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上
上位上
“我要結婚了。”半明半暗的房間裏僅開了小夜燈,佟微月坐在沙發上打電話。他的眉眼隐在晃動的水波紋中,人類世界唯一的水母般孤清:“父親可以幫我嗎?”
“恭喜。”通訊傳來佟墒雅極致冷淡的嗓音,堪比南極洲呼嘯的狂風暴雪。佟微月不為其傷,男人一直都知道,他的父親有一把好嗓子,每日平等地對待除愛人之外的衆生:“需要我幫什麽?”
“領證。”長期藥劑注射帶來的後遺症不是一朝一夕能消弭的,佟微月想盡快成婚,考慮到厲林梢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得不走捷徑。
厲林梢的戶口早在他将人帶來水龍吟時一并卷回,佟微月麻煩些。他是佟家人,戶口始終放在他父親手下,這是繞不開的節點,他幹脆想直接拜托佟墒雅。
“可以。”佟墒雅沒問一句,囑咐他準備材料挂斷電話。
佟微月已有準備,他放下手機,一股腦打包電子版材料送入父親郵箱,蓋上電腦,妥善安置。
做完這些,厲林梢從卧房裏間出來,一路赤腳,睜着困倦的眼窩進他懷裏。佟微月抱住人,手掌包住厲林梢腳心,怕他冰冷:“怎麽出來了,是我讓阿梢等太久了嗎?”
厲林梢搖頭。
“我忽然想起,我和公司的合同。”盈春簽他十年長約,眼下剩五年。即便有關前途、生涯他和公司心照不宣,于情于理,他結婚都得告知相關人員,做好公關準備。厲林梢不擔心這件事,打算讓佟微月做這個通知人。他的手機不在他手裏:“聯系一下。”
佟微月沒應,他的鼻梁上架着一支無框眼鏡,透亮鏡片随着側頭角度折射出反光,一瞬即逝:“阿梢,忘了和你說。你和盈春的合同,我拿回來了。”
竟然如此。
厲林梢懶怠哼笑:“我真是毫不意外呢。”
男人眼神溫馴,目光停留在厲林梢臉上,賣乖似的未語。厲林梢見了,細長的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不過一個小小動作被他做得微醺醉人。自由下落劃過佟微月雙唇時,男人舌尖勾過,輕輕舔舐幾許,毫不留戀順着他的手指唇裹親吻,愛欲滿身。
“是什麽時候的事?”
“剛和你在一起第一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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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夠快呀,我都沒想到。”厲林梢語氣調情似的輕佻。
“阿梢應該早有預料吧。”佟微月沒被糖衣炮彈擊倒,他心裏清楚厲林梢的敏銳力有多厲害,黑眸低垂:“不用哄我。”
“哈哈——”厲林梢笑起來,抽出勾住佟微月唇舌的手指,帶着上面微微的濕潤,來到佟微月眼下,他能感受到佟微月微微顫動的長睫,神秘一笑:“被寶貝拆穿了,下回哄得真實些。”
佟微月被他一聲“寶貝”叫得耳垂紅透,生怕跌入佳人陷阱,不敢再看他,微弱的、冷靜的,鄭重其事的:“我不喜歡這樣,但如果是你……”
他停在一個耐人尋味的地方,未盡之語聲如轟雷,響亮于天地晝夜之間。
厲林梢手指傳來男人密睫觸感,更深更顯。
“是我怎麽樣?”厲林梢不依不饒靠近,直起身歪頭看兩眼他發紅耳垂,溫熱的呼吸撲在男人面頰上,慢慢印下一朵紅唇,雁過無痕般又輕又軟:“說呀?”
厲林梢在逼他。
逼他走出封閉的蚌,為他說盡天下愛語。
青澀而坦然。
“是你……”佟微月抿緊了唇,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窘迫。要知道,這種詞一向與他沾不到邊的。偏偏遇上了厲林梢,在愛情裏無論是段位還是胸襟都高于他的厲林梢,逼他說出那種話。
佟微月十分難為情,可厲林梢不放過他。他離他是那麽近,越來越近,近到快貼上佟微月的臉,他快與厲林梢面貼面,他愈發不敢多說,又明知厲林梢催他開口——
“是你的話,”他只得道,眉頭都僵硬不動:“我願意,我願意被你哄。”
佟微月整個人都快燒熱了,眼神避開厲林梢,暗地裏發直。
男人不吝啬于向厲林梢表達愛意,但那是一個收藏者,一個創造者,對于私域作品無盡的贊賞和愛意。獵手永遠坦然表達,坦然低頭,坦然試探。
現在卻不一樣了。厲林梢,不再是代表作品的厲林梢,一個名稱,一個物品,一個符號。他是人,他在佟微月眼中真正變成了人,這個人才是厲林梢,而不是厲林梢是厲林梢。
佟微月怎麽能在厲林梢面前這樣呢?他像個悶頭悶腦的孩子,平生頭一次生出點站在心上人面前的手足無措來。以往佟微月和厲林梢說愛,說苦,說在一起,那都是一個上位者對于下位者的掌控,期許,占有,洗腦。
而今位置颠倒了。感情裏,厲林梢才是掌握主動權的贏家,佟微月一直仰望他,曾經仰望不自知的狀态打破了,哪怕沒令佟微月低落塵埃,現如今他的心态也已和過去不同。
佟微月不像厲林梢,沒經歷過愛,沒愛過人,仍然知道愛,會愛,保留愛。他如一張被污染的白紙,沒機會體驗正确愛人,便學些亂七八糟的,勒緊褲腰帶,過着荒腔走板的生活。帶着他愛的人一起。
厲林梢逼他,正如醫者矯正,矯正他偏移的觀念,修剪他淩亂的碎枝,非要把他從誤入歧途上的路拽回來。
就算有一天,厲林梢發現教不會佟微月,也不會剪去他雙翅下的飛羽,令他失去自由翺翔的能力。
這是真正的大愛,無疆無域。
“Good boy。”厲林梢溫柔極了,他吻了一下佟微月臉頰,單手捧住佟微月臉,贊美他:“你做得很好。”
佟微月本沒有特別的軀體反應,結果被厲林梢這麽一表揚,突然反應過來似的,渾身輕顫,在厲林梢目光下猛烈慌亂。
男人呼吸開始急促,他微微傾身追尋近在咫尺的人,雙唇差一點碰到彼此,佟微月突地聽住,壓抑住沖動難耐,舌尖抵在唇齒間稍稍用力。
“我可以親你嗎?”他局促地問。
“當然。”似曾相識的問答,似曾相識的距離。厲林梢先一步碰上去,唇舌與佟微月相接。他完全操控了這一場親吻,叫佟微月不敢相争,乖而順從地跟着厲林梢腳步,看他如何具體一步步推進他們的吻。
佟微月第一次感覺自己好像踩在棉花上,腿軟,身軟,心也很軟,暈頭轉向。從前他是操控者,把別人——厲林梢——變成這樣,被動者這個身份他是首次嘗試。
還不賴。
很喜歡。
他喜歡厲林梢主動,厲林梢“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