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更)

第41章 (一更)

梅琴一時訝異容璟的坦誠,自己不過皇後的侍女,竟然也肯對她說早有傾心之人,容璟從不表露自己的喜好,可見對她有信任。

可偏偏說的是這樣的心裏話…梅琴一時失落,一時又惱自己操之過急,若是沉住氣再等兩年,将信任培養的更牢靠些,水到渠成進東宮別說當個八品奉儀,連五品良媛都不難。

不得寵也無妨,只要有太子的信任,她在東宮內眷中自然有一席之地。

內廊裏來往聲匆忙,容璟聞聲望去,有聽見一聲隐約的四殿下如何如何,容璟頓時變了臉色,匆匆出去,叫住一人:“何事驚慌?”

“四殿下犯疾了!”

容璟匆匆趕到時,已經有人先他一步抱起了容千珑,由宮人前後左後的護着,快步經過他往裏間去。

離京辦差的容千琮許久不見,只來得及同他點頭算作問候,便抱着雙眼緊阖的容千珑走了。

容璟快步追上去,他知道此刻不該置氣,但是別人抱着容千珑,他心裏不止嫉妒,還有極重不放心。

容千琮是什麽東西,也配抱着千珑,容璟不顧宮人們的詫異目光,從他懷裏接過容千珑。

太醫來的快,容千珑被圍在床榻上,阖着眼睛陷入昏沉夢境。

皇後在旁邊着急的撚佛珠,容千琮在旁寬慰:“母後,四弟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皇後勉強與他笑笑:“你才回京也不歇息兩天,去見過你母妃沒有?”

“還未曾去。”容千琮幫皇後端茶:“母妃只會問兒臣差事辦的如何,總要挑出些錯兒來埋怨兒臣,只有母後才會問兒臣累不累,為着一句關懷,兒臣先來見母後。”

皇後心中發寒,面上慈愛的笑笑:“你母妃是關心你前程,你要記着你母妃的好。”

“是,兒臣謹遵母後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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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都聽說了。”皇後拍拍他手:“多虧了你來的巧,等你四弟好了,本宮叫他去向你道謝。”

“母後說的哪裏話,親兄弟什麽道謝不道謝的。”

容璟如樽雕像坐在一旁,耳邊飄過母子兩人的客套話,心裏煩的不行。

容千珑睜開眼時在埙篪齋,守着他的只有壽豐,容千珑覺得身-體恢複的還不錯,就像只是睡了一個很沉的覺。

他聽到外面來來往往,央求壽豐帶他出去看看,壽豐拗不過,只好把他裹得嚴嚴實實,瑤臺宮外來往的宮人面上喜氣洋洋,手捧托盤箱匣。

壽豐告訴他:“這是太子妃的嫁妝體己。”

容千珑愣住:“哥哥要成親了?”

他去東宮尋容璟,不知道為什麽要去,就是覺得一定要去,他得見容璟一面,看看他此時表情才好。

東宮裝點的紅彤彤,大紅花朵和嶄新的金玉幾乎要将屋子填滿,穿過內廊忽視掉一個個堆滿貴重器物的房間,書房依然如記憶中安靜肅穆。

容璟面色平和的坐在桌案後,幾乎隐沒在昏暗裏,見到此畫面的第一瞬間,容千珑想的是提醒他點燈,不要傷了眼睛。

容璟緩緩擡起頭,書房和容璟,都與東宮格格不入。

容千珑抿了抿唇,努力克制自己的神情,他覺得自己該說“恭喜大哥要成家了”這樣的吉祥話,但一開口卻不太體面:“是你自願的嗎?”他問。

容璟望着他,許久過後嗤笑一聲,神情說不出的嘲諷,“與你有何幹系呢?千珑。”

他冷漠而疏遠的目光刺痛了容千珑,在容千珑的傷心和痛苦中,冷冰冰的質問他:“你不是不喜歡我麽?”

被抛棄的絕望瞬間将容千珑吞噬,強烈的情緒使他眩暈,如同在黑暗中失重下墜,他猛地睜開眼睛,還覺得天旋地轉。

他久久不能回過神來:原來是個噩夢。

皇後剛被皇上勸去用膳不久,壽豐出來時有些驚訝:“太子殿下您還沒去用膳呢?”

容璟一瞧他的表情不似方才灰敗,便知容千珑有好轉跡象,推門進去果然容千珑醒了,眼睛轉來轉去,看到他時沒有挪開目光,就那樣探究似的久久直視。

“千珑。”容璟坐在他床邊,執起他的手攥着。

容千珑如同劫後餘生,眼睛睜的圓圓的,眼淚像是掉在臉上的雨點,不像是哭過,因為他沒有任何表情。

好像在乎的都已經死去了,再也沒有什麽能夠牽動他的情緒。

“哥哥…”容千珑發現自己喉嚨啞澀,于是便覺得沒有必要再說什麽,偏過頭去保持沉默。

太醫來看診,一刻鐘後單獨對容璟說:“回太子殿下,四殿下并非舊疾複發,而是急火攻心。”

容千珑以拒絕開口說話應付了所有來探望他的人,甚至包括他在乎的娘親。

容璟不敢說,甚至連想到都覺得痛苦萬分,容千珑帶着行将就木般的平靜,仿佛在對一切說:算了。

皇後首先懷疑到他身上,因此他不能賴在這裏陪着看上去要碎成一片一片的容千珑,他如生命般珍貴的無價之寶。

夜裏所有探望的人散去,無事的宮人也默默退出,只有壽豐在鞋踏上坐着休息,皇上皇後在榻上接連嘆息,他們疼愛而擔憂的望着床上時不時眨眼的容千珑。

“父皇。”容千珑輕聲開口,“兒臣有個請求。”

容千珑阖目乘于轎內,直到肚子咕嚕一聲,他才睜開眼睛,對面穿着僧袍卻并未剃度的中年男人面頰消瘦,面色也稱不上和善,只是積年累月修行後的淡然,甚至有些無所謂。

“餓了?”男人拿起一旁的食盒:“你母後為你備的點心吃食。”

容千珑接過來:“謝謝伯伯。”

靜善王只是輕微點頭,看着容千珑打開食盒,引人食欲的肉香飄了滿轎,容千珑砰的一下把食盒蓋回去,有些抱歉的低下頭。

“無妨。”靜善王說:“你身子弱,若是同馬兒似的吃草,是頂不住的。”

容千珑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吃。當着出家人的面吃肉總覺得心中不安。

京郊的寺廟不算大,因為容千珑的到來而被皇上親派的禁衛暗中圍的沒有一點破綻。

靜善王将他的住處安排在自己的房間隔壁,都在偏僻的西南角,寂靜沒有什麽人經過。

他們先拜了佛祖,便在住處坐下來,靜善王雖然修行,但也帶了兒時伺候的仆人,甚至有兩位還是舊時宮裏的內官。

而容千珑出宮什麽人都沒有帶,他以為到佛寺修行若是還帶仆從,有違衆生平等。當他坐上轎子時,靜善王還對皇上說,侄兒有悟性,也有佛緣。

看着周圍伺候的靜善王的仆人,容千珑沒有說話。

“你在想什麽?”靜善王輕笑一聲,用将他看透的神情說:“是不是覺得我修行之心不誠?”

之前對這位遠離權勢于富貴的伯父懷有好奇,甚至對他的神秘感到向往和欽佩。現下卻松懈了許多,容千珑也輕笑一聲:“事實上,我什麽都沒有想。”

靜善王神情不變,他以為容千珑會順着他的話說,因此隐隐有些對自身形象破裂的擔憂,如果容千珑不信奉他,那麽他便只是普通的,在皇室中無足輕重的“伯父”。

容千珑确實沒有在乎他修行誠不誠,只是他心中混亂煩躁,甚至有傾塌之兆,因此急于遠離容璟以求自救,來了佛寺之地。

他剛才在想容璟,在想容璟擁着他入睡的感覺。

他們用過了飯,容千珑依舊吃的很少,靜善王有些頭疼,擔心小侄子被自己養死了。

容千珑想做一些念經或抄經的事,但靜善王絲毫沒有再帶他去前殿拜佛的意思,而是打開書箱,拿給他一疊宣紙,然後要他念“大學之道,在明明德…”

佛寺之地的寂寞安靜終于壓過了對背書的抵觸,容千珑滿不在乎的跟着他念。

書念了三天,終于在靜善王試圖讓他理解“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後知至”時,容千珑騰的站起身出去了。

外面大雪紛飛,他離開皇宮三日,不僅沒有達到他要的寧靜,反而有形容枯槁之勢。

他在銀裝素裹中漫步,直到寒氣直達肺腔,激的他咳嗽起來,他邊咳邊彎身下去,蹲在地上入眼白茫茫,仿佛葬儀…

一只手攬住他的腰,一只手輕拍他的背,容千珑直起身,強忍住撲倒容璟懷裏的沖動,後退一步卻被雪下掩埋的某個東西絆倒。

在他跌入雪地前被容璟拉入懷中,容璟幾乎在顫抖,用低沉的聲音倒打一耙:“你是不是要我死。”

容千珑無話可說,在情緒激動中失去意識。

醒來時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褥子多了三層,房屋中間擺着炭火盆,靜善王的侍從正滿手泥在為他搭爐子。

“我睡了多久?”容千珑啞聲問。

靜善王啧一聲:“睡?你躺在雪地裏原來是覺得困倦睡着了呀,我還以為你昏迷了。”

容千珑連細究的心思都沒有,偏過頭去不說話了。

“你發熱昏迷,已經一整天了,我找到你時已經覆了薄薄一層雪,好侄兒,你千萬不要死在廟裏,你活膩了我還沒有。”靜善王拍拍他的手:“我讓人炖了雞湯,你起來用一些。”

原來見到容璟也是昏迷時的夢麽,容千珑思索了下,若真是見到了容璟,他應該不會把自己扔在雪地裏不管。

容千珑一連病了許多日,大部分時間在昏睡,偶爾清醒也不過短短幾個時辰,他逐漸計算不清自己出來多少日,恍惚記得中間某一天,有人扶他起來,混着米粥吃了半顆雞蛋,告訴他是他的生辰。

甚至皇後也來過,容千珑死抓了床頭吊香爐的勾子不松手,才沒有被帶回宮去。

等他恢複意識時,靜善王告訴他其實剛過了三日,皇後确實來過,當時他面目清明的與皇後說了一會兒話,皇後并未覺得他病的多厲害,只是留下許多風寒藥便走了。

倒是一旁的靜善王心驚膽戰,生怕說話平和有條理的容千珑是在回光返照,他甚至做好了等應付過去皇後,等到容千珑咽氣他便卷鋪蓋逃跑。

容千珑靠在床頭喝藥,只是笑笑。

年關臘月,容千珑狀況好了許多,他為了不想起容璟,選擇不停歇的抄寫四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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