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更)

第40章 (三更)

容千珑醒來時以接近午膳,床幔之外有人說話,聲音很小不止一人,他撩開一點點,見榻上坐着容璟,壽豐和福豐都在伺候,老郎中正在低頭寫方子,拿筆的姿勢很奇怪。

對面羅漢榻兩邊坐着秦皎兮和李言思,李言思正在看書,秦皎兮喝着茶,眼睛看着老郎中忙活。

容千珑不好意思起來了,他剛要縮回來,壽豐便看到了他:“殿下醒了?餓不餓?”

餓也沒胃口了,容千珑将要收回來的手頓了頓,問:“怎麽了?”

壽豐說:“太子殿下的傷口滲了血,今日也不能回宮了,小人伺候殿下更衣吧。”

“好端端的,為何又滲血?”容千珑散着頭發,一張小臉柔和美麗,李言思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書也看不進去了。

秦皎兮大大方方的欣賞他的美貌,回答他:“昨夜睡得不老實呗。”

別人沒覺得這話不對勁,唯有容璟瞥他一眼,秦皎兮笑笑,能見到容璟心虛,簡直比見到三伏天飄雪花還稀奇。

容千珑知道容璟睡相安穩,幾乎都不翻身,扯動傷口的事不太會發生。倒是他自己睡不安穩時翻來覆去,容璟傷口滲血,怎麽想都跟自己脫不了幹系。

又接連在此處待了三日,容千珑跟在容璟身後,在書房時就安靜的看話本子,偶爾豎起耳朵偷聽他們議事。

說偷聽也不算貼切,分明是無人背着他,大大方方的讨論,偶爾也有欲言又止時,容千珑回過神來,能讓他聽到的自然也沒那麽要緊。

那日丢到他面前的是不知道哪裏來的屍體,指甲和皮膚褶皺裏還沾着泥土,是從墳裏挖出來的。

紫色官袍是趙太傅的舊衣,笏板也是他的,上面記了寥寥數字,經李言思的父親李尚書判斷,應該也是趙太傅舊物,興許就是他反對立章貴妃為後時所持那塊。

趙太傅已死,他的學生卻遍布各處,朝中擔任要職的幾乎被容璟清理了個幹淨,但人心隔肚皮,誰與誰有舊并不寫在臉上,難免有漏掉的。

屍-體不會自己飛到容璟面前,但趙太傅的學生中似乎也沒人會做這種事,有膽子的沒必要,有必要的沒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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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認為此事多半是二皇子容千琮做的,容千珑眨眨眼睛,話本子看不下去的,到底為什麽能聯想到容千琮,明明平時挺和善的。

若是趙太傅的血書也落在了容千琮手中,恐怕就不好了。

容璟看上去并不在乎,容千珑心中暗暗着急。

三日過的閑适容千珑甚至覺得很快,他每日能做的事不多,又不願意同容璟說話,便只裝作自己很忙,看一些皇上眼中不入流的話本子。

偶爾秦皎兮會逗他,說他看書時端方雅致,若不是知道他看的話本子多雜亂,倒真像是出塵脫俗腹有詩書的君子。

容千珑不理他,李言思也叫他閉嘴。

白日裏無論怎麽避免與容璟說話,夜裏卻是離不了人,容千珑也不好意思死乞白賴的求人家,但他眼巴巴的看過去容璟便知道什麽意思了,貼心的跟他走。

容璟甚至比壽豐伺候的還要妥帖,橫豎假面已然脫掉,容璟也不假裝了,親自上手給容千珑洗澡。

他是習武的人,手勁大,再怎麽收着力氣還是把細皮嫩肉的容千珑洗的紅通通。

屋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壽豐也不在,容千珑忍着羞惱不說話,生怕惹着容璟,到時候收不了場。

洗完了澡寝衣一裹放到床上,容璟去取藥膏的功夫,回來發現容千珑抱着被子痛哭。

容璟哄他別哭了,越哄哭的越兇,最後容璟也不哄了,扶着人沉默的抹藥膏,抹完藥膏丢他一個人在床上哭,容璟便去就着容千珑用過的水随意洗個澡,回來繼續哄。

等容千珑哭的差不多了背過身去睡覺,容璟說哭着睡覺不好,哄他多說一會兒話,但是他不肯開口,容璟怕他睡着了,只能自己說一會兒再去晃晃容千珑肩膀,捏捏他手指,直到容千珑生氣嬌哼,或是甩胳膊揮他。

容璟還很有自己的道理:“壽豐難得出來一趟,讓他自在幾天,我伺候你不好嗎?”說的像是他多在乎壽豐似的,容千珑懶得拆穿。

頭一日哭的委屈可憐,第二日便只剩下委屈,第三日就只有麻木了。

只是無論洗澡時多生氣,安靜下來的深夜容千珑敵不過自己的膽小害怕,仍然要往容璟懷裏拱。

回宮時容千珑坐在轎子上又想哭,不是覺得委屈,而是自豪自己的堅強,為還能回宮感到欣慰。

容千珑在埙篪齋倒頭大睡了半天,醒來時日頭正欲西落,想起來那咚的一聲他又覺得不安起來。

壽豐在忙忙活活的挑點心,容千珑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總覺得他在身邊時沒有哥哥在身邊時安心。

容璟總是能給他安全感,無論是遇到危險還是窮途末路,有哥哥在就好像有了主心骨。

容千珑嘆息。

“殿下醒了?”壽豐端來一盤精致好看的點心:“這是梅琴送來的,今日靜善王入宮,娘娘說殿下若是不願見客,就留在埙篪齋,明日再去請安。”

靜善王是皇上的兄長,當年因資質平庸并未參與争儲,無論還是皇子時的皇上是失意還是得意,他都一視同仁,待其客氣。

雖然靜善王不曾參與争儲,但他一母同胞的兄長卻是争儲的有望人選,後來當今皇上繼位,靜善王曾跪求皇上放他兄長一條命。

這邊皇上剛口頭答應,下一刻就傳來了他兄長獄中病死的消息,靜善王吐了口血,請旨出宮,等他兄長下葬後便皈依佛門。

“靜善王…”容千珑對他的印象不錯,幾次靜善王入宮,對他都是一副笑臉,還曾用竹葉給他編過蛐蛐籠子。

只是籠子編完,卻把他的蛐蛐偷偷給放了。

容千珑剛要生氣,他便從身後拿出一朵小花,紮到容千珑瘋鬧了一天亂蓬蓬的頭發裏,人和花一樣美。

容千珑笨笨的擡着小胳膊在頭上翻找半天,終于找到一朵小紅花,拿到手裏氣笑了。

前世容千珑身世暴露後,靜善王還曾為此入宮,說衛國府太夫人沈氏已經自戕,罪孽源頭已了,不如給不知者一條活路。

不知是皇上本就無意賜死他,還是靜善王的話起了作用,容千珑全須全尾的被送到了衛國公府。

無論如何,他記着靜善王的好。

“我去看看伯伯。”

容千珑還像小時候一樣稱呼靜善王為伯伯,別的皇子郡子為顯親厚都喚伯父,疏遠客氣的就稱一句王爺。

“伯伯”還是因為容千珑小時候剛會說話,“伯父”對他來說太過拗口,便只叫伯伯。

乾陽宮算皇宮大內最大的宮殿之一,容千珑并沒有在禦書房見到人,便随便轉轉。

如今皇後暫住乾陽宮,東殿上下幾乎都是中宮的人,容千珑便在東殿散步,他仍有些心不在焉,不明白宮外的三日是對是錯。

宮外三日已過,餘生又該如何自處。

東殿有間屋子,是從前皇後帶他和容璟來乾陽宮時,若是趕上皇上面見大臣,他年紀小等的不耐煩了,皇後便帶他來東殿轉轉。

久而久之皇上便下令收拾出一間小屋給他玩兒,只是好久不來了,也不知道還是不是獨留給他的。

剛走近便聽裏面有動靜。

容千珑有些失落,剛要轉身離開,便聽到熟悉的聲音:“殿下,小人孤身一人無父無母,舅舅舅母待小人并不和善,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出去也是賣給人家當奴當妾,小人不求金銀財寶…”

容璟并非看不出她的意圖,只是不願意。“你若不願意出宮,孤做主讓你去司衣…”

“殿下。”梅琴心一橫:“小人鬥膽請殿下允許小人去東宮伺候,品階最低也甘心,一年見一回也樂意。”

容璟回以沉默。

“殿下總是要成親的,東宮宮眷不會少,也要留有宮中老人。”梅琴心裏也沒底,只能盡力說服:“太子殿下沉穩莊重,謙和有禮,正适合謹慎懂事,相貌平平的在旁伺候,小人不會因起未來太子妃不滿,日後絕不仗着跟太子的年頭多而與新人争寵。”

上回禦書房容璟關心則亂,險些說出不該說的話,是梅琴闖進去打斷了他。

因此容璟說記她的好,今日回宮來給皇後請安,正好見到她,怕她以為自己忘了,便主動問起,便有了梅琴的請求。

容千珑後退一步,梅琴說的對,不止太子,所有皇子身邊都圍繞許多女眷,宮裏多兩個長輩指來的有頭臉的宮女再平常不過。

更何況容璟可是太子,未來儲君,傳宗接代,培養有出息的子嗣,不僅是為夫為父的份內,更是一國儲君的指責,連專寵都要被彈劾,更別說…喜歡他了。

容千珑心揪在一起,五髒六腑都像被砸過一遍似的難受。

容千珑落寞的離開,走到東殿外廊時已經有點站不住,壽豐扶着他,他扶着門,喘息逐漸困難。

“可孤未必傾心謹慎懂事的人。”容璟偏開頭,“我喜歡的人嬌蠻任性。”

梅琴一怔,一改方才的低眉順眼,猛地擡起頭,“殿下有心上人了?”

外面壽豐焦急大喊:“殿下舊疾犯了…快來人!來人吶!四殿下舊疾犯了!”

容千珑倒下去前質問自己:不是不願意麽?為何這般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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