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更)
第38章 (一更)
容璟本來只是聽說了容千珑不吃飯,又見他吃爐子烙出來的兔肉,便讓人過油煎了些,比他們在爐子上烙的好,金黃微焦,滿屋油香。
容千珑平時并不太熱衷肉食,他又配着清淡的白菜鴿子湯一道送來。
壽豐見是他連忙接過食盒,說正好去取藥膏,沈連特意回宮拿的。
容璟想告訴容千珑好好吃飯,剛走到屏風處還在措辭如何開口能讓容千珑聽話,就聽見他在水裏撲騰。
一陣混亂後他是看明白了人家現在多抵觸,不想一趟白來,想等他從水裏出來,穿上衣裳了再面對面解釋,沒想到又給人氣走了。
容千珑就穿着那麽薄薄的寝衣,容璟焦急之間瞧見了挂架上的大氅,便先去取了大氅,以免容千珑鬧別扭不肯回來,他也好有東西将人裹住。
就那麽一小會兒,容千珑被吓着了。
他聽到咚一聲時還以為地滑容千珑走的急,從到階下去了。
“千珑,看我,不要去想了。”容璟将人抱到床上,這回容千珑也不躲他了,恨不得将自己縮進他肋骨裏。
容璟捧着他臉,讓他看着自己,安慰他:“不怕,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就是裝神弄鬼的,裏面裹得木樁子。”
容千珑哇的一聲哭出來:“你騙人,我看到了,是死人。”
“不怕,死人有什麽好怕的?誰都不會傷害到你。”容璟勸了半天根本沒用,無措的額頭相抵着沉默。
容千珑哭了一會兒只剩下發抖,緊緊摟着容璟的腰。
壽豐聽到動靜出來看了一會兒,沈連正在外頭處理,來來往往許多人在外廊,壽豐也出去看熱鬧了。
“眼睛都哭紅了。”容璟忍了又忍,才沒去親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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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千珑除了前世的自己,根本就沒見過直挺挺的死人,還是那樣不知道從哪裏丢到他面前的,毫無心理準備,是個人都要吓一跳。
容璟揉着他肩頸讓他放松:“有哥在你怕什麽?不怕了。”
“頭發還是濕的。”容璟想去拿淨帛給他擦頭發,但是容千珑不讓他走,意識到他松手後就哼唧着攥緊他的袖子。
“好,我不走。”容璟在對容千珑的擔憂和對外面發生的事感到被挑釁的惱火外,覺得被容千珑需要好滿足。
他把容千珑濕答答的頭發攥到不再滴水,把大氅脫掉放一邊,拉過來錦被裹住容千珑,容千珑完全沒有心思想別的,只顧着害怕發抖。
兄長過的到底是什麽日子,死人都扔到面前了居然沒有半點多餘的反應,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
他圈着容璟腰的手臂又收緊了些:“別走。”
“不走。”容璟哄着他把頭發擦了擦,還是抱着人去拿的淨帛,總之容千珑鐵了心寸步不離兄長,好像一旦失去肢-體上的觸碰,就失去了安全的庇佑。
容璟今晚有些忙,在李言思讓人來催第三次後,不得不給容千珑穿好衣裳帶到書房去議事。
在見到臉色煞白神情呆滞的容千珑後,秦皎兮和李言思異口同聲的問他怎麽,容千珑什麽都沒說,只是往容璟懷裏躲了躲,伸出手臂要抱。
容璟在案前坐下,将容千珑抱到自己腿上:“吓着了,那東西就丢到他面前。”
本來要把和那東西一起的笏板拿來給容璟看,這回李言思也不急着正經事了,把笏板背到身後藏起來,“是趙太傅的東西,看來不止我截到一封血書。”
容璟一手摟着容千珑,一手攥起來容千珑兩只手輕輕揉着:“別當着他面說,不急這一會兒。”
說着不急一會兒,實際上一整晚容千珑都跟在他身邊,沒給他一點很秦皎兮李言思單獨說話的機會。
秦皎兮和李言思正翻閱着從趙太傅老家的破房子裏搜羅到的信箋書籍,容璟本來是要一起翻,但他走到哪兒容千珑就跟到哪兒。
就站在他身邊,可憐巴巴的扯着袖子一角也不說話,容璟一動手臂就能感覺到。
李言思是不是看過來,忍不住說:“你還是領他到一邊去吧,這都是舊東西,一股子黴味兒。”
容璟想去淨房,容千珑也亦步亦趨的跟着,他想将人暫時交給秦皎兮,容千珑也不願意,但也不拒絕,只是站在秦皎兮旁邊,卻眼巴巴的看着他,目光追随他出門。
還是容璟先受不了了,回來牽他的手:“那你在屏風後面等着我?”
容千珑點頭答應,容璟很快就後悔了這個決定,兩人相隔屏風,容璟覺得簡直煎熬,出來後耳朵都是紅的。
但容千珑沒什麽反應,只是趕緊牽上容璟的手。
容璟心都軟成了水,回到書房裏招呼福豐去弄吃食,忙到夜裏都覺得有些餓,更何況容千珑只白日裏吃了那麽幾片肉。
秦皎兮飯量大,親自跟福豐去廚房交代,不到半刻鐘人回來了,大小食盒拎進來,秦皎兮還不太滿意:“廚房焐在鍋裏的都拿來了,我又讓人做了一些,先吃着慢慢等。”
容璟想着容千珑今日的胃口,夾了幾片煎雞肉煎羊肉,容千珑只是看了一眼就蹙起眉,“不想吃羊肉?兔肉不多,還是護衛無事時自己上山獵的,你若想吃明日天亮了叫人去買。”
容千珑搖了搖頭,見容璟又夾了片豬肉放在他碗裏,終于忍不住偏過頭去幹嘔,他現在看不了一點肉。
最後只好給他盛了半碗青菜粥,又舀了兩勺白菜瑤柱湯,清清淡淡只略帶點油鹽,根本見不到幾粒米了,他才勉強了半碗。
剩下半碗是容璟一勺一勺喂着才喝下去的。
秦皎兮笑他:“你吃飯還得你哥求着你。”
容千珑沒力氣說話,靠在容璟懷裏出神,整個人像丢了魂魄。
容千珑怨怼的看向容璟,眼神似在告狀,但是他不想開口說一個字,不想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不生氣。”容璟哄他已經得心應手,就跟哄三歲孩童差不太多,又橫眉看向秦皎兮,斥道:“閉嘴。”
吃過飯又翻閱許久,容千珑打了個哈欠,容璟要送他回去睡覺,他終于開口,啞聲問:“那你還回來嗎?”
本來是打算将人送回去哄睡,交給壽豐看着,再讓沈連暗中守着,他還是得回來正好同秦皎兮李言思一起忙。
但容千珑這麽簡單一問,他就改了主意,回頭對二人說:“早些歇息吧,我不過來了。”
李言思猛地擡起頭:“趙太傅同皇太後有書信往來!”
容璟停下腳步,震驚片刻後想起了疲憊要去休息的容千珑,便對李言思說:“明日再說。”
“寫了什麽?”秦皎兮好奇的湊過去,李言思便收回目光對秦皎兮說:“他請求太後關照趙昭儀。”
容千珑呆滞的眼睛微微動了動。
趙昭儀是元後趙钤礽的堂妹,趙太傅在元後崩不過十日就讓趙家兄弟們将待家女兒送到主家,孝期剛過趙家就送來了第二個女兒。
趙昭儀為人低調,平時無事從不去太後宮中探望,只有群妃初一十五去請安時她才會去,行為舉止無可指摘,絕不先到也絕不久留。
宮中明眼人都知道太後與皇上不合,元後崩逝不久,趙昭儀的入宮并未如衆人預料那般來勢洶洶,相反十分低調,無人在意趙太傅女兒剛死就謀劃趙家未來,因為引起軒然大波的是章貴妃被冊封為新皇後。
趙昭儀是皇太後的人?容千珑仔細回想這個溫和疏離,永遠在宮鬥之外只過自己小日子的娘娘。
容璟也覺得意外,至少在今日見到書信前,他從未覺得趙昭儀與皇太後有什麽牽扯。
不過容千瑜确實明裏暗裏收了皇太後許多好東西,皇太後對他的拉攏不加掩飾。
一個是當今皇上生母敬悫皇太後分親妹妹,無兒無女無權勢,但有一顆弄權的野心。一個是不受寵愛郁郁而終的元後嫡子,兩人确實容易結盟,容璟不意外。
他能查到皇太後與容千瑜的往來,甚至是皇太後與二皇子容千琮生母薛淑妃的暗中往來,沒道理察覺不到趙昭儀的動作。
容千珑手指動了動,他想起來前世自己已經到了衛國公府後,有一日聽到府中丫鬟說朱夫人去廟裏給太夫人上香,撞上了宮裏的太後娘娘和妃嫔,被斥責了一通後,衛國公連夜将太夫人的牌位取回了家。
聽說是嫔妃給生病的皇子祈福,容千瑜生母元後過世,二皇子與容璟差不多年紀,薛淑妃沒道理去給早已弱冠的兒子祈福,多半是小孩子生病才需要生母祈福。
所以只有年幼的五皇子,那日祈福的嫔妃多半是趙昭儀了。
李言思見容璟沒急着走,便又說:“信中說'臣所求依舊,煩請太後娘娘顧念皇子與昭儀娘娘,榮為牛馬,恭聽鳳命…'顯然這封未寄出的并非第一封。”
容璟思索片刻:“讓人盯着趙昭儀。”
“若趙昭儀真在皇宮大內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與太後勾結,那可真是謹慎有城府。”秦皎兮啧啧兩聲。
容璟只留下一句不見得,便帶着容千珑走了,他拿大氅給容千珑裹的嚴嚴實實,容千珑費力的伸出手去牽他的手。
容璟勾了勾唇角,将他的手放回大氅底下,攬着他的背走進雪夜。
方才的陰影還在,不知是天地嚴寒,還是人心寒,容千珑總覺得背脊涼飕飕的,周圍還有說不清的動靜,窸窸窣窣讓人頭皮發麻。
“來。”容璟聲音很輕,将裹得圓滾滾的容千珑攔膝抱了起來。
容千珑驚呼一聲,剛要問自己沒病也沒摔為什麽要抱,容璟對他說:“把臉藏起來,什麽都不要看。”
“唔…”容千珑沒反駁,一頭紮進容璟懷裏,風聲和窸窸窣窣的聲音都被耳邊的布料摩擦聲取代,隐約能挺到容璟靴底踩在雪地上的咯吱聲,是讓他感覺安心的頻率。
屋子裏燒的暖和和的,壽豐正縮在內廊守夜的小榻上打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