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全

仇閃全

“那我應該穿什麽呢?”佟墒雅示意他身上裹着的睡袍。

“按照你一貫的打扮。”林等風目光掃過男人規矩嚴實的穿法,未置評價。他知道佟墒雅于此道上一貫如此保守。

這與他曾出格的行為分外不同。

林等風退開一些,遠離窗邊坐在房中沙發上。佟墒雅默然看着他動作,看他迎上他的翩然一笑,再開口時頗有幾分好整以暇:“難不成在打我的主意?”

“有在考慮。”

被揭穿目的,佟墒雅完無不好意思,反而順勢而下,敢答敢應。他問:“不可以嗎?”

林等風回得輕輕柔柔,一口直球:“不可以。”

“……”

佟墒雅沒說話,只是看着他,再看着他。一個長得高高大大,氣質拒人于千裏之外、宛如高嶺之花的男人做起這種姿态來,竟莫名有一種奇怪的美感。又叫林等風忽地想起佟微月,深覺兩人真是一脈相承。

林等風笑了起來。

他向佟墒雅一勾手指,叫他過來。佟墒雅立時向他走去,被男人拽住睡袍領子,強摁肩膀坐于他身旁。

“記得名字嗎?”

“嗯。”

“他是個演員。”林等風不指望佟墒雅知道更多,他清楚以佟墒雅的性子,能願意在接收郵件時多看一眼已是在意佟微月:“演技,實績,名聲……都不差。”

“你了解很多?”佟墒雅不置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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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pe Sweet。”林等風意味深長。

佟墒雅沉默幾秒,方才低眉緩緩:“商音找他合作?”

話題人物顯然變了。

“或許。”提起這個,林等風臉上的神情冷淡下來,他撫平佟墒雅衣服上的褶皺,少有的不快:“先低頭,後改口。有前塵舊事在前,很難不讓我多想。”

“他的胃口太大。”就怕大到養不熟。

林等風和他同樣的想法。

“且先看看。”林等風說,“我已經和潼潼說了,不必顧我畏手畏腳。”

“他大概不會再接工作。除非,他想達成什麽願望。”佟墒雅或許不是一個好父親,但他了解他兒子的心思。

到底是他曾一手撫養,放在身邊照顧的孩子。他自然看得透。

佟微月始終走在佟墒雅走過的路上,追逐父親的幻影。

“人都得手了。”男人挑明現狀,陳述事實。

“你很清楚嘛。”林等風斜睨他。

佟墒雅不置可否。

這時候的他倒是正常得很,似是在枕邊人的問話中,短短一瞬間清醒甚多。

“我很失職。”佟墒雅說,“對他,對你。”

“你對我,從不是失職。”林等風沒應下這句話。他這人對人對事一向算得很清,正因為算得很清,時至今日他仍不懂那時佟墒雅對他的狂熱:“我們之間,是失權。”

“……”

“……”

“對不起。”

“不用道歉。”

“你對我說過的對不起太多。”林等風接着道,“多到我覺得,你對我的道歉都沒什麽用。”

“……”

“佟墒雅,”男人轉頭輕松一笑,氛圍卻沒多少釋然。如同他的選擇,他只是,無可奈何:“都在一起這麽多年,不用再說對不起了。”

日子不能永遠沉浸在這種情緒裏,人生要向前看,該向前看。哪怕再痛苦,再幾度落淚。

他已經年過四十,哪怕外表再年輕,新年的鐘聲和倒數還是會提醒他這個殘酷的事實,每一眼看到的身邊人還是會讓他想起他曾狠狠跌落的谷底,失去的一切。

人到中年,若還計較這些,沒勁。

林等風不是一個同性戀,他甚至不是一個雙性戀。是佟墒雅強橫地介入,生生改造了他的身心反響。

他和佟墒雅親昵,接吻,上床。皆是由不接受轉為無可選擇,雷打不動養成了習慣,唯佟墒雅論。

一個唯佟墒雅論的人,再接受不了別人了。佟墒雅此身此名,都在另一個男人的生命裏留下深深的痕跡,那痕跡是如此之深,深到那個男人的生命裏合該不能缺失一個他。

他成了被馴服的籠中獸。

任天高海闊,皆無從飛去。

既如此,那便繼續過吧。

沒什麽好計較的。

太過計較的人生,也不值得留戀回首。

佟墒雅躺在了林等風腿上。

男人垂眸,和他長久地對視。千言萬語,都藏在彼此的眼眸之中。好半晌,林等風撥弄起佟墒雅頭發,手下纖纖重。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佟墒雅緩緩道來,“美麗,漂亮,幹淨,澄澈。”

那太鏡湖邊萬分春風與柔情,皆在青年背立而站,回眸一笑之中。紛紛揚揚,漫天飛花逐春雨,盡數落于男人肩膀,一派芳菲四月旖旎之相。

至此人間短途,驅清迷霧,歸至終焉。

“……”林等風手一頓,避開他的目光,說不清道不明、詠嘆調般嘆息的口吻:“那究竟是我,還是你眼中的她。”

“是你。”佟墒雅如水平靜,他雙手交握于腹部,盡管穿着睡袍,依然得體:“她不是這個樣子。”

林等風垂下眼,扭過頭,揚臉循着窗外望去,不願再聽。

氛圍忽然變得凝滞,佟墒雅毫無察覺般自說自話。

“是你的性情,和她很像。”男人的眼神宛若穿過凡俗,翻轉生死尋到了桃源:“很多人不知道她是什麽樣子,潼潼也是。我封鎖了有關于她的一切,沒人知道她的消息。”

大家說起佟家掌舵,只知道他有個伴侶,他們相愛而穩定。更多的,一概不知。是佟墒雅對她的保護,亦是“仇閃”本人的意願。

她不願摻和進這些事裏被人知。

佟墒雅縱容她,縱容她連同她的死亡,她也要自己決定。

即便佟墒雅無法接受她死去的痛苦,他也如她所願照做。

“包括她的姓名。”

因為名字,代表了一個人有跡可循的過去。那注定會是一個出口,被人翻找,就有可能從裏面飛出秘密。

“她叫仇閃。”佟墒雅閉上眼,他的神情淡而莊嚴,仿佛正在宣讀他一生的誓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這是林等風第一次正式從他口中得知前人名字。

名與姓皆振聾發聩。

“紅蘭人說,逑,通仇。”佟墒雅的聲音是幾乎恍惚的,他的語調輕飄飄,飄到雲海之上,随着降雨落下。

嘩啦啦一片,噼裏啪啦一場,愛就這麽溢滿了。

那可真是太過去的事情。十年,二十年?不,不,是更早。是二十六年前,他們第一場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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