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二更)
第100章 (二更)
盔甲包裹之下,容千珑顯得沒有那麽單薄了,但他細皮嫩肉好看的像是菩薩來點化心有惡念的衆生。
只有一雙充滿殺意決絕的眼睛在發光。
沈連心狂跳,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縱容別人給他主子下蒙汗藥,更沒想過那個人就是容千珑,而他正在與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一個月總要病上至少一回的容千珑,一起上陣殺敵。
簡直瘋了,沈連揉了揉眼睛。
容千珑只挎着他的弓,在許多挽弓的弓箭手中顯得小巧許多。
沈連的劍背在背上,手中所持換成了更利于騎兵的長槍。
容千珑不會打仗,也沒讀過兵法,他活到現在念過最多的書便是四書,在佛寺之地還手抄過許多遍。
秦副将就在他身邊,發號施令時都打着容千珑的名義,看着步兵和騎兵都在一聲聲命令中視死如歸的竄出去。
容千珑始終跟在秦副将身邊,他手有些抖,第一回挽弓時箭只在不遠處落了地,他抖得要從馬上跌下去。
沈連及時拉住了他的手臂,對他說:“不用擔心太多,殿下您只要在這裏,無論您做什麽,射箭準不準,都不會有人看得清。”
“好。”容千珑幾乎帶着哭腔,同時在心中賭氣的想,就來今日這一天,若是皇上再不派人來收拾這個爛攤子,他就跑路好了。
但很快他就強烈的視覺刺激下有些恍惚,如同被哪個戰死的将士奪舍了一般,拉弓射箭,毫不猶豫。
他看着噴灑而出的獻血,或是從倒下的人胸腔那個豁口泊泊而出。容千珑看到的畫面似乎被邊緣開始漫上紅色。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球也正在充血。
沈連手持長槍在他周圍,及時的刺殺那些突破重圍沖到容千珑面前的辛族人。
容千珑的箭全部都放完了,他接過沈連遞給他的劍,他沒什麽力氣也無法将劍刺破皮肉,最初他只是握着劍。
不知何時起他想起了自己在寺院的日子,好像是被靜善王一句話拉進了不知虛實的記憶中。靜善王說:“我同四殿下有話要說。”
容千珑耳邊的聲音便都消退了,他在周遭的寂靜中開始耳鳴,然後他聽到自己狼狽的喘-息,眼前出現了靜善王的身影,他穿着僧袍,看着容千珑露出微笑。
容千珑感覺到一陣惡心。
容千珑努力開口:“我恨死你了。”
而靜善王似乎聽不到他的怨恨,只是看着他笑。容千珑一陣恍惚,眼前那些拼殺的士兵似乎也消失了,容千珑感覺不對勁,但又無法從這樣的怪異中脫離。
靜善王開口,似乎帶着嘆息:“你好歹在寺院修行了數月…”
他欲言又止,好像在問,你怎麽在殺人啊?
但是容千珑無法開口,他伸手在眼前揮了揮,試圖将靜善王趕走。怨恨道:“死人還出來做什麽?”
“容千珑,你以為你上了戰場頂替了一時,容璟就不會因為其他罪責下獄嗎?我兄長已死,你兄長也不會善終。”
“他們都是為了保護我們,我茍活二十年如今也死了。你什麽時候死?容璟什麽時候死?”
“容千珑,容璟在哪兒?我要他的骨頭!”
沈連看着容千珑忽然像愣住一般,任憑怎麽呼喊都眼睛發直,沈連注意着他,一個不留神被一個辛族人近了容千珑的身。
而容千珑忽然哭嚎似的喊了一聲,兩手握住劍柄,一劍刺入了那辛族人的心髒。
鮮紅的血液噴濺到容千珑的臉上,而容千珑似乎還沒回過神來,腳踢了馬身,一下子竄出去。
沈連在後面緊追,容千珑的馬很快被掀翻,他滾落在地,沈連急忙踹了一腳,才沒讓馬蹄踏在容千珑的身上。
沈連先後解決了兩個辛族人,後方忽然傳來了喊殺聲,馬蹄聲震震接近,沈連與趕來的秦副将圍着倒地的容千珑繞圈。
援兵越過他們,瞬間将對面的辛族人淹沒。
容千珑仰躺在地上,他聽到靠近的腳步聲,靜善王出現在他上方,臉孔越來越虛。
容千珑聽到有人喊援兵來了。于是他聚精會神看向靜善王,可他越是努力集中自己的精神,靜善王的面孔越是要散去。
“如你所見,伯伯。”容千珑濺了血點的臉露出一個微笑,他說:“容璟仍然是太子。”
秦皎兮看到沈連後邊朝他騎馬奔來。
靜善王消失了,容千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自己的話,有沒有看到自己又贏了他一次。
于是容千珑急着尋找靜善王,四下看了看,只看到大地在發抖,周圍都是高高低低的馬蹄,容千珑捂住胸口,開始覺得呼吸困難。
沈連也看到了秦皎兮,松了口氣跳下馬,抱起了微張着嘴巴,艱難呼吸的容千珑。
完了。
秦皎兮也面露驚恐,對他喊道:“快帶他走!”
沈連帶着容千珑翻身上馬,在援兵越過他們放慢腳步後,他策馬帶容千珑趕回了鎮上的宅子。
宅子已經被禁衛圍住,曹二正被人按着跪在地上,見到沈連後露出了期待的目光,但是沈連暫時顧不上他,上前去對攔着他的禁衛道:“小人是太子殿下的侍衛,小殿下舊疾犯了,勞煩放行。”
禁衛認出了容千珑,連忙讓開路。
宅子裏已經有太醫在候着,各個一副疲憊趕路的神色,見到容千珑後又露出了精神頭,連忙上前為容千珑看診。
因為容千珑平常睡得屋子裏此時正睡着昏迷的容璟,沈連便将容千珑放在了廂房。
很快有人急匆匆進來,撞開了沈連沖上前去。
沈連原本以為是容璟醒了,看到的卻是李言思。
“見過李大人。”
李言思回頭看了他一眼,只是說了句:“沈連。”便又回過頭看着昏睡不醒的容千珑。
太醫說:“得把這身厚衣裳脫了。”
“我來。”李言思徒手扯斷了盔甲的綁繩,三下五除二将繩子都解開了,盔甲褪去後,露出來的容千珑冷汗涔涔,單薄纖弱,在李言思脫他衣裳不得不将他扶起來時,他頭無力的後仰着,無知無覺的靠在李言思懷裏。
李言思手都在抖,衆人七手八腳将容千珑的髒衣裳脫了。
沈連去打了水,太醫一邊給容千珑施針,李言思一邊給容千珑擦臉上脖子上的血污。
沈連覺得李言思的眼神不對勁,但他又沒辦法将李言思趕走,便問:“李大人,皇上派了多少人來?”
“皇上派了秦皎兮和我父親,但我父親離京前有了別的事務,便向皇上請旨讓我來了。”
李言思沒有提派了多少兵,也不再與沈連說話,一直詢問太醫容千珑現在怎麽樣。
太醫直冒冷汗,終于容千珑睜開眼睛,眼珠轉了轉,看到李言思後問道:“我哥哥呢?”
李言思冷着臉說:“還睡着。”
“好,你看住他。”說完這句容千珑又陷入了深眠。
李言思終于如夢驚醒般放下了一直攥着的容千珑的受,回頭問沈連:“容璟被你下了藥?”
“不是小人下的藥。”沈連看向了床上的容千珑。
李言思其實在剛來的時候,見到了昏睡的容璟和正燃着的香就猜到是容千珑護兄心切,才做的着一些。
就算給沈連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自作主張,耽誤了容璟的事。
直到看見了渾身是血的容千珑,他便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問的這一句不是不相信,而是不願相信。
既然秦皎兮來了,沈連便不擔心了。他悄悄退出去,在關上門那一刻又連忙跑起來,趕快去叫醒容璟。
李言思看容千珑的眼神太不對勁了,主子再不醒,小主子可能就被人家搶走了。
看着容千珑被李言思擺弄來擺弄去,沈連直覺不對勁,但是李言思又是容璟的心腹,他也不方便說什麽。
容璟雙眼緊閉,沈連先将致人昏迷的香攆滅,才在容璟的穴位上某足了力氣點了幾下,容璟蹙眉緩緩睜開眼睛。
他茫然的看着沈連,還沒來得及說話,他眼神逐漸深沉,猛地坐起身,問他:“千珑在哪兒?”
沈連連忙跪下:“小人有罪。”
容璟氣惱的踹了他一腳,外袍都來不及穿,沈連解釋道:“小殿下正在廂房裏,李大人和秦大人也來了,殿下還是別着急,先穿上衣裳。”
容璟繃着臉,穿上了外袍,潦草的系好,推門出去了。
他脖頸酸痛,容千珑絕對弄不出來這種程度的傷害,捎不了沈連吃裏扒外,在聽他的命令。
容璟氣極了,猛地推開廂房的門,萬幸此時的李言思沒有做什麽令容璟覺得火上澆油的舉動,只是遠遠的坐着,正在問曹二的話。
容璟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走上去坐在床邊,握着容千珑的手,手指刮着容千珑的臉頰。
即便已經擦拭過,容千珑的身上仍然散發着血腥氣,頭發也有幾縷被血水打濕,手指縫裏也有血跡。
容璟拿了帕子洗濕,更仔細的幫容千珑擦着指甲。
有些事都不用聽解釋,容璟幾乎已經明白了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