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更)
第26章 (一更)
容千珑趴在皇上懷裏嗚嗚哭起來,起初是裝哭,後來是真的委屈。
“乖孩子,父皇知道你的好。”皇上順了順他被汗水浸濕的頭發:“給父皇看看你的傷,讓太醫好好看看。”
“不…”容千珑推開他後退幾步,他不能讓皇上現在就看見他的傷,現在不過兩個時辰,只是在滲血水,還沒到他剛才描述的那麽嚴重的地步。
容千珑忍着痛再次磕頭:“兒臣方才說了許多狠毒的話,父皇慈愛,必定是心痛的,所以兒臣自請禁足反思,這點痛就當懲罰吧。”
容千珑說完便推開門着急忙慌的出去了,等皇上反應過來時心疼的不行。但是兒子已經走了,那個一點小痛都無法忍受的兒子忍受了疾病的痛苦和燒傷的痛苦,不跟他撒嬌抱怨也不讓他哄,自己轉身幹淨利落的走了。
就好像他這個父親是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還不快去跟着你主子。”皇上說。
壽豐連忙爬起來,踉踉跄跄的跑出去追容千珑。
容千珑下令埙篪齋大門緊閉,誰來都不見。太醫來了一次沒見到人只會回去問皇上,皇上幹脆寫了道聖旨給太醫。
當聖旨被太醫亮出來時,容千珑靠着門壁瑟瑟發抖,他這是在抗旨他都不敢去想自己此時在做什麽,可他不能讓人看見他的傷不是他描述的那樣。
雖然誇張一些皇上只會當他是在乞憐,但他不要皇上這樣以為,他只要皇上親眼看見他的傷,看見他亂七八糟的血肉。
賀源将埙篪齋的事告訴皇上,皇上嘆息一聲,他倒沒覺得容千珑抗旨有什麽大不了,只覺得兒子是真的傷心了,才不惜抗旨也不見他。
容千珑在卧房裏,他和壽豐用許多東西抵住門,以防止皇後過于關心,要太醫強硬的進來給他醫治。
皇上連夜召見了容千瑜,但他不得不顧及皇室顏面,弑母這樣的事傳出去朝臣又要覺得他教子無方,因此只以忤逆長輩的罪名關進了刑宮。
他讓賀源去将消息傳給容千珑,容千珑隔着門聽到後差點氣到暈厥,殺人啊居然只是關在刑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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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脫掉自己的衣裳,看着自己漸漸嚴重的傷,此時呈現的樣子比他燒傷時還要眼中,但他在心中盼望能潰爛的更駭人些。
他甚至忍不住想上手去抓,被壽豐發現他的意圖後手疾眼快的制止了:“殿下不要啊,殿下不要…”
容千珑氣的尖叫。
皇上把容千瑜關進刑宮的消息傳到了東宮,容璟面色凝重,只是忤逆長輩嗎?他也疑惑這個不輕不重的罪名。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容千瑜恐懼之餘去向皇上主動坦白,祈求皇上将他關進刑宮,好躲避他的手段。
但這不可能,容璟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
福豐剛出去不久又回來了,說:“殿下,梅琴來了,好像有急事。”
等不解又憤怒的容璟不顧梅琴的勸阻踹開埙篪齋寝屋的門時,他看到的容千珑在疼痛的折磨下幾乎奄奄一息,他的寝衣半敞躲避着肩膀驚人的潰爛傷口,整個人被冷汗泡的濕漉漉。
容璟難以置信盯着兩肩上的傷,壽豐正守在水盆前,哭着擰帕子上的水,好像在給容千珑擦身體。
那一瞬間他懷疑容千珑已經死了。
“千珑?”容璟跪在腳踏上,拍了拍容千珑慘白的臉:“千珑,你傷嚴重了怎麽不同我說?就因為我不是你哥哥嗎?”他自言自語着,太醫趁機進來看傷,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容千珑一無所知的昏迷着,壽豐甚至覺得這樣更好,清醒時疼得面目扭曲,還不如昏迷後就感覺不到了。
“千珑,醒醒好不好?”容璟将容千珑抱在自己腿上,這個姿勢方便太醫處理傷,他時不時的用臉去貼容千珑的額頭,旁若無人的親那濕漉漉的臉頰。
容千珑大病的半個月福豐時常奉命來探望,又一次正趕上壽豐和太醫幫他換衣裳,福豐回去時還說給容璟,肩膀的傷好全了,只是新肉明顯,太醫給敷了層防止新肉長皺的藥膏,應該不會留疤。
容璟看着他肩膀的駭人情況,想把忙裏忙外的福豐叫過來質問這就是說的不會留疤?倒是真的沒有留疤,連痂都還沒結,就像上過烙刑又潑了鹽水,連潰爛都要止不住的樣子。
他仔細回想容千珑剛受傷的那天,脫掉焦窟窿的寝衣,皮膚上是一個個指甲大小的燙傷痕跡。絕不是現在這樣。
“冷…”
容璟回過神,不确定剛才是不是自己恍惚中幻想出來的聲音,直到懷裏的半睜開眼睛,又說了一次:“有點冷…”
容璟連忙将他抱緊,太醫按住将要該在容千珑身上的被子,解釋道:“殿下,四殿下發熱了。”
按照太醫的建議他應該将容千珑平放在床上,上完了藥後沒有一直抱在懷裏的必要,但是容璟不想那麽做,理智上應該聽太醫的,讓容千珑躺的舒服一點。
他又貼了貼容千珑的額頭和臉頰,緩緩移動想将人放下,懷裏的人比他還要不樂意,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容千珑持續半昏迷,手指的力氣幾乎忽略不計。
容璟看向太醫,像是在說不是我的錯,是他要我抱着。
太醫自然沒有異議,假裝自己很忙碌,搶過侍從的活兒親自拿小秤配藥。
又過了半個時辰,小內官推開門,梅琴扶着皇後走進來,皇後梳了個簡單的發髻,本來皇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勸她睡下,不過片刻她就睜開眼睛要梳妝。
皇上沒有辦法,看着她更衣後離開乾陽宮,只能派人跟着。
皇後腳步一頓,視線越過忙碌的太醫和宮人,容璟安靜的坐在床上抱着懷裏的人,不知道這個姿勢維持了多久,但他顯然沒有支撐不住的跡象。
他低着頭,像是不曾察覺來來往往的屋子裏又進來了誰,只是低頭注視,大手扣着懷中人的後腦,按在自己懷裏,姿态和眼神都是說不出的溫柔珍視。
而他懷裏的容千珑雙眼緊阖,一手攀着他的肩膀,一手攥着他垂下的一縷頭發,像是怕被丢棄似的。
“千璟。”皇後走過去:“累了吧?換母後來抱。”
容璟拒絕:“不要動他,他眉頭才舒展開。”
“可是你也會累。”皇後執拗的去搶:“把千珑給我。”
“母後。”容璟有些生氣:“你到底要做什麽?”
梅琴見狀不對,低聲對着衆人吩咐道:“腳步聲恐擾四殿下安眠,都出去做事吧,幾位大人手中的事若非極要緊,不知能否移步偏殿?”
太醫連連答應,很快屋裏便退的只剩下皇後和容璟,梅琴出去安排他們,福豐和壽豐看守在門外。
“母後。”容璟看着他:“您是真的疼愛千珑,還是要做給後宮衆人看,不擔心他痛醒嗎?”
皇後一時啞然,她隐在袖口中的手指微微發抖,忍了又忍才沒有大聲叱罵。
“容璟。”皇後極力忍耐心中的不安,幾乎咬牙說道:“把你的爪子從千珑臉上拿開。”
容璟一怔,他沒有将手拿開,整個人都僵住,過了很久他才恢複思考,去想自己自己試探一下容千珑的熱有沒有退,這有什麽值得母親大動肝火的?
“容璟!”皇後雙眼通紅,才那麽一會兒雙眼就爬滿了紅血絲:“把千珑給本宮!”
他們誰都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不同的苦衷,選擇了相同的沉默。
容璟篤定自己被皇後誤解了,又因為太過篤定,而不得不疑惑為何自己知道皇後在想什麽。一旦想到了這一點,誤解似乎就不是誤解。
他茫然的看着容千珑那張不久前還慘白的臉,如今已經熱的臉頰緋紅。他不敢看太久以至于母親更加崩潰。
“娘親…”容千珑努力睜開眼睛,朦胧中聽到皇後和容璟似乎在争吵,他便一直在睡夢中掙紮,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娘親,不要同哥哥生氣。”
“千珑醒了。”皇後的聲音冷漠的不得了,她朝容璟伸出手:“把千珑給本宮!”
“娘親…”容千珑迷迷糊糊的:“怎麽了?發生什麽了?”
福豐在外面扣門,他伸進來一個腦袋,說:“殿下,皇上召您去禦書房。”
容璟對皇後點點頭:“好,我将千珑放下,母後您守着他吧。”
皇後沒有看他,只是上前攥住了容千珑的手,對容璟低聲斥責道:“出去!”
等容璟出去了,皇後終于忍不住攥着容千珑的手哭起來,她太熟悉那樣的眼神了,以至于無法替容璟開脫。
容千珑已經再次陷入昏迷,皇後坐在床邊胡思亂想,回憶着很多他們兄弟二人一起時的場景,除了針鋒相對似乎也沒什麽特別的。
難道是自己多心了?皇後又開始後悔自己方才對容璟的疾言厲色,最後情感占據拉扯的上風,認同本能的排斥,拒絕相信自己的揣測。
她閉着眼睛,攥着容千珑的手抵在眉心,默默祈禱是自己想錯了,又在心裏對容璟道歉,身為母親豈能将兒子的品行揣度的的那麽龌龊…
容璟和福豐快步走在去乾陽宮的路上,福豐壓低聲音說:“殿下,眼下三皇子被關進了刑宮,是不是該知會秦大人,外頭的莊子不用準備了?”
容璟沒心思想這回事,滿腦子都是容千珑奄奄一息的模樣,若非皇後突然斥責他,他甚至不會丢下容千珑去見皇上。
什麽召見…
“嗯。”
福豐聽他答應,又說:“那小日明日一早就讓人傳信給秦大人。”
天還沒有亮,禦書房裏只在皇上的桌案前點了幾盞燈,容璟上前行禮。
皇上擺擺手:“你坐下,朕同你說樁事,你知道朕将老三關進刑宮的事嗎?”
容璟在一旁坐下:“兒臣聽說了,聽說三弟忤逆長輩。”忤逆也不是頭一回了,人死為大,皇上一直顧及元後才對容千瑜多次縱容,小懲大誡,以至于容千瑜根本不怕。
若非容千瑜整日只知道怨天尤人,并不上進,容璟早就對他出手了。這回對他起了殺心,也是因為他危害到了皇後和容千珑的安全。
皇上不瞞着他,直說道:“鳳鸾殿的火,或許是他讓祿豐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