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更)
第83章 (一更)
容璟一身尋常打扮,黯青色的衣袍沒有一絲褶皺,玄色靴子不沾一粒灰塵,雖沒有精致繡紋,簡簡單單仍難掩通身貴氣。
唯一不和諧的便是濕淋淋的頭發仍然在滴水,但束的整整齊齊,額頭一層水跡,不知是頭發流下來的,還是走的太急冒出來的汗。
他站在那裏,胸腔起伏。
容千珑攥緊拳,眼神騰的亮起來,他遏制住了撲上去抱住容璟的沖動,轉瞬間眼睛蘊了水汽,眼眶也紅了,好不委屈。
沈連急了,結結巴巴的解釋:“小人可沒欺負殿下,小人只是,小人沒…主子明鑒!”
容千珑很快眨眼,試圖把将要漫出眼眶的淚水逼回去,容璟上前捧起他的臉,拇指一撚,抹去了他雙眼墜下來的兩行淚。
自知不告而別理虧,容璟顧左右而言他:“我…是不是沈連趁我不在欺負你了?你說給我,我責罰他。”
沈連聳聳肩膀,當時也算事出有因,他知道太子殿下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而且又了解容千珑的脾氣。
小殿下雖然近來經歷的多了通透了不少,但很多事上仍然難掩天真,謹慎不足。即便善良懂得為他人着想,有時候也會露出些許傲嬌。
容璟這會兒忽然提起沈連來,不過是在哄孩子,撿着能說的說了。
沈連轉身去屋子裏找幹淨的帕帛,回來正看見兩人鬧別扭。
容千珑不讓容璟抱,在容璟懷裏掙紮着,扭得像條捉不住的魚,容璟生怕惹怒了他好幾天哄不好,松松的環着他,但也不願意放手。
一張巧舌如簧的嘴,如今笨笨拙拙:“千珑,是我不好,我不該不與你說一聲就走,不鬧了吧,讓我抱抱你,我很想你…”
沈連不敢上前了,悄悄溜走。
他定的兩間房相連,中間有門相同,他到了隔壁去打算休息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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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丢下我走了,你知不知道容千…”容千珩畢竟是容璟親弟弟,容千珑不想讓他們兄弟兩人不睦。
容千珩能上陣殺敵,立軍功是遲早的事,若是皇上肯給他兵權,即便只是一小部分,也不容小觑。
若是日後與容璟為敵,自然是強敵,況且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反目,總是更讓人寒心。
容千珑不想容璟和容千珩發生這樣的事。
所以他放棄了告容千珩的狀,轉而說起了二皇子:“容千琮迷暈了壽豐,夜裏跑到乾陽宮我的寝房去,說些奇怪的話,惡心的我睡不着,又被昏迷的壽豐吓壞了。”
容璟不再管他的掙紮,猛地抱在懷裏緊緊箍住:“對不起,我當時走的急,辛州這地方我來一次便厭煩的很,又危險又偏僻,不敢再帶你來。”
“你不敢帶我來,我就放心你跑來嗎?”容千珑氣的咬容璟的肩膀,又不忍心咬的太用力,怕給容璟咬疼了。
容璟甚至不知道他在咬自己,只覺得肩膀被松松叼住了。
“對不起。”容璟拍着他背,安撫他的情緒:“對不起,我明白你知道我來辛州會傷心,所以沒有告訴你,我以為等你長久見不到我覺得不對勁時,我已經找到烏櫻回去了。沒成想…”
辛州的群山似乎被辛族人洗劫過一般,他找了多日,一株烏櫻都沒找到。
“容璟你是不是根本不覺得我有多在乎你,第一日見不到你我便想念你,第二日見不到我便擔心的睡不着,挨了那麽幾日才讓壽豐去問,是因為我端着架子,生氣你不來看我,我真傻,還在跟你鬧別扭,你丢我一個人在宮裏走了…”
容千珑嗚嗚哭起來。
容璟怔愣的半天說不出話,他還是頭一回聽到容千珑面對面全名全姓的叫他容璟。
他甚至鮮少能聽到有人叫他容璟,皇上和皇後倒是偶爾會叫他千璟,旁人就更不敢了。
驟然被容千珑喚了這麽一聲,只覺得全身心都一顫似的。
從容千珑存在起,就沒有越過他去,不管是年紀和地位,還是體力和身形。在他的印象中容千珑一直是需要被他庇佑保護,而他理所當然的管束着容千珑。
容千珑就像是他的所有物,從前是他的弟弟,如今是他的心上人、最重要的人。
容千珑喚他這一聲“容璟”,他恍然覺得,他早就處于下風,清晰明顯的證明給他,究竟是誰在俯首稱臣。
“我也想你,我想你想得每日恍惚。”容璟親着容千珑的臉頰:“趕路的第一日我便後悔的想回去找你,但是我不能,你不能沒有烏櫻,老郎中已經制了兩次藥,豈能功虧一篑?我要你健康無虞,我要你往後都平安喜樂。”
容千珑不再推開他,回擁他,哽-咽着說:“你不要再做這樣吓我的事了…”
“等我找到了烏櫻,我們就回去。”容璟揉揉他頭發:“往後再也不會丢下你遠行了。”
不是簡單的如膠似漆,而是把彼此當成五髒六腑,再見面便松不開了手。
兩人坐在榻上,容千珑坐在容璟的腿上,手臂圈着容璟的脖子。
他脫掉鞋襪,給容璟看自己水腫的腳,連着腳踝都是腫的。
容璟心疼的給他揉。
容千珑手指絞着容璟的濕法轉圈圈,總算想起來問:“你剛沐浴?大白日裏你洗什麽澡?”
容璟被他宛若捉-奸的質問語氣逗笑了:“你不在時,我哪有閑心打理自己,店小二跟我說你來了,我洗漱一番才趕來見你,以免你嫌棄我。”
其實是他今日上山遇到了睡山洞的辛族人,他躲避不開一路被追趕到了山崖,他見不算太深便跳了下去。
山下是長着綠藤的水潭,沾了滿頭滿身的綠浮萍,回來便洗澡了。
如今大啟與辛族人交戰,兩方都恨不得對方去死。辛族人都駐紮在辛州群上上,他們也沒有營帳,找到個山洞便鋪上打獵到的獸皮便能湊活。
先越過群山到達中原境內的辛族人在辛州山腳下學着漢人蓋了許多茅草屋,但他們搭建的屋子很潦草,經不了幾年的雨雪就歪斜了。
從前越過群山的辛族人也不多,都聚集在辛州山腳下,不與村鎮上的漢族人混居。
如今一下子湧進來數以萬計的辛族人,全靠先來的族人收留太不現實,所以山上幾乎都是辛族人。
如今漢人都不敢上山了,容璟一個人上山,不僅要找烏櫻,還要躲避藏匿在山上的辛族人。
辛族人性格狂放不羁,舉在一起說話嗓門大,行動也帶聲。
容璟行動利索,又有武功在身,避開他們也不算太難,但去的次數久了難免被發現。
近兩日他便覺得偶爾會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今日更是确切的聽到了窸窸窣窣之後有人大喝一聲,雖不知他們說的是什麽,但在那人話音剛落,突然自樹叢裏竄出來七八個人朝他殺來。
像是蹲他很久了。
容千珑趴在他頭發上嗅了嗅:“好香啊,你用了什麽香?是誰給你的?”
容璟疑惑:“出門在外,我哪裏顧得上用熏香,你聞到的是你自己身上的香氣吧?”
容千珑篤定的說:“不,就是你身上的,你身上就是有香氣,莫不是沾了別人身上的?”
容璟瞬間笑了,總算聽明白了容千珑在詐他。
“是,是沾了別人身上的。”容璟捏了他腰上軟肉一把:“如今容千珩率領大啟精兵在辛州與辛族人交戰,但凡有些錢財傍身能跑到別處去的百姓都跑了,連讨飯的都去別處讨了。”
留下的大多數都是有幾分田産勉強度日,拖家帶口跑也沒處跑的貧苦人。
“辛州鎮上幾乎都空了。”想到鎮上的景象與上回看到的相差那麽多,一時間有些悵然,他聲音低了些:“我真的沒去見別人。倒是你千裏迢迢跋山涉水來此地找我,我既感動又擔心照看不好你。”
容千珑也傷感起來,他抱住容璟:“哥,我好想你,危險我也要與你待在一起。”
“好。”
容璟捏了捏他的腳踝,忽然想起容千珑那日夜裏跳進枯井裏取撿被他丢掉的呼吸,結果下去了上不來。
寒夜裏獨子在井底凍的可憐巴巴。
他将人救上來了帶回東宮,容千珑忽然與他說起心事,說自己嫉妒,因為他刀劍練得好,自己便也要練,偷偷拿皇上賞給他的刀,結果刀太重他拿不穩,掉在地上割傷了腳。
說着便脫掉自己的襪子,嗖的一下把腳伸到容璟眼前。
那時容璟還只覺得這弟弟傻乎乎的有點可愛,動作卻有些冒犯人,竟然把腳送到人眼前去。
如今再看這雙腳,生的細嫩好看,簡直玉一般讓人看了便心生喜歡。
纖細的腳踝在路途勞頓後腫的圓圓的,容璟親了他一下:“這一路真是苦了你了。”
“我不怕苦。”容千珑低下頭,他只害怕容璟不在他身邊,更怕容璟會有危險。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容璟,就覺得天都要塌了,身-體也壞了,什麽神醫,什麽神藥都醫治不好的那種。
容璟幫他穿好鞋襪,拍拍他的腿:“走了,出去吃些東西,今日便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