。
莊渭川也想不明白,容千珑那張與母親至少五分相似的臉,還有強烈的親緣熟悉感,他斷定了容千珑是自己親弟弟,也從容璟方才眼中的一瞬僵硬中得知,容璟也如此想。
可容千珑為何會成為皇子,莊渭川想的頭痛,“怎麽會這樣。”
看在容千珑的份兒上,容璟不想把莊渭川想的太壞,因此只是微微垂下視線:“我不知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皇後還是貴妃,容璟也只有七八歲,她記得母親的肚子越來越大,卻要用束腰緊緊纏住。元後生了三皇子,前朝後宮皆歡天喜地。
而他的母妃卻在臨生産前出了宮,太後跟前的侍女虔香吓唬他,貴妃一去不回了。
小容璟只是淡淡收回目光,趴在窗臺望着外面的白山茶,虔香沒見到他崩潰大哭,失望的推了出去,小容璟不慌不忙的打開窗臺暗閣,一把量身定制的小弓箭被他拿在手中。
皇上經常誇贊他說:“千璟是個小英雄,能将弓拉的比大內禁衛還滿。”
咻的一聲,虔香一聲尖叫,她站在樹叢中開辟出的小路上,傷口在她的後肩,看不到也摸不到,她回頭看去,透過白簇簇的山茶花朵,枝葉間隙中看到一張稚嫩卻冷漠的臉。
白山茶樹叢中流下了一灘血跡,後來母親回宮了,他多了一個軟乎乎的弟弟。
容璟說:“千珑是孤的母後在宮外生下的。”
莊渭川沉默了許久,冒死揣測道:“會不會皇後娘娘誕下的皇子夭折,為保地位,或是什麽緣故,才…”
他想不到自家有誰敢換孩子,這個念頭甚至都沒有出現在他的腦海裏,換皇子,一旦事發株連九族怕是都不解皇室心頭之恨。
容璟思索片刻,他不覺得自己的母親是為了地位敢犯欺君之罪的人,但一想到,千珑生下後不久元後去世,自己母後正是因為子嗣最多,才能堵上敵視寵妃的朝臣之口。
他揉了揉眉心,謹慎的說:“你兄弟姊妹幾人?”
莊渭川道:“僅兄弟二人。”
容璟冷漠道:“紙筆在哪裏,你将你與你弟弟的生辰年月寫下來。還有你府中夭折的孩童和死胎都寫下來,若是記不清了就寫個大概,不必問別人,也不要聲張,告訴你弟,不準再與千珑混在一起,孤會命太醫來為你看診,但不許太醫看見你的臉。”
他說的話大半都很無禮,礙于身份莊渭川只能點頭答應,将自己與莊泾肋的生辰都寫下來,弟弟出生兩年後,衛國公夫人确實誕下過死胎。
莊渭川手都在抖,将宣紙雙手交給容璟後,忍不住擔憂道:“太子殿下,若是他日事發,他…”
“用不着你擔心。”容璟幾乎氣急敗壞:“他今日是孤的弟弟,他日也是。”
莊渭川眉頭緊蹙的閉上眼睛,心中松了口氣,輕聲說是。
“孤不是遷怒你。”容璟站起身,看着這張與容千珑莫名相似的臉,他真心感到抱歉:“你放心,他不會有事。另外,他是孤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皇子中行四。”
莊渭川謹慎的念了句四殿下。
容璟看着低眉順眼的他,只看到一個發頂,好像不久前他也見過容千珑如此低眉順眼,難怪忽然轉性,原來是發現了自己的身世。
若眼前的人是容千珑的親哥哥,那自己算什麽?容璟産生的強烈的認同困難,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甚至閉上眼睛不成熟的回避,他想,萬一是他猜錯了呢?天下芸芸,有兩個人長的相似有什麽大不了的嗎?
更何況莊渭川也只是感覺像,五官并非多相似。
他睜開眼睛,莊渭川仍然低着頭,露出半張側臉。容璟的目光無意識的凝結在他的耳朵上,然後又不受控制的去聯想容千珑的耳朵,神情恍惚中似乎輪廓重疊了。
容璟再也忍不住偏開頭,低沉道:“他叫千珑。”
他叫千珑,莊渭川似乎應該知道他的名字,容璟想。
容璟低下頭看手中宣紙上的生辰,莊渭川比自己還大一歲,他又去看下面那一行,然後目光就停留在了那一行。
他回過神時不敢去想自己此刻的表情,其實是他心虛,莊渭川什麽都沒看出來。
“此事若是傳出去,孤不管是不是你說的,都會認定是你說的。”容璟将宣紙折起收好:“你放心,全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你也什麽都不知道,太醫很快便會來你府上,直到你的病沒有大礙。”
莊渭川喉頭發哽:“多謝太子殿下。”
“不必。”容璟回過頭,莊泾肋正好端着茶扣門進來,“殿下,您的茶。”
容璟與他擦肩而過連眼神都沒給他,莊泾肋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後才冷哼一聲,端起茶杯自己一口喝幹,戲谑道:“皇室好教養。”
“泾肋。”莊渭川嚴肅的叫了他一聲:“今日太子殿下與四皇子殿下來家裏的事不準與父親母親說,你去送送太子殿下與…四殿下。”
莊泾肋答應着,但也只是站到了外廊,因為容璟和容千珑走的很快,路過他時容璟還瞪了他一眼。
莊泾肋便站着沒動,等他們身影消失在月門,他不屑的聳聳肩。“不就是姓容,有什麽了不起的。”
容千珑進了轎子,很快容璟也坐了進來。
回程兩人依然沉默,容千珑安靜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那是很有意思的東西。
容璟捏了捏袖口中的宣紙,莊泾肋的生辰年月是祐仁五年冬月初九,離容千珑只差一天。他在衛國公府莊渭川的卧房時便發現了這不是抱子,而是換子。
莊泾肋才是四皇子。
容璟沒有将容千珑的生辰年月告訴莊渭川,他想既然他疼容千珑,自然莊渭川也疼莊泾肋,莊渭川言談舉止都透露着他是個聰明人,若是他知道容千珑是祐仁五年冬月初八生,必然也會發現兩人是被換掉了。
容璟自知偏向容千珑,焉知莊渭川不會替莊泾肋感到不平?
他知道此事瞞不住莊渭川,只要莊渭川有心去查,容千珑的生辰年月也不是秘密。
但他就是想再托一陣子,起碼不是現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時候,那就全都完蛋了。
下轎時容千珑甚至覺得輕松,他深吸一口氣,望着天邊的雲,雪花又片片落下,他甚至伸出手接了幾片,落在手心化成一滴水。
“過來。”容璟說完後便走了,容千珑猶豫了一會兒,吩咐壽豐:“不必跟着我,我去找哥哥。”
他遠遠的跟着容璟,一路跟到了東宮。
書房的門開着,福豐會看眼色,目送容千珑進去後便關緊了門。
書房裏宛如審判前的刑宮一樣寂靜,容千珑站在桌案前,容璟背對他站在桌案後。
長久的沉默過後,容千珑輕聲開口:“殿下…”他不知道要如何稱呼,在開口前糾結了相當久,叫哥哥會不會太無恥?叫容璟是真正的四皇子才會有的撒嬌機會。
一聲“殿下”喚出口,容千珑自己都反應不過來自己說了什麽。
容璟快步走出來,扳着容千珑肩膀的手指用力到指尖泛白,容千珑又疼又害怕,但他忍住了沒有哭也沒有動。
因此清晰的看見了容璟近乎猙獰的神情,幾乎咬牙切齒道:“不準喚我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