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更)

第28章 (三更)

容璟來的時候不像送藥,倒像是來尋仇讨債的。

他眼神因愠怒而顯得精明銳利,生機往往附帶在強烈的情緒中,宮規和自律的雙重約束下,他儀态仍然不卑不亢。

遠遠看去他似乎一如往常,但若細看,頭發有不易察覺的淩亂,是天亮被睡夢中沒有安全感的容千珑抓的。

別人看不出的破綻,皇後具有身為母親的細心,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怎麽還不去梳洗穿戴,你一會兒要這身衣裳上朝嗎?”

“母後。”容璟自進來後只盯着容千珑,他說:“勞煩您先出去。”

皇後聽的火大,眼前的人似乎不是他兒子,而是要将她的家攪和的一團亂遭的惡人,她冷聲拒絕:“本宮為何要出去?你如今仍是太子,就要安排起生你的母親了。”

容千珑對眼前莫名生起的硝煙感到不解,強撐虛弱勸解道:“娘親你累不累?您先休息一會兒吧,哥哥好像有事找我,我出去同他說。”

“不許去。”皇後拉住他:“你才退了熱,起來折騰什麽?”

容璟看着皇後對他的防備,竟啞然失笑,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橫眉豎眼,被當成幼崽護在身後的卻是別人的孩子,也不知身份大白的時再回想起今日,他的母親會作何反應。

“好。”容璟冷漠的說:“那您正好也聽聽。”

他走上前去,将藥膏啪的一聲摔在床上的小桌,然後不再理會容千珑和皇後,他走到容千珑經常放些小東西的匣子箱子前,一個個打開倒在地上,他神情冷漠吓人,動作毫不留情,像是官兵抄家一般。

容千珑被吓呆了,皇後怔愣片刻,斥責道:“你在做什麽?當着本宮的面,反了天了!”

容璟把能翻的地方都翻了,他站在原地喘息,低下頭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睨着容千珑緩緩擡頭:“還知道不能留下證據,有長進啊。”

容千珑一下子明白了他在找什麽,下意識否認:“哥你在說什麽…”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既然容璟來他屋裏翻東西,自然已經知道了來龍去脈。

“容千珑,你人畜無害的好兒子,為了讓皇上處置了老三那個賤-畜,費勁周折弄來了一種藥膏,用過後兩個時辰便能讓皮肉滲出血水,五個時辰便會皮膚潰爛!”容璟沖上前去,一把扯掉容千珑送送穿着的寝衣。

Advertisement

縱然早就見過,皇後還是被強烈的畫面沖擊的尖叫了一聲,容千珑低下頭,祈求道:“不要說了,求求你…”

他突然想起自己最初生出這個念頭時的感受,他覺得自己很沒用,沒用到連身-體都不堪一擊,至于腦子更是空殼,窮極所有,還是打算用這具脆弱的身-體冒個險,他确信自己有十之八九的把握。

苦肉計操作起來并不難。

容璟一把講他的攬過來,躲避着他的傷口,把他的臉按在自己懷裏。然後對皇後說:“母後可知道他為何要這樣做?都是為了您和我!”

容璟閉了閉眼,平複自己的激動,“我早同您說過,趁早料理了心術不正的容千瑜,他敢縱火就是吃準了您軟弱無能,連累千珑燙傷不說,更逼的他自毀來替你清除危險,你清高不肯做的事,千珑不得不做了。”

“什麽?”皇後茫然的看着容璟,在确認得不到更多解釋後,又看向容千珑,他正被按在懷裏,容璟壓根不給他們對視的機會。

容千珑麻木的被按在懷裏,他既不掙紮也不說話,為事情這麽早被他們知道而感到失落。

若是李言思肯幫他一定不會這麽快被容璟發現,一定是秦皎兮那個大嘴巴,容千珑越像越生氣。

等他聽到皇後小聲哭起來,他一個激靈推開容璟,連忙去安慰:“娘親,方才那些都是哥哥的猜測,是他的一面之詞,其實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弄傷自己,真的…”

容璟一把将他拉回來,“你衣衫不整的跑什麽跑,還不快擦藥。”

容璟打開藥盅,看着容千珑的肩膀卻下不去手,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傷口,就像是被綠礬油漂過似的。

他又看了眼容千珑,見他不哭不鬧,只是額頭還不停的冒着冷汗,他沒好氣的說:“倒是能忍痛了。”

容璟剛一碰到他的傷口,就發覺他渾身僵住,想必疼得厲害。

“活該,誰讓你背着我做蠢事。”容璟嘴上責怪,動作卻更小心翼翼了。

皇後抹了抹眼睛湊過來:“我來上藥吧。”

容璟看了她一眼,一是不忍心讓皇後更愧疚,二是怕自己沒輕沒重,便将藥膏給了皇後。

容千珑更緊張了,生怕自己不小心喊疼,慌張的看向容璟,容璟心領神會的把自己的手給他握着,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疼就掐我,咬我也好。”

上藥的過程艱辛,所有人心裏都不舒服,上完藥後容千珑疼出的一身汗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他說:“娘親,我想去洗澡,你叫人去擡熱水。”

皇後整個人還消沉着,回答他時都顯得有些遲鈍的哄他:“嗯?不洗,千珑先忍一忍,你發熱剛好,又剛上完藥,怎麽能洗澡?”

容璟踢了踢滾落在腳邊的雜物,寝房裏滿地狼籍,都是他方才打翻的,他收回目光:“母後先回去休息,我叫壽豐進來給千珑擦身子。”

皇後忘了剛才的防備,疲憊的點點頭:“好,你陪着他吧。”

目送皇後離開,容千珑眼皮也開始打架,他每次身-體不舒服時都覺得困倦,經常昏昏沉沉的睡着。而容璟正相反,他風寒或受傷時都是整夜失眠。

“不是說不舒服嗎?”容璟戳了戳他的臉頰:“我去讓人打水過來,給你擦擦身上的汗,好不好?”

容千珑已經在睡着的邊緣,只記得自己回答了,但不記得自己回答的是什麽,其實他只是含混的唔了一聲。

容璟給他擦了身上的汗,他迷迷糊糊的覺得好受了許多,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強-制喚醒,臉頰上的鈍痛餘韻還沒完全散去,罪魁禍首正坐在他床邊看着他。

“幹嘛掐我?”容千珑翻了個身,他忘了自己傷還沒好,嘶一聲維持着一個很累的姿勢不敢動了。

容璟幫他重新躺好,對他說:“我難受的要死,你卻沒心沒肺睡得舒服,嫉妒了。”

容千珑才不會信,嘁了一聲擡手屋裏的錘了他的手臂一下:“怎麽可能。”

“你也知道不可能。”容璟垂下眼簾:“下回再敢自作主張做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我就不要你了。”

容千珑有恃無恐:“你不會。”

“我會。”容璟拿出藥膏,掐着他腋下将他提起來坐着,“我是太子,我不需要名聲太好,大不了換幾個懂事的史官。”

“那野史怎麽辦?”容千珑瞪着大眼睛問,他不僅擔心容璟願意為他做任何事,也想讓容璟看見他但我價值,偶爾他也想當一回大人,當然若是能一直當個聰明不拖後腿的大人就再好不過了。

容璟看的出他眼中的期待,嘆息一聲:“千珑,你為我铤而走險我很感動,但我不會因此高興,也不準你以此為得意。再大的野心也比不過你的安危重要,若再有一次,太子我也不想當了。”

“哥…”容千珑抱住他:“哥…”

“示弱也沒有用。”容璟低頭輕吻他額頭:“若你早同我示弱,早說些心裏話,你和我都不會是現在的樣子。”

即便容千珑不是他親弟弟,他身為被委以重任的兒子,面對另一個被忽視和輕視的兒子,他還是生出幸運者對不幸者的愧疚。

“你不要總是頂撞娘親。”容千珑擡起頭,鼻尖蹭着他的下巴:“娘親只是太端正善良了,若她信奉積德行善,那我甘願做些見不得的事。勞心費力養大了一個病秧子,還不是她親生的,你不覺得這對她來說太殘忍了嗎?”

容璟當即反駁:“可這也不是你的錯?你當時一個小嬰兒,你能做什麽?”

“可我享了別人的福氣。”他手指不自覺的抓緊了容璟的手臂:“你不知道有娘親和你這樣的兄長,是多大的福氣,我搶了別人的運氣,怕是要下地獄的。”

“是你想搶的嗎?”容璟反握住容千珑的肩膀:“若你再因為莫名其妙的愧疚,任莊泾肋對你動手動腳,你是不是也該對我心懷愧疚?”

容千珑還沒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容璟捏的他肩膀發痛,他覺得差不了多遠就要碰到傷口了。

在他的輕微掙動中,容璟問他:“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那樣做?”

容千珑訝異的瞪大了望着他的眼睛,幾欲開口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容璟的話是什麽意思,他覺得聽不懂,也不敢去問,只是想讓容璟先放開他,因此撒了個微不足道的謊:“你碰到我的傷了。”

瞬間容璟的神情極其挫敗,好像碰到他的傷口是件無法饒恕的事。容千珑神色糾結,他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你為什麽要那樣做?為什麽要對我說這種話?”

“既然你覺得占了他身份愧疚,那你不是也占了我弟弟的身份,為何不對我有愧疚?”容璟說的毫無負擔神色坦蕩:“什麽叫這種話?你也覺得你容忍莊泾肋不對勁,是不是?”

“我不想與你争吵。”容千珑幾乎想求饒:“我從未吵贏過,都是被你氣的失态大叫,我像個草包一樣氣急敗壞,你則是冷漠的作壁上觀。”

容璟從善如流道:“不吵了。”

吵架的時候還沒有那麽強烈的委屈,容璟一說不吵了,容千珑眼淚噗簌噗簌的掉下來,他沒有哭出聲,好像只是眼睛在發酸。

他知道現在聽到安慰反而會哭的更慘,所以搶先開口,将話頭引到容璟身上,質問道:“什麽時辰了,你怎麽不去上朝?”

問完他才驚恐的發現,這确實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本該在大殿上朝的容璟,居然亂七八糟的站在這裏同他吵架。

容璟也有點懵,但是一點都不着急,反而輕松的說:“看來你要東宮探望禁足反思的我了。”

福豐敲敲門,探進頭來的:“殿下,賀源總管來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